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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在CT室突然死亡,他們盯著我說,別又壞人家好事(二)

莫芬芬此時在我旁邊,說李醫生你累了換我來按幾個循環吧。

我正想找人換手,聽她這麼一說,最好不過。於是我騰了出來,讓她接著上。

我看了病人瞳孔,雙側瞳孔縮小了。

臉色慘白。

此時護士拿來了呼吸球囊,我立馬托起患者脖子,讓他後仰,充分打開氣道,然後用呼吸球囊給他通氣。

在麻醉科醫生沒過來氣管插管之前,這是我目前能給他最大的呼吸支持了。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必須請示主任。這是我冷靜後的第一個想法。於是讓旁邊一個護士給主任打電話,就說病人在CT室的時候出了意外,心跳停了,家屬還沒來。

重點是家屬還沒來,家屬一旦來了看到這一點場景,說不定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患者依然沒有一點反應。

我頭皮都發麻了。唯有繼續讓護士靜脈推注腎上腺素。這邊繼續按壓呼吸球囊。

莫芬芬按了幾個回合後,我見她快體力不支了,便示意旁邊的護士替換。心肺復甦這個非常講究質量,如果人多,肯定是大家輪流上最好,保證最有效的按壓,能盡最大可能挽救患者生命。

我見莫芬芬也滿頭大汗,嘴唇也不停顫抖。估計她也害怕。

此時麻醉科醫生趕到了,前後不過5分鐘。我跟他簡單交代了情況,他邊聽並著手準備插管,一切準備就緒後,我讓開了位置,他就跪在病人床頭,迅速置入了氣管插管,我立即接上呼吸球囊,繼續按壓通氣。

患者聲門沒有一點反應。他低聲跟我說。

這是不好的事情,這代表患者已經心跳停止了,而且沒有任何恢復的跡象。如果是活人,聲門肯定會一張一弛、一關一閉的。但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儼然已經死去了一樣。

好在我們乾ICU的,天天都跟「死人」打交道。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會輕易承認他已經死亡了。只要有一絲機會,我們都不會放棄,不敢放棄。

眼前,這個年輕人唯一的有可能生還點就是,他的身邊有專業的醫務人員。

但從發現他心跳停止到現在,已經差不多過去20分鐘了。

我的心拔涼拔涼。

要不要推回科室搶救。旁邊一個護士低聲問我。

暫時不要,我們就地搶救。我說。

病人還沒恢復心跳,如果這時候貿然轉運,路上的搶救效率肯定低於現在。等到回到ICU,就真的大勢已去了。我不會做這麼傻的決定。

這時候有人神色慌張沖了進來。

我抬頭一看,是個60歲出頭的男子。但見他雙眼發紅,喘著粗氣。他一看到年輕人躺在床上,被我們在搶救,他瞬間雙腿一軟,眼看就要跌倒。

幸虧背後有人進來,及時扶住了他。

他哇一聲哭了出來,聲嘶力竭地哭了,邊哭邊喊,永仔,是爸爸對不起你!

病人叫永仔,這個60出頭的男子,是他父親。

家屬終於來了。他很顯然已經知道了現在的狀況。而且肯定是有人通知了他來到CT室。

我手不停,繼續按壓這球囊,同時對眼前這個60歲出頭的男子說,阿叔,你兒子剛做完頭顱CT,就出現了癲癇發作,後面又發生了心跳驟停,情況很差,我們正在搶救.....

我直接把情況跟他說了。

很明顯他無法接受眼前的場景,他已經癱倒在地,傷心欲絕。

此時此刻,我有兩個擔憂。

第一,病人很可能不行了,因為已經搶救20多分鐘了。

第二,我不知道家屬會不會鬧,如果要鬧,我就難辭其咎,因為我是現場急救醫生。

正常情況下,我們是不會允許家屬在旁邊看著我們搶救的。

但現在情況特殊,我們幾個護士輪番上去胸外按壓,一個護士定時靜推腎上腺素,我負責開放氣道、給予呼吸球囊輔助通氣,而家屬,就在旁邊看著我們......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病人。

只要病人沒有恢復心跳,我們就得一直按。

這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挽救他的措施。

都是命啊!病人父親失聲痛哭。

我沒理會他說的話。

你們....你們停止搶救吧.....他繼續說。聲音不大,但是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不敢相信這是他說的話。

我跟幾個護士面面相覷,莫芬芬也是一臉愕然。大家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本以為繼續努力看看能不能把患者拉回來,不曾想病人父親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

沒有我的醫囑,護士當然不會停下手頭上的工作。

我轉過頭跟他父親說,阿叔,你們得考慮清楚啊,我們這一停,他就沒了!

