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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兩次“卡脖子”報導,中國科技經歷了什麽?

“卡脖子”報導見證中國科技變遷。

在近日舉行的柏林國際電子消費品展覽會(IFA)上,中興正式公布了被解禁後的首款旗艦機型,並推出了最新的“5G設備解決方案”。

此時距離這家中國通訊巨頭被美國“斷芯”已經過去了4個半月,距離其被解禁,也已過去了1個半月。

中興事件爆發三天后,《科技日報》以“是什麽卡了我們的脖子”為題,推出了一組由35篇報導組成的專欄,系統性地向公眾介紹了我國在哪些核心、關鍵領域還受製於人。而在今年的6月21日,科技日報總編輯劉亞東的一場演講,更是將這個問題推向了一場全民反思的熱潮。

但很多人並不知道的是,早在2001年至2002年間,《科技日報》就對“是什麽卡了我們的脖子”這一主題進行了探討,並同樣發表了一組專欄報導。

也就是說,同一篇命題作文,我們在相隔18年的兩個時代裡都進行了作答。

18年前,我國科技發展的整體情況如何?在那個我們剛剛加入世貿組織的年代,中國在哪些技術領域被“卡了脖子”?18年過去了,這種情況又有了哪些變化?

環環(ID:huanqiu-com)對兩個時代的“卡脖子”專欄報導進行了縱向比對,發現了很多值得思索的地方。

從整個行業被卡到單個技術難點被卡

環環查閱電子數據庫,《科技日報》於01年至02年間發表的專欄報導共計21篇,今年的專欄報導則為35篇。兩組專欄均以“是什麽卡了我們的脖子”作為系列主題,有所不同的是,當年的21篇報導是以行業作為報導單元,每篇都對一個獨立行業所存在的問題進行討論,而今年的報導單元則更為細分,每篇報導均圍繞某個行業記憶體在的具體技術難點進行論述。

當年的專欄報導囊括了一至三產業,其中第二產業是重點關注領域,涉及鋼鐵、化工、建材、有色金屬、煤炭、紡織、汽車、船舶、電力等17個領域,涉及第一產業的報導有兩篇,為農業與林業,而在服務業領域則談到了資訊技術、軟體、交通運輸及通訊產業。

相比而言,《科技日報》今年刊載的35篇專欄報導隻涉及第二及服務業,且關注領域明顯比當年集中。環環通過觀察發現,今年刊登的專欄報導主要聚焦於智能製造、航空航天、電子及材料領域中的關鍵技術難點,給人的感覺要更為有的放矢,也更加貼近“卡脖子”的本意。

以當年一篇題為《是什麽卡了我們的脖子——技術瓶頸縱橫談5·煤炭工業》的報導為例,該報導從我國煤炭工業生產結構不合理、機械化程度低、煤炭安全事故頻發、清潔煤炭技術缺少行動層面的配套政策等方面全方位地闡述了該行業面臨的問題與挑戰。煤炭行業如此,其他20個被討論到的行業也是如此。當年的21篇報導通盤讀下來,給人的感受是,在2001年,我國在產業領域面臨著全方位的、結構性的落後。

同樣是“卡脖子”主題,在2018年的敘事裡則顯得要“精確打擊”不少。以今年的《是什麽卡了我們的脖子——雷射雷達昏聵,讓自動駕駛很糾結》一文為例,該報導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國自動駕駛領域的命門在於雷射雷達技術受製於人,再進一步,造成雷射雷達技術被卡脖子的“扼咽點”又在於雷射雷達內的發射芯片與接收芯片。“國內有研究所、雷射雷達廠商正在自主研發發射芯片和接收芯片,但都處在初級階段,產品尚未定型。”對於我國在該領域的發展現狀,報導如是說,直指問題要害。

同樣,今年的其他報導也紛紛精確點出了我國現階段在各個細分領域所面臨的技術瓶頸,這從報導標題裡就可見一斑:《“靶點”難尋,國產創新藥很迷惘》、《高端軸承鋼,難以補齊的中國製造業短板》、《高壓柱塞泵,鯁在中國裝備製造業咽喉的一根刺》、《環氧樹脂韌性不足,國產碳纖維缺股勁兒》......

