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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日本文學史上首位“三冠王”,以中國歷史為創作源泉

在國內讀者的視野裡,“陳舜臣”這個名字有些陌生,而在日本文壇,他卻是家喻戶曉的大師級人物。

陳舜臣生於日本,祖籍中國,是著名的推理小說、中國歷史小說作家。他一生著作等身,幾乎囊括了日本文學界全部獎項,叱吒日本文壇五十餘載。

他獲得江戶川亂步獎、直木文學獎和推理作家協會獎三項大獎的時間比東野圭吾要早,是日本文學史上首位“三冠王”。他以中國歷史為創作源泉,寫下多部推理小說,隨筆、劄記等更是常見於報刊雜誌。

日本著名歷史學者司馬遼太郎評價說:“能讓日本人真正了解中國歷史的,只有陳舜臣。”

瑣碎生活中的中日文化

牟尼

在日本出生和成長,曾在台灣生活和任教,早年經商,36歲開始寫作而一發不可收拾,陳舜臣的人生經歷與他的文學創作緊密相連。在日本和中國之間,陳舜臣曾經陷入身份認定的難題,最終,他以日本作家的身份,用日文寫作,成全了自己的文學之夢。

如果說,國籍的反覆是陳舜臣對自身身份認定困境的象徵,那麽,他的文學創作則有效彌補了這種分裂。陳舜臣的小說創作,主要包括推理小說和中國歷史小說。在陳舜臣的小說創作中,他發揮了熟悉中日歷史和文化的優勢,用歷史小說的形式向日本讀者講述中國往事。既獲得了日本讀者的認同,又很好地實現了文化的交流。在一套六本的《陳舜臣隨筆集》中,這種特點更為明顯。

《陳舜臣隨筆集》

[日] 陳舜臣 著

中國畫報出版社

首先,陳舜臣的隨筆,絕大多數篇章都提到中國,或者和中國相關的事物。例如,《愛嘮叨的幸兵衛》一書,開篇《旅途種種》,寫的是日本江戶時代著名俳諧師“俳聖”松尾芭蕉。芭蕉在自己的作品中引用了李白和杜甫的詩歌,繼而講到了杜甫於757年寫作《春望》的情景,以及安史之亂中的杜甫。同樣是旅行,斯文·赫定、奧萊爾·斯坦因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在中亞的旅行和探險,路途就大為不同。

《1964年的便簽》第一篇《我的原生態——祖父的書》,寫的是陳舜臣早年到祖父房中看書的故事,其中也牽扯出一段歷史:陳舜臣1924年出生,1932年一度回台灣在小學就讀,後又回到神戶上學。進入中學學習日本式的漢文典籍時,突然理解了一些祖父教過的中國傳統文化內容。《桃李章》《披蝶而舞》等書,都有這一特點。在陳舜臣筆下,中日兩國的文化融為一體,毫無隔閡。

其次,在陳舜臣的隨筆中,中國古代文化佔據了很大篇幅。在一定程度上,陳舜臣以此慰藉著自己“文化的鄉愁”。陳舜臣1972年第一次到中國大陸旅行,此後多次往返於中日兩國之間。作為母國,中國悠久的文明和取之不盡的文化資源,為陳舜臣的文學創作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和創作動力。這些內容,在陳舜臣的隨筆創作中隨處可見。而李白、杜甫、白居易的詩歌與部分經歷,出現在陳舜臣的多篇隨筆中。《麒麟之志》一書,收錄了很多他在中國大陸旅行途中的詩歌,並對此分析解說,並談及寫作經歷和背景等等。

第三,興之所至,信馬由韁。陳舜臣的散文,雖然也寫到中國歷史上的一些重要事件和人物,例如諸葛亮時代的政治和軍事紛爭,成吉思汗開拓的蒙古帝國,以及絲綢之路等等,但是,他並無宏大敘事的野心,而是著力於史事的敘述,並抱以持平的觀點。

最能體現陳舜臣作為一個中國傳統文人雅趣的,莫過於《麒麟之志》一書。例如,1983年,畫家李可染第二次去日本,為陳舜臣題贈“澄懷觀道”四字。這四字出於六朝畫家宗炳,他年事已高時,無法出遊名山,曾寫道“唯當澄懷觀道臥以遊之”。1984年恰逢陳舜臣年滿花甲,他創作了一首七言律詩《澄懷》,以此明志:“澄懷默稿數離憂,耳順哪甘章句囚。天外孤蓬常舉踵,欄中老驥尚昂頭。胸閑薄膜存余悸,腦底殘筋耐激流。潑墨江湖呵凍筆,展箋編錄百春秋。”此外,他和張光年、叢維熙等中國作家,都有詩歌唱和。