他就沒了,這句話我喊的很大聲,我必須要讓他們聽得清清楚楚。這可不是一般的決定。

永仔父親聽我這麼一喊,哭的更凶了。

我們自然不敢停下來。

此時莫芬芬替換下一個護士,她繼續幫忙胸外按壓。

永仔父親突然深吸一口氣,努力收住了哭聲,聲音有點嘶啞,說醫生請停手吧,不要再折騰他了,讓他走吧.....

我聽他說的這麼肯定,不由得心底冒了一陣冷汗。

他這是乾什麼。

從來沒有家屬會主動要求我們停止搶救,而且還是這麼年輕的生命啊。雖然我自己也知道他凶多吉少,甚至是說必死無疑了,但我還是心存一絲幻想的,我希望這一個按壓循環結束他就能恢復心跳了,我一直這麼期待著!

這可是要簽字的。我跟他說。放棄搶救是要簽字的。我再強調了一遍。

我簽.....我什麼都簽.....他盯著他兒子,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我望了一眼莫芬芬,準備跟她說停止吧。這時候一個護士脫口喊主任來了。

我一聽,知道救星來了。

主任穿著便衣,問我怎麼回事。

我把剛剛發生的經過簡單跟他彙報了。並且把病人父親要我們停止搶救的一幕也告訴了主任。

聽完後,他跟患者父親說,孩子情況很差,但就這麼放棄了會不會有點太倉促了.....我們的建議是可以再搶救看看!

病人父親閉著眼睛,淚水濕了他的臉龐,他緩緩搖頭,說停止吧,不折騰他了,讓他安心地走吧......

郝院長那邊通知我了,主任說,我們肯定會盡全力搶救孩子的。

不了。病人父親很堅定地回絕了主任。此時他用力掙扎著站起來,並且用手擦幹了眼淚,手腕帶著一串佛珠,很大。

你們家還有其他人吧,孩子的母親有沒有來了。主任問先前扶著病人父親的那倆人。

病人父親說,他娘早幾年就去世了,家裡面只有我。這兩位是我的侄子......我一個人就能決定放棄搶救了.....

他顯然是明白了主任的意思。我們必須要全部家庭主要成員都知道這麼重大的決定才行。

主任略一沉吟,然後轉過頭跟我說,那就尊重病人家屬的意願,停止搶救吧。

此時已經搶救了將近30分鐘。

其實,我們成功搶救過心跳停止1個小時的病人,30分鐘不算太長,但如果家屬執意要求如此,我們只能遵從家屬意願,但要簽字。

幾個護士聽到主任吩咐了,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

整個CT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有心電監護的報警聲,依舊沒有恢復心跳。

病人臉色慘白、紫紺,沒有一絲活動。

主任拿起聽診器,給病人聽了聽心臟,他面無表情。

然後又觸摸了頸動脈。

良久,他抬起頭看了牆上的掛鐘,緩緩宣布了臨床死亡。

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這次病人父親沒有再哭。他看著主任,說了幾句話,才打消了我的疑慮。

他說,一年前就有先生跟他說,他們家即將面臨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喪事。起初他把那位先生轟走了。後來再找先生看,人家吞吞吐吐,還是說了類似的話。1個月前,更有先生說他孩子短期內恐遭不測,他才不得不信。他一直沒敢告訴他孩子。

這很扯淡,我自然是不相信這些鬼話連篇的算命話的。

但我總算知道他為什麼要我們停止搶救了。

在他意識裡,他料定了孩子此劫難逃,不做無謂的抵抗。

我只是很納悶,為什麼突然就會發生心跳呼吸驟停了。

我本來想問他病人以前有沒有癲癇病史,但轉念一想,人都已經死了,問來也沒意思,更加不像挫他傷口,就算了。

按照程序來說,病人的屍體要拉去太平間,然後再去殯儀館。

但此時我們在CT室,什麼手續都還沒辦理,一團糟。

主任說還要回病房看看,讓我自己在這裡處理剩下的事情。他安慰了幾句患者父親,就走了。

我讓一個護士去借來死亡單,直接在CT室給開了死亡單。同時安置病人父親在CT室外面候著,並給他簽署了放棄搶救的同意書。他很順暢就簽了名,我也放心了。問他要不要屍體解剖,他拒絕了。現在就等太平間的人過來。

此時整個CT室瞬時空蕩蕩了。

隻留下我、莫芬芬、一個護士、一具屍體。麻醉科醫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去了。

莫芬芬臉色有點發白,估計嚇得不輕,嚴格來講她不算是一個臨床醫生,她們平時的工作就是影像科工作,基本上不接觸死人,難免會害怕。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

我只是好奇,為什麼突然就發生了心跳驟停。

難道真的是我安定針的緣故麽?我開始懷疑自己了。

幸虧今晚要做CT的病人不多,否則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莫芬芬終於說了一句話。

可能還要再做一個CT。我望著她,緩緩地說。

她有點疑惑地看著我,不明白我說什麼。

我指了指旁邊的屍體,說,我打算給他再做一次CT,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自己心理也沒底。我從來沒給屍體做過CT檢查。我相信影像科也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人都死了,做CT有什麼用。但我就是不安寧,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一針安定就能把他打沒了。我猜測,會不會是就在我們做完顱腦CT準備過床的時候突然發生了腦出血,所以才導致了癲癇發作,同時導致了後面的心跳驟停。