可見,同樣討論“是什麽卡了我們的脖子”,兩個時代的專欄在報導範圍上有較大的差異,如果說當年的報導側重給我國每一個行業都做一次“全身檢查”,那麽今年的報導則直接抓住了我國在個別領域中的“阿喀琉斯之踵”。這似乎給人一種錯覺,光從這兩個不同時代的報導風格上看,我們國家的產業已經擺脫了18年前那種結構性落後的局面,整體上已經有了很大進步,只剩下個別領域內的一些關鍵技術節點沒有突破了。

是這樣嗎?

這樣草草得出的結論,在崇尚學術嚴謹的科學家眼中,顯然是沒有說服力的。“我覺得從前後兩個時期的報導對比中遠遠不能得出這個結論,”中國科技發展戰略研究院研究員武夷山對環環(ID:huanqiu-com)說道,“2001年的時候那批報導儘管也是使用‘卡脖子’這個詞,但是當時只是一個比喻,可能指的是一些長期沒有實現的技術突破,而現在的卡脖子就有被國外技術封鎖的含義,含義是不完全一樣的。”

但在複旦大學網絡太空治理研究中心主任沈逸看來,這樣的對比在一定程度上還是能看出民族產業18年來所走過的路。

“我們的產業肯定是成長了,但還沒有長成,如果我們的產業長成了,美國也不敢這樣來欺負我們,”沈逸指出,“我們國家的產業正處在完全沒有成長和長成之間的階段。”

“到了這一步了,就已經不是隨隨便便都能取得那種飛躍式發展的程度了,”對於2018年的報導普遍聚焦於具體的技術點,沈逸解讀道,“中國的產業再往前走的每一步,哪怕是很小的一步,都需要花很多的心思,要認真的去努力才能夠實現。”

18年後,“卡脖子”清單的“此消彼長”

對比2001年和今年的專欄報導,我們發現,十八年前的報導中所涉及的多個行業,如石油化工、建材、煤炭、煙草、造紙、汽車工業等,今年已經沒再討論了。而今年的專欄報導中提到的多項關鍵技術,又是十八年前所不曾提及的,如國產工業機器人、航空軟體、射頻器件、頂級光刻機、火箭發動機等。

對於已經不再提及的產業,我們能否認為,這些行業曾經存在的發展瓶頸,經過18年的發展,已經被成功攻克而不複存在了?還是隨著我國整體科技水準的水漲船高,原有的一些賽道已經淘汰,我們國家在新的賽道上與國外展開了競逐呢?

對於這一設想,武夷山仍舊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他認為,這主要是由於兩個時代選題上的差異造成的。“2018年討論的是一些技術特徵特別明顯的領域,而2001年談到的那些領域,按照一般的分類都不屬於高技術製造業,多數都是比較傳統的產業,因此就沒有作為這次討論的重點。”

不過,武夷山表示,如今我們國家整個行業的面貌跟2001年相比,確實比以前進步大多了。“例如石化方面,我們國家已經進入了世界500強,此外中國的建築業,包括造樓、造橋的能力都非常厲害了,”武夷山說。

今年的專欄報導中,有三篇報導談到了工業機器人:《傳感器疏察,被愚鈍的機器人“國產觸覺”》、《國產焊接電源“啞火”,機器人水下作業有心無力》以及《算法不精,國產工業機器人有點“笨”》。儘管這三篇報導討論的都是我國的工業機器人在技術上面臨的瓶頸,但這種論述已經預設了一個前提,即相比18年前,在我國在製造業中,工業機器人已經開始嶄露頭角了。

事實上,環環了解到,我們國家從2013年開始,已經連續5年成為世界第一大機器人應用市場。從這個角度看,工業機器人的大量應用能否說明我國製造業的科技水準近年來有了很大提高呢?

