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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明治故事丨今年夏天,我在博物館裡賣了十八天冰淇淋

今年夏天,猛獁在上海的一家博物館裡做志願者,她的工作日常是售賣冰淇淋。這份工作雖然她隻做了十八天,但也經歷了不少人和事。讀完她的故事,是否會讓你感覺抓到了一丟夏天的尾巴?

2019年第147篇中國人的故事

編輯 |壹零

今年夏天對我來說很特別,具體的原因是搬家和離職,這兩件麻煩事堆在一起挺焦頭爛額的。雖然這意味著我可以開始嶄新的生活,但實際上我沒有體會到多少快樂。因為失去的是一份傾注了很多心力的工作,搬離的是一套帶院子和儲物間的房子。這樣的情形很像由自己親手搭好的兩副多米諾骨牌,在迎接小球的撞擊後,或手指地輕輕一碰後,無可挽回地坍塌了。

整個六月過去,我還是沒有找到工作。直到我看見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的捷克玩具展正在招募志願者賣冰淇淋,需要服務的時長是一整個展期。我向館方說明了自己正在找工作,不一定可以完整參與,他們還是招募了我。當我隨著人流排隊,等候博物館開館,找到賣冰淇淋攤位後,等待我的是“能否挖好一個冰淇淋球”的考驗。

冰淇淋太硬不好挖,太軟容易化掉,這個問題的難度堪比哈姆雷特的生存還是毀滅。當我握著冰淇淋杓,默默忍受坎坷命運的無情打擊時,不再思考是否應與深如大海的無涯苦難憤然為敵,只是靜靜地思考如何才能挖好一個冰淇淋球。

最好在冰淇淋不是很硬的時候挖,挖的時候用冰淇淋杓刮幾下,把刮下的冰淇淋舀在杓子裡壓實,反覆幾次把冰淇淋杓裝滿。摸到門道後的我終於能按上崗要求,扎好馬尾,戴上餐飲從業人員專用的防飛沫口罩。挖冰淇淋球的技能總算隨著經手次數變多,越發熟練起來。

攤位附近有兩條黑色絨面長椅,兩條原木簡潔長椅和兩把靠近吧台的優雅的高腳椅。當我手忙腳亂地在工作台挖好冰淇淋球,把杓子放回小水桶,再投目光看向食用區域時,總是會很驚訝,原來已經有那麽多人在吃我挖的冰淇淋了啊!

客人們休息吃冰淇淋區域

每天上午十點四十五分左右,我會打電話到博物館志願者休息室訂飯,掛了電話後便在簽到表上考勤,領取流動志願者服務證,我的流動志願者編號是020號,證件有效期至2019年12月31日。一般我得提前抵達博物館,完成這些流程後,趕緊從四樓的員工通道趕到展館的冰淇淋攤位幫忙。

一位上海阿姨和另外一位老婆是廣東人,所以他自稱半個廣東人的叔叔是我在志願者休息室裡新結識的朋友。他們談論著要結伴來品嚐冰淇淋。叔叔把志願者考勤的簽到本擱進儲物櫃裡,笑意盈盈地勸阿姨,“但是你有糖尿病哦。”阿姨滑動著手機螢幕,也不掃興,掬著笑,“我看到Lisa已經嘗了,還發了朋友圈。”

今天又是六桶滿滿的手工冰淇淋,剛剛被擱進了冰箱裡急凍。這是一個帶著鎖的冰箱,配有一把小小的銀色鑰匙。我被館方告知沒有銷售壓力,而且冰淇淋可以任意吃,如果有需要幫忙可以隨時提出。於是,過了培訓期的我就安安心心地當起了博物館裡的冰淇淋銷售員。

結束營業後的冰淇淋攤位

在這個攤位上,我的新搭檔是位才剛過上暑假便跑來博物館做志願者的高中生。他還是蠻高興自己被分配到冰淇淋攤位。十七歲是個太讓人羨慕的年齡。與他聊了一會兒後,我才得知他在假期裡還需要補習物理和數學兩門功課。結束一天的工作後,我收到他發來的微信,“真的,我今天發現一件事。你就是仙女,巨仙的那種。很高興認識你。”

