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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狄馬加:奇跡可能在未來出現

黑夜裡我是北斗七星,

白天又回到了部族的土地。

幸運讓我抓住了燃燒的松明,

你看我把生和死都已照亮。

我握住了語言的鹽,

猶如觸電。

——摘自吉狄馬加《不朽者》

二O一八年十月六日下午,布拉格,參議院瓦倫施坦宮,詩人吉狄馬加的專場活動,由李笠對談。

李笠長期在瑞典生活,或許因此,他對語言、鄉愁、寫作身份認同等問題,更加敏感。

彝族作為古老的民族,有數千年文明史,有自己的原生文字,創立了自己的歷法,有民族獨特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吉狄馬加向讀者介紹,他說,作為一個詩人,當然離不開自己的民族、民族的文化和意識。而作為現代人,距離人類的精神源頭越來越遠,距離祖先的精神發源地越來越遠,這是全世界普遍的問題。現代人,需要追尋精神的故鄉。現代和傳統,永遠是悖論。而距離人類出發地越來越遠的過程中,人們的惆悵和追尋,一直是吉狄馬加詩歌創作中的重要內容。他認為,具有精神追求的現代人,必須要解決確定自己文化身份的問題,從哪裡來,到哪裡去。越是人類極速發展的時代,在融入現代過程的同時,越不能忘記自己的傳統。失去精神上的聯繫,作為一個人的個體,在這個世界上,也是悲哀的。

吉狄馬加說,意大利二十世紀偉大詩人蒙塔萊(Eugenio Montale,1896—1981)談到,人類在科技技術進步上取得了大的發展,但如果把它的負面影響,放在長遠的時空,其實並沒有進步也沒有倒退,並沒有增加也沒有減少,人類在進步過程中,實際上失去了很多東西——很多很獨特的智慧性的東西。我們的祖先實際上有很多智慧,比現在高遠,但是已經離我們而去。

“就是這個女人,歷盡了人世滄桑和冷暖

但她卻時時刻刻都夢想著一個世界

那裡,充滿著甜蜜和善良,充滿著人性和友愛”

——摘自《題辭——寫給我的漢族保姆》

“我與馬加僅有過一個晚上的交往,但他令人難忘。他身上充盈著對人類的愛,足夠與我們大家分享。這是一位中國的惠特曼。”

——摘自《擁抱一切的詩歌》葉夫圖申科為吉狄馬加俄文版詩歌集《從雪豹到馬雅可夫斯基》題寫的序言

李笠提到吉狄馬加寫給漢族保姆的詩,他說,“為我打開了一扇門,了解你的詩歌、你的姿態、你的情懷……”從熟悉的經歷,延伸到對整個世界的關照。

“不管你是哪個民族,哪種宗教信仰,人之間彼此的愛,是超越一切的。”即便是悲傷的題材,吉狄馬加的寫作也充滿溫情。

來自一個九百萬人口的民族,視野卻是全球的。也許,一個規模並不龐大的民族文化背景,恰恰是吉狄馬加得以突破民族國家界限,思考人類普遍問題的支持元素。吉狄馬加介紹了滋養他的三個文化源泉。

“彝族古老的典籍、詩詞、神話、傳說和歷史。而彝族本身來說,是一個詩性的民族,很多哲學著作、歷史著作,是以詩的形式出現的。這個民族半農半牧、遷徙,詩的方式便於記憶。……”

“漢語從詩經、樂府,到唐詩宋詞,到中國的現代文學,這是很重要的傳統。”

“另外就是外國文學作品,我們的成長階段閱讀了大量外國文學作品。法國的詩人、意大利的詩人、美國的詩人、英國的希臘的詩人、葡萄牙的詩人。”吉狄馬加特別談到,非洲文學和拉丁美洲文學對他影響很大。

吉狄馬加還說“我很早就讀過馬哈的《五月》,浪漫主義長詩,後來讀過哈拉斯、賽弗爾特、霍朗,還包括超現實主義的奈茲瓦爾。”

吉狄馬加曾在二O一六年訪問布拉格,他還記得徐暉陪同去往賽弗爾特墓地的情景,他們也去了賽弗爾特生前故居。

在布拉格,談到三種文化源泉,不由得令我們想到,捷克-日耳曼-奧地利-猶太文化混合體,約翰內斯?烏茲迪爾說,這個混合體曾在幾個世紀中起著支撐和激勵布拉格的作用。

“從彝族出發,具備全球視野,詩歌體現著你的內心精神,包含著對人類文明的焦慮,怎麽看待文以載道?”李笠一邊翻閱手中那本詩集,一邊沉吟著問道。

吉狄馬加提到希臘的揚尼斯·裡佐斯,意大利的皮埃爾·保羅·帕索裡尼,智利的巴勃羅·聶魯達,土耳其的希克梅特,法國的保爾·艾呂雅、路易·阿拉貢等著名詩人,他說,他們的寫作沒有離開社會,但不是簡單的概念或者簡單的口號。詩人的寫作,應該具有道德高度。詩人的寫作很重要的一點,要把個體寫作和所關注的社會、關注的人類之間,找到一個最好的切入點,切口一定要小。大的東西,很可能就是空洞。