第四,注重文化的交流,推理小說家、歷史小說家、文學獎評委、生長於日本的中國人,用日文寫中國……這些因素混合在一起,使得陳舜臣的隨筆儘管經過了翻譯,但其文字及內容與中國讀者毫無隔閡。另一方面,陳舜臣還在散文中寫到了中日兩國古代的交流,以及一些與日本史相關的內容。有些歷史細節很有趣。

例如,《隨緣護花》第一部分是寫中日往來,第二章寫到,日本的遣唐使爭先恐後地搶購小說,有一本名為《遊仙窟》的小說,寫的是主人公到黃河源頭出差,偶遇一仙窟,與數名女子相愛。這部書在中國早已失傳,但在日本卻保留了下來,並於19世紀被發現,曾引起很大轟動。日本的阿倍仲麻呂來到唐朝時不滿20歲,但在唐朝獲得了官職,一直做到從三品的秘書監。唐代的開放,由此可見一斑。阿倍仲麻呂在唐朝待了五十多年,最後病逝於長安。但是,在德川時代(1603-1868),日本的國家意識興盛,水戶的國學家藤田東湖辱罵阿倍仲麻呂不是日本男人,指責其放棄日本而供職唐朝。由此可見,學習先進文化會遭到保守者的批判,中外皆然。

數十年來,陳舜臣的作品深受日本讀者歡迎,他是當之無愧的中日文化交流使者。《陳舜臣隨筆集》不以文字的華美而見長,但不失為中日兩國文化的通俗讀物。

近看陳舜臣

陳舜臣對歷史,尤其對中國歷史頗有些研究,因而在創作的過程中也逐漸形成了他獨特的見解。這些見解無不貫穿在他的歷史小說之中。從大歷史觀說,他的《小說十八史略》《中國歷史風雲錄》《中國的歷史》等可謂通俗易懂且語言簡練,把握歷史脈絡之清晰令人歎服;他的《鴉片戰爭》《太平天國》《甲午戰爭》(又名《大江不流》)三部曲則可看出他對近代動蕩中國歷史的熟知程度,其作品在國內也算上乘之作吧。《秘本三國志》在日本風靡,有評論稱:這就是陳舜臣的《三國志》。

除了對歷史的喜愛,陳舜臣對歷史人物同樣有著另辟蹊徑的視角,《鄭成功》《青山一發》(也稱《孫文》)《曹操》《成吉思汗一族》《耶律楚材》《諸葛孔明》等均可視為佐證。

有人評價陳舜臣在多部作品中流露出他“背井離鄉”以及尋根的思想。關於這一點我雖沒有向他本人求證過,但從他多部作品反映出的思想和觀點,似乎可以說的確如此。然而,必須澄清一點,這種長期的漂泊感讓他更多的傾心於博愛或者叫做大愛,而不是狹隘的民族情結。

了解陳舜臣的人都知道,他對“絲綢之路”有著很深的感情。了解大英博物館的人應該知道,要想全部了解目前珍藏在大英博物館的中國文物是何等的難事。因為每次文物展出僅僅是其中“藏品”的冰山一角,普通人可能一生無緣得見全貌。但很少有人知道,陳舜臣以世界筆會成員的身份和其他關係,曾將收藏在那裡的幾乎全部展品拍成照片,無條件地贈送給中國的相關部門。

總之,中國情結自始至終貫穿於陳舜臣的每一部作品,甚至浸透於日常待人接物的每個細節。每次到北京,他的必遊之地一定少不了琉璃廠;每次贈書給親朋好友,蓋上去的印章一定要用榮寶齋買來的朱紅印泥;北京的烤鴨、入夏時節江南的鰣魚、陝西的火鏡柿、新疆的哈密瓜都是他的偏愛。

2009年春節我特意從北京到他家“串門”,再次見到一向寡言少語的陳舜臣時,他已經坐上了輪椅。然而令我驚訝的是,85歲高齡的他雙目依然炯炯有神,情緒極佳。儘管坐在輪椅上,他依舊保持著慣有的不獲麒麟筆不休的氣勢,一邊露出孩童般的笑意,一邊氣宇軒昂地表示:“指日尚可握筆,我要繼續寫完因病而中斷的《天際的詩人:李白》。”

這種不屑死神的頑強抗爭,竟是為了與生命共存的寫作。

——摘編自《我的舅舅陳舜臣》

(作者李達章,陳舜臣的外甥,《陳舜臣隨筆集》中文版的譯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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