“我國製造業的原有底子薄,在工業機器人領域基本上是從零出發的,增量大很正常,”中科院“百人計劃”學者、中科院自動化研究所研究員易建強對環環說道,他認為,我國成為世界第一大機器人應用市場的原因有很多:一個是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我國企業發展到了一定階段,適合機器人的應用條件基本具備了;二是因為隨著人力成本的提高,加上招工難等,企業不得不考慮用機器人來替換人;三是隨著工業機器人技術的日趨成熟,我國製造業對機器人的可選種類變得更多了。

但易建強同時指出,這並不能說明近年來我國製造業領域的科技水準有了很大提高,因為這一現象是由於國內市場的需求旺盛造成的。“從總量和人均比例來看,我國製造業在工業機器人的應用上與發達國家還有很大差距,”他說道,“國產工業機器人面臨的短板還有很多,包括材料、工藝、電機、減速器、傳感器等關鍵技術與國外還有很大差距,還需要工業屆投入精力潛心突破,爭取早日研發出高精度高可靠性的工業機器人。”但他表示,隨著我國工業機器人市場的不斷發展,這無疑將對我國智能製造技術水準的提高起到促進作用。

易建強還告訴記者,儘管我國在機器人領域的基礎還比較薄弱,尤其是在工業機器人上與美國、德國及日本等國相比還有較大差距,但經過多年建設,我們國家在機器人領域已經有了齊全的研究人員隊伍,後勁十足。“我們有很年輕的研究人員,還有大批的研究生,本科階段對這一領域感興趣的學生也越來越多,這一塊還是值得期待的。”

哪些行業瓶頸18年來貫穿始終?

同樣的命題作文,兩個時代的專欄報導無論是切入的角度大小還是關注的領域範圍都有著天差地別,中國各產業18年來的確也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在這廣泛的變化之中,依然有著不變的“命門”貫穿始終。

事實上,環環通過比對,發現“製造工藝水準低,從實驗室到工業化量產轉化難”的問題18年來始終如同一個幽靈盤旋在我國諸多產業領域上空。以材料領域為例,2001年一篇討論我國鋼鐵工業的報導就明確指出,製約我國材料工業發展的主要技術瓶頸,就是技術基礎薄弱,,基礎研究與材料應用銜接得不夠好,與材料應用緊密相關的加工製造技術落後。該文援引中國科學院金屬研究所原所長李依依的話稱,“我們在尖端技術方面尚可與世界先進水準一比 , 但在基礎性的製造和加工技術方面差距較大。”

到了2018年,同樣的問題在我國材料領域依然存在。今年一篇題為《航空鋼材不過硬,國產大飛機起落失據》 的報導談到,國產高性能鋼鐵在部分製造技術,尤其是新一代數字化和智能化控軋控冷技術、先進熱處理技術、變截面軋製技術、溫度梯度軋製技術、高精度軋製技術上,與美國、日本還有不小的差距,有的還停留在實驗室層面,要實現完全國產化,還需加強科研。

“生產工藝一樣需要研發,但是工藝變現,只有企業才能實現,” 北京科技大學特種鋼研究專家羅海文教授告訴環環,國內企業,無論國有還是民營企業,都更願意進口國外技術,因為風險小。

“一方面,國內不少著名大學的知名教授也不怎麽重視國內企業面臨的技術問題,因為其中有很多是西方先進企業已經解決的問題,這在國際學術界體現不出水準,”他說,“另一方面,企業的問題要比實驗室的技術複雜得多,涉及方方面面,實驗室的技術好也不見得就能帶動產品品質好。”

不僅在材料領域,今年的專欄報導中,遭遇工藝不精這一問題的領域比比皆是:國產的掘進機主軸承、傳感器以及光刻機等關鍵設備,就是因為工藝不過關,無法實現工業化量產,只能從國外高價進口,受製於人。今年的《這些“細節”讓中國難望頂級光刻機項背》一文提到,來自中國的光刻設備企業負責人去德國考察時,就有德國工程師告訴他:“給你們全套圖紙,也做不出來。”