吉狄馬加說,個人寫作的時候,盡量把寫作放在個體生命中的體驗當中。但是,希望寫作具有廣泛的人類意識,而人類意識是詩歌自身產生出來的,不是詩人寫作的時候事先設定的。

他說,“詩人在書寫個體生命體驗的時候,既要表達個體生命的衝突困惑,也要關注人類普遍存在的問題。任何一部作品,能表現個人的生命經歷,如果不獲得普遍的他人的靈魂的共識,這個作品的存在價值是值得懷疑的。”

“把個體生命的寫作,融入更大的人類生存困境。”這恰恰是吉狄馬加所表述的,“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愛”。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李笠談到初唐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直抒胸臆。他說,閱讀吉狄馬加的詩歌,時有感到震撼,從中發現了我們這個時代所缺少的東西,“一個是文以載道,另一個從詩意的角度來說,你的追求?”

“用更簡潔的語言,說出深刻的思想。”吉狄馬加說,詩歌是對現實的折射,是現實的影子。一個很重要的寫作上的追求——必須要表達真切的心靈感受。

吉狄馬加談到,在修辭語言上的大量探索和形式創新上,不乏天才,但很多寫作距離心靈距離靈魂越來越遠。詩意一定要從靈魂、從心靈流淌出來,語言修辭所欲賦予的技巧,必須和靈魂和心靈有機地統一在一起。

對話即將結束的時候,吉狄馬加表示,當今世界面臨很多共同的問題,需要有更多的充滿智慧的方式來解決。詩歌會起到這樣的作用。詩歌不可能在一個瞬間阻止一場戰爭的發生,也不可能在一個早上解決人類面臨的饑餓或其他問題。但詩歌對心靈和靈魂的作用,有持續的意義和力量,力量是強大的。作為詩人,很重要一點,需要更多地走進不同民族的心靈。我不太認同文明衝突,我認為偉大的文明,都有很強的包容性。出現複雜問題的時候,應該倡導更理性、更健康的文明對話,不同文化的對話。詩歌能超越政府、超越宗教、超越不同的國家,詩歌帶領人們回到人類最本質的地方,帶來善良和美,這是人類最基本的感情。雖然回到出發地很難,但試圖獲取我們可能已經失去的智慧,才是走向未來的途徑。

關於未來的不確定性,吉狄馬加讚同巴勃羅·聶魯達曾經說過的,面向未來,我們必須是現實主義者,面對現實,我們必須是理想主義者。

奇跡可能在未來出現。

對談之後,吉狄馬加和譯者之一提伯特(Jaromir Tiplt)分別用中文和捷克語朗讀了《看不見的人》《分裂的我》《你的氣息》《色素》《反差》和《自由》等幾首詩作。

十月七日下午,中國詩人吉狄馬加、瑞典作家Cletus Nelson Nwadike、伊朗作家AbolghasemEsmailpour,討論本次作家節主題“惡魔”——一個人類普遍面對的問題。

附:吉狄馬加詩二首

看不見的人

在一個神秘的地點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但我不知道

這個人是誰?

我想把它的聲音帶走

可是聽來卻十分生疏

我敢肯定

在我的朋友中

沒有一個人曾這樣喊叫我

在一個神秘的地點

有人在寫我的名字

但我不知道

這個人是誰?

我想在夢中找到它的字跡

可是醒來總還是遺忘

我敢肯定

在我的朋友中

沒有一個人曾這樣寫信給我

在一個神秘的地點

有人在等待我

但我不知道

這個人是誰?

我想透視一下它的影子

可是除了虛無什麽也沒有

我敢肯定

在我的朋友中

沒有一個人曾這樣跟隨我

自 由

我曾問過真正的智者

什麽是自由?

智者的回答總是來自典籍

我以為那就是自由的全部

有一天在那拉提草原

傍晚時分

我看見一匹馬

悠閑地走著,沒有目的

一個喝醉了酒的

哈薩克騎手

在馬背上酣睡

是的,智者解釋的是自由的含義

但誰能告訴我,在那拉提草原

這匹馬和它的騎手

誰更自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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