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就是裝孫子！”10月5日下午，從T2航站樓進京，計程車司機老李一路抱怨。
“那時候求著你用，如今不需要你，就惡心你，計程車真都不用滴滴它還算是個平台嗎？”可老李也知道，滴滴還得用，聽單、搶單已成習慣，招手計程車的人也越來越少，派單系統再惡心也沒辦法。
就在剛剛過去的十一黃金周，滴滴一邊是提前發布公告提醒“計程車難”，一遍繼續通過派單程式算法讓“老李們”接單難。通過近期跟訪頭條君也發現，運力是否緊張，對滴滴 “扣訂單”優先利潤更高車型並無影響，滴滴給計程車分配訂單的程式邏輯仍然沒變。
當然，滴滴派單系統對計程車的“歧視”情有可原，畢竟滴滴平台派單給計程車“賺不到一分錢”。不盈利對一個企業來說是可恥的，“忍不住”程式設卡算是一種本能反應，對於滴滴的派單系統計程車司機也早已被動接受。
百米外出租等單半小時
計程車司機呂司機是在今年夏天發現滴滴派單系統有些蹊蹺。
他習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拉活兒：“不堵車，夜裡計費也高，而且累了也可以掛暫停合合眼，習慣聽單搶活兒，不至於空駛老遠”。那天，呂司機正巧停車在北京安貞附近聽單休息。
而劉先生是個公司白領，加班後的計程車費用可以報銷，但無奈公司並不在繁華地段，並沒有很多計程車路過，所以他選擇使用滴滴在那個夏夜呼叫計程車。
就這樣，相隔百米的兩人始終無法“匹配”。“那天實在是太背了，打卡後半小時內的計程車票可以報銷，用滴滴叫計程車等了35分鐘才接單，中間滴滴無數次提示我叫快車會更快接單，但沒法兒報銷，所以我一直堅持，也心急取消過訂單重新叫車，也是沒被接單。還好呂司機好說話，互相留了手機號，我重新跑回公司打卡，之後呂司機把我拉回了家。”劉先生在電話中講述和呂司機差不多的回憶。
一邊是呂司機“有單就接”，一邊是劉先生的“無車接單”，二人之間距離區區百米，卻怎會無故等待對方“35分鐘”之久？
“這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滴滴在我們這兒賺不到一分錢，不管有沒有車，訂單都是要等一陣子才派出來的，等不及的客人自己就換快車打了。”呂司機介紹道，扣住的訂單“被動”地轉化為快車單，滴滴借此收取服務費。
從另一位的哥那裡，頭條君得到了滴滴禮橙專車的日營業額排行榜，接單數與營業額的奇異值實在令人汗顏。“真正有那種特別遠的活兒，到計程車的池子裡扣著不發，著急就去打快車，打快車也沒車的時候就打禮橙，車哪兒有那麽難打？都是滴滴程式設的卡，一個活兒拉大幾百的，滴滴能發給我們？我們這圈子裡真沒人見過。”
“過去靠我們打市場的時候，又是補貼、又是玩兒命發遠活兒的，現在全都得還回去，”相比接不上單，呂司機更氣憤滴滴的做法：“有乘客願意多花錢坐帕薩特、大寶馬，我也沒啥意見，人家有錢就得享受不是，隻不過我們幫著給滴滴弄火了，現在給我們計程車玩兒陰的，這裡頭的事兒太黑了！髒！”
刷滿服務分1200元起
相比司機與滴滴彼此心知肚明的派單系統，隱藏在滴滴公司中的“內鬼交易”更黑。
計程車司機張司機是個不折不扣的“搶單控”，車上這6台手機分別代表著不同的叫車軟體，對於搶單，他真的是了解到極致：“手速一點兒都不重要，服務分才決定了你能不能搶到單。服務分高聽單多，優質訂單量多，搶單的優先級也高。”
然而，在正常服務的出租司機隊伍中，由於服務分標準嚴苛，服務分滿分幾乎不存在：“我有陣子用別的軟體，隔陣子回來看，滴滴分掉到很低，最低的時候25分。努力攢好評多接單，拉回88分就再也上不去了。”只是這88分也並未給當天的張司機帶來任何一單生意。
如何才能得到服務分100呢？要麽單單必搶，而且每單都得到乘客的5星好評；要麽可以直接花錢買。
張司機介紹道：“剛開始是出租圈兒裡的群有黃牛發消息，現在乾脆分公司經理在司機例會上也幫著宣傳。事兒不好說，也可能是幫拉活兒少的司機想辦法提業績，但也沒法兒排除經理從裡撈好處的可能性。”
從張司機提供的資訊來看，刷服務分的價格不菲，高達1200-1500元不等。“也有同行試過作弊軟體搶單，也不便宜，而且還被封過號。後來就開始賣刷分，一千多塊錢交了之後，看群裡影片教程，把滴滴軟體刪除，账號停用7天，等過了7天直接下載軟體，用原來的账號登錄，服務分直接100，這下就有單子可以搶了。”
“一點兒都不公平，就是滴滴內部搞得賺黑錢的路數，對實實在在搶單的司機不公平，反倒便宜了滴滴的人。”張司機對有償刷分的行為嗤之以鼻：“刷分這事兒也能上癮，黃牛管上分，但是可不管你用多少天就掉下來，嘗到過甜頭的司機也有常客再去刷的，但這收費可不便宜，真要掉分就上分可比身份錢都貴。”