我高中畢業的暑假是在一家電子廠裡度過,已經忘了拿多少薪水。唯獨記得很清楚的是,當時我的母親不讓我告訴廠裡的人之後我會去上大學。而我與帶我工作的姐姐關係很好,平日裡我還胡亂地出謀劃策幫她追求男孩。有一天加班,她喜歡的男孩問我們吃不吃冰淇淋。姐姐說:“隨便。”結果那位男孩把冰淇淋拎上來打開一看,姐姐的眼睛都亮了一下說,“真的是隨變(便)冰淇淋啊。”

賣冰淇淋使我認識了一些新朋友,有冰淇淋公司的職員、高中生搭檔、在香港念藝術的短發酷女孩......“今天賣了多少冰淇淋”就像一句暗號那樣在我們之間流傳著,好像我們都在玩一個“我開了一間冰淇淋店”的遊戲,把冰淇淋店想象成是我們自己的,而不是冰淇淋公司和博物館,所以大家才會那麽高興地全情投入。

值班時,我們會需要在表格上填寫領入的日期和重量,冰淇淋的保存期限是十五天,我會用打碼器早上給送來的冰淇淋貼上標簽。每天下班盤點時,我像一個小農那樣,默默盤算這一天我的勞動成果:賣出了20多份冰淇淋,有20多個轉账記錄,是我製造了這些事實。

我決定來賣冰淇淋的那一刻,其實是想要和宅在家的無聊對抗,但我很快發現了,無聊是無所不在的,不是我跑來一個冰淇淋攤位就逃得開的。我有很多生意慘淡的時刻需要應付,在每一個雨天,每一個工作日,生意慘淡的時長幾乎就是我的工作時長。

展館裡的塑料充氣動物

曾出現過一位最快速度吃掉冰淇淋的選手。一位長相非常帥氣的男子,他花了也許不到60秒就把整個冰淇淋球吃掉了,非常乾脆地把裝冰淇淋的盒子扔進了乾垃圾桶。

多數情況是孩子與父母一起來買冰淇淋。曾聽到過一對父子的對話。小孩問:“爸爸,你想吃嗎,你想吃的話我就蹭一口。”爸爸反彈說:“你想吃嗎,你想吃的話我就蹭一口。還有一次,一位小朋友看到冰淇淋露出了甜甜的笑,大人說他在吃中藥,我便幫了個腔,說小朋友還在吃藥就先不要吃。小朋友還是甜甜地笑,什麽都不說,大人就心軟了,給他買了一個香草冰淇淋。“從現在到九月,只能吃這一個冰淇淋哦。”大人覺得很合理,小朋友挖了一口冰淇淋後,還是笑。

轉眼間,志願服務順利過渡到第三周,當時我已確定好下周的面試安排。培訓了接替的志願者H後,我寫了一份注意事項,並留下了我的聯繫方式。沒想到,第二天H給我發來微信說,冰淇淋公司的補貨員工Z私下裡與她的對話讓她頗為不適。我問了她受困擾的程度,並且告訴她我也有相同的感覺,讓她不要理會與工作無關的消息。

我記起前陣子,Z有一天突然很冒昧地發消息問我“睡了沒”,隔天又問我“怎麽還不睡”,我都沒有回復,隻回復與工作相關的信息。但這樣的情況依舊令人倍感困擾,我沒有早在他問起我老家是哪裡的,有沒有談過男朋友這些涉及隱私的問題時有所防備。

我是一個社會人了,而H還是學生,我沒有辦法忍受他私自從工作群中加H微信,試圖獲取H隱私的行為。於是我將我和H與Z之間的聊天記錄都發給了冰淇淋公司的管理者,希望她能幫助我們。管理者將情況跟公司反饋,並讓我們刪除補貨員工Z的微信,同時他也被移出了微信工作群。我很感激冰淇淋公司的管理者和他們當機立斷的做法。

在冰淇淋崗位做志願服務的人中,除了我之外,其余志願者都是學生,如果H不告訴我,我應對的方法無非是等工作結束後直接刪除補貨員工Z的微信。多虧H令我看清了事實,我不得不采取更直接的方式,哪怕這樣並不是百分百妥帖。

我必須承認,我也曾放棄過發微信給管理者,對話框的內容被我編輯又刪除,猶豫了半小時後,我還是撿起扔到一旁的手機,選擇把信息發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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