“在基礎科學研究方面,可能引進一個千人學者就可帶來很大的變化,因為基礎科學研究主要工作成果是論文,”武夷山接受環環採訪時說,“但是在創新鏈上越往後,越是到了技術階段和生產階段,就越不太可能通過招回來一個傑出人才就使技術水準得到改觀的。”

他進一步解釋道,知識分為顯性知識和隱性知識,其中顯性知識又叫編碼化的知識,意思是這種知識容易學習,能講得清楚。“但有很多隱性知識是要靠長期摸索和經驗積累的,我們國家畢竟工業化開展得晚,工業化強國在這方面已經積累了幾個世紀的技術經驗了,我們才積累了幾十年,相比之下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芯片領域是又一個18年來貫穿始終的“老大難”問題。眾所周知,今年下半年國人對我國科技自主研發能力的熱議就是因“中興斷芯”而起,事實上,早在《科技日報》2001年發表的系列報導中,就有一篇專門對我國當時的資訊技術產業發展狀況進行了介紹。文中談到,我國在芯片領域的技術工業基礎還遠遠不夠,成果也沒有機會得到工業化的驗證。文中還援引時任資訊產業部集成電路技術專家委員會委員、中國科學院半導體所高級訪問學者王國裕的話稱,“到目前為止,我國微電子產業儘管增長很快,但主要集中在芯片的加工生產上,由國內自行開發的有自主版權的芯片基本上是一個空白。”

那麽,18年過去了,我國在芯片領域有了哪些進展呢?我們在擁有自主產權的芯片領域還是一片空白嗎?

華為在今年的柏林IFA會場上發布的全新一代麒麟980 AI芯片

“毫無疑問肯定不是了!18年來,我國在芯片領域應該說有很大的進步!”通訊行業觀察家項立剛對環環(ID:huanqiu-com)說道,“2001年的時候,由於全世界的手機產業還沒有起來,最重要的芯片產業是電腦的CPU。我們的技術水準、能力整體上比較弱,技術積累能力也非常差,所以我們那時的心態也很差,中國的企業都是不敢去做cpu的。”

項立剛告訴環環,我們國家在建立自己的通訊標準即TD-SCDMA的過程中,遭到了全世界的抵製,各大芯片製造巨頭都拒絕生產支持TD-SCDMA製式的CPU,因此我們只能自己投資去做芯片,“正是在這個過程中,積累出來我們中國做芯片的能力。”

以華為為例,項立剛介紹道,華為一開始做芯片就朝著世界最頂級的目標努力的,該公司自主研發的麒麟芯片儘管在起步階段有很大問題,但當它推出麒麟950、970芯片時,“和全世界一流水準的差距就已經很小了,體驗感受是幾乎是一樣的。”

“從手機芯片的角度來說,和十七八年前相比,我們不敢說已經做到全世界一流了,但我們有了很大的進步,不能說我們一無所有。”

十八年,在我國科技發展的歷史長河裡並不是一段多長的時期,但發生在2001年和2018年的針對“是什麽卡了我們的脖子”的討論,猶如時空中的前後呼應,賦予了這個18年以特殊的意義。我們看到,18年來,社會上對我國科技領域的關注重點有了很大的變化,很多傳統行業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又有很多新近出現的“黑科技”代替前者填補了國人對我國科技前景的焦慮情緒。誠然,十八年後,我們國家依然被國外“卡著脖子”,但被卡脖子的地方的變化,本身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我們的國家,一直在不斷打破國外技術壟斷的路線上砥礪前行。

正如中國科技大學副研究員袁嵐峰同樣在今年6月的一場演講中所言:現在你擔心的不是吃不飽飯,不是沒有足夠的原材料出口換錢,不是“中國人不會創新”,不是“高鐵請慢些走,等一等你的人民”,而是“中國的芯片不如美國”,這已經是一個多麽巨大的進步了!

相信等到《科技日報》的下一期同名專欄報導再次推出時,卡住我們脖子的手會更少,我們國家的科技發展,也將更加茁壯。

來源:環球時報-環球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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