搶單作弊系統20萬元一套
計程車司機通過滴滴“內鬼”刷信譽分這事兒，老李也是一清二楚，但在他看來沒多大用，“買單”才是最直接有效：“一個笑臉五塊，兩個十塊。”
就在十一假期到來前，居住北京大興黃村的曲小姐利用年假、避開高峰期提前飛回海口老家：“我的班機早上7點45起飛，算上托運安檢我5點半就要到機場，害怕夜裡三四點鍾不好計程車，提前叫了滴滴預約單，發出去一秒不到就被搶單了，也打過電話確認了時間地點，挺順利的。可是來接我的司機車牌號手機號都不對，當時有點怕但是也沒轍，趕時間嘛。車上問司機才知道這單是他花了20塊錢買來的。”
在暗訪中，頭條君發現了這麽一群不拉活兒，卻日進千元的“另類滴滴出租司機”。他們憑借與滴滴內鬼的“合作”，將優質訂單“搶”入自己的账號，再依靠強大的“訂單交易群”出售。“一套系統20萬，哪來的誰能說清楚？”
時不時參與訂單購買的柯司機，對這樁買賣很有發言權：“這堆交易群老早就有了，太多了，我這兒就不止10個，發活兒的人按自己常駐的方位不同，邀請同樣住在附近或者在附近交接車的司機進群，每個群都是500人滿員。”
據柯司機介紹，他們群裡規則明確：“炸彈表情代表10元，其他表情代表5元。訂單大多是從郊區去機場的，都是遠單，計程車錢肯定三位數沒跑兒。買訂單的價格也都已經穩定了，按長短途、出發時間段、實時或者預約來定價兒，最便宜的五塊，最貴的二三十，再貴的就少見了。”
從“訂單交易群”的數量與規模、訂單出售依靠表情而避免大量使用價格敏感詞匯以免封禁，以及明確的訂單定價規則來看，這樁買賣已經歷久彌新而“成了氣候”。
出售訂單的黃牛黨是否生意穩定？難道不怕自己搶單的账號被封禁嗎？
柯司機表示：“穩定！供不應求！他們能秒搶遠活兒說明人家有道，既然有道，要麽就是不封，要麽就是封了也好解唄。真要想斷他們財路，人（滴滴）是玩兒高科技的，那麽多遠裡程，而且預約單12點的、12點10分、12點一刻的都搶，那電腦就判斷出來他同時拉不了，想管早就管了，這明顯是不愛理這茬兒。”
監管漏洞滋生“黑出租”
滴滴“無心”監管的，還有更黑的“黑出租”。
陳司機家住順義，每天晚飯後和同車的司機在京密路一處加油站門口交接車，他負責夜班。但無奈的是，早班司機用車輛資訊注冊了滴滴平台，陳司機便無法完成自己账號的注冊。
“夜裡活兒不像白天那麽多，不用（滴滴等叫車）軟體不好拉，所以早先我花了500塊錢找網店代注的账號，買完了沒多久網店就沒了，當時也沒走網店，是加了那人微信給轉的錢。”陳司機繼續說道：“我這是情況特殊，但是好多假出租也都這麽注冊，認真點兒的還找個廠子噴個漆，糊弄事的就直接用黑色車配個頂燈、計價器就跑活兒了。”
甚至是計價器也能裝，陳司機見怪不怪：“票機、空車暫停這個燈、車外頭公司的標牌、頂燈，還有副駕駛前頭的工牌，還有滴滴代注這都是一條龍服務的，現在就首汽（首約計程車）那個代辦不了，那個是首汽到公司直接錄資訊，公司統一給分配的账號，其余的像是滴滴、嘀嗒都能代辦。不過不深究還行，要是真查那計程車票，查出來是假的，想報銷是肯定沒戲了。”
當然，計程車只是平台運營的一部分，滴滴還有快車、專車等諸多業務；可計程車作為出行的重要組成部分，此時滴滴並沒有“讓出行更美好”。滴滴對計程車訂單買賣的無視、有關非法注冊的監管漏洞，甚至讓近期一些有關安全的“把脈”像是空中樓閣。
至於滴滴計程車心照不宣的“程式設卡”，無從監管的“內鬼交易”、“系統作弊”等等，都暴露出滴滴一家獨大之後不斷“黑化”，狂追盈利、遠離底線，滑向深不見底的人性陰暗面。
在滴滴煞費苦心構築的出行帝國裡，乘客、司機、投機者等所有人都被吸引到此，原本就存在的黑車、犯罪在這海量數據與複雜算法裡尋找著生存太空，抑製不住的貪欲更是依附其中，TA們構成了“美好出行”的另一面。而滴滴每一次因利益而捨棄道德或人性的決策，都將被更多人的不道德行為、無人性行為無限放大出來。
尤其是順風車事件不斷發酵後，滴滴暴露出前所未有的道德危機。儘管已經有無數人質疑滴滴的價值觀、剖析滴滴的企業病，但頭條君依然關心著程維在用怎樣的認知“道歉”，更想知道柳青會帶著怎樣的心態“加油”。
畢竟，還有人在感歎著沒有滴滴的深夜、感傷著順風車消失的第一個月，不情願解除安裝最初手機裡的那個App，哪怕這個App早已在某個夜晚自行完成“更新更新”。
【文中被採訪對象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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