如果是腦乾出血,完全可以導致心跳驟停、呼吸驟停。

但事情有沒有那麼巧合呢,上一分鐘做CT沒問題,下一分鐘就發生了腦出血,說出去我自己都沒辦法相信。

莫芬芬聽了我的要求後,不由得啊一聲驚呼了出來。

顯然我的要求嚇到她了。

這不行啊,這....這...怎麼能夠呢.....她有點手足無措。

我盯著她眼睛,告訴她說,莫醫生,這個病人就這麼不明不白死了,我很不甘心,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安定針弄死他了,還是他就在剛剛發生了腦出血,所以我想再做一次CT,明確他是不是有腦出血。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莫芬芬說了。

可是.....可是.....我沒給....屍體做過檢查啊.....她還是很慌亂,但似乎有點鬆動了。

就當是為了我,也當是給病人一個交代,成不成?我苦苦哀求她。我們倆不算很熟,加上今晚這次見面,也不過是見了三次而已。她拒絕我,也是理所當然的,即便是很熟的朋友,她也完全可以拒絕我。我的要求是過分的。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咬了咬嘴唇,緩緩舒了一口氣。

好吧,但你要自己抬他上去機床啊,我.....我不敢.....她終於還是答應了。

旁邊一個護士顯然也被我的舉動嚇到了,我跟她說,你得幫幫我。她初時臉稍有難色,但很快就答應我了,說也想看看是不是腦出血。

說實在話,今晚將是我第一次抱起來一個屍體。

換做平時,我一點不害怕。

但此時此刻,加上我之前在病房的見聞,我不由得有點發怵。這世界上如果真有靈魂、鬼魂,希望你們能感受到我的真實用意,我並無歹心。我心裡默念著。

我雙手一接觸到病人屍體,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由於之前我們一直在搶救,所以他的身體還是微暖的。

這個年輕人年紀跟我差不多,但個子比我小,我猛一用力,將他抱了起來,我盡量不去看他的面部,我還是有點不舒服的。

迅速將他放置到機床上。

我喘了一口粗氣。

旁邊護士跟我一起調整好他的位置後,我示意莫芬芬可以開始了。

莫芬芬見我抱著屍體上機床,她就退回到了操作室,隔著玻璃我可以看到她很認真地在操作。

我們也跟著進了操作室。

我緊盯著電腦螢幕,看著患者的頭顱CT一幀一幀掃過.....

這是我第一次閱讀死人的CT。

死人的CT和活人的CT看起來沒什麼區別。

突然,我全身一陣顫抖。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喊住了莫芬芬!

果真如此!

病人的顱內多了很多白色的高密度影,那就是出血,而且看樣子範圍很大!

我有點興奮。又有些害怕。

莫芬芬同時也驚呼了出來,說真的是這樣啊,你看這一大片,腦乾這裡也有出血,估計量不少。

真相大白了。

我們把病人從機床上抬了下來。

我沒把這個結果告訴他父親,因為我覺得他父親可能不會同意我做這樣的決定,如果他有意見,那就弄巧成拙了。但經過這一次檢查,我自己內心也舒坦一些,他的死亡不是因為我,而是腦出血,是剛發生的腦出血,因為半個多小時前他的顱腦CT是沒有出血的,後面才迅速發生的。

我很感謝莫芬芬。

太平間的人很快來了,兩個人推著鐵盒子大搖大擺地過來,陰氣逼人。普通人都不想見到他們倆,覺得不吉利。我倒沒什麼。ICU習慣了。

他們運走病人身體後,我跟莫芬芬簡單交代了幾句,也對她再次表示感激,說有機會一定請她吃飯。莫芬芬笑了,說你們今晚才辛苦了,大家是同事,都是應該的。

離開了CT室,我準備回ICU。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

在經過狹長的走廊時,我的心一直砰砰跳。

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在哈哈笑,並且說,今晚差點又讓李大夫壞了咱們的好事啊。話畢,還聽到一陣寒意襲人的鐵鏈哐啷聲。

我的腳有點發軟。

我不敢回頭。

我害怕,但這又似乎是我意料之內的,所以我又沒那麼害怕。

我確定這不是幻覺!

我狠狠深呼了一口氣!

世界不可能有鬼,如果真有鬼,那必定會有神仙,因為凡事講究陰陽調和。即便是有鬼,也沒什麼好畏懼的。我不是小人,更沒有謀財害命,我為何畏懼。我一身正氣,我大義凌然、我坦蕩蕩、我是好人....

我乾嘛要害怕!如果真有鬼,那麼我的祖先一定會庇佑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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