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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賓虹:師今人師古人,寫生師造化

黃賓虹談藝錄

怎樣學中國畫,似乎是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其實不然。近百年來,學校教育取代了師徒相授的傳承方式,走了一條以西畫改造中國畫的路。學中國畫,就要學素描,畫寫生。但在傳統畫家黃賓虹看來,這並非正路。那麽,他走的是什麽路,他的主張是什麽,這條路、這些主張對今天的中國畫教育,還有沒有意義呢?

黃賓虹一生用力最勤的事情,也許就是對傳統繪畫進行研究臨摹了。他從六、七歲就開始對家藏的古今書畫“仿效塗抹”,僅沈周畫冊就“學之數年不間斷”;十三歲後,在家鄉歙縣得見萫董其昌、查三瞻等古人真跡,“習之又數年”。而後,再“遍求唐、宋畫章法臨之,幾十年”。

黃賓虹的遊觀寫生,主要在上海的三十年(集中在65~ 72歲之間)。所到之處,近者包括黃山、九華、南京、鎮江、蘇州、杭州、太湖,遠者則有兩廣、四川諸省,如桂林、陽朔、廣州、香港,雁蕩、天台、青城、峨嵋、樂山,以及長江沿岸的景色。每到一處,都勾畫速寫,歸來後,則畫“紀遊”之作。

他走的是一條先臨摹古人,後師法造化的路,而所謂師法造化,並不等於西畫式的對景寫生。

師今人、師古人

黃賓虹提出的“師今人,師古人”,主要途徑即臨摹。說要以“朝斯夕斯,終日伏案”“十年面壁,朝夕研練”的態度對待臨摹。在他看來,臨摹是學習前人理法、作品“由舊翻新”的必經之途。他說:“舍置理法,必鄰於妄;拘守理法,又近乎迂。寧迂勿妄。”“寧迂勿妄”所暗含的,是對臨摹學習前人理法的重視。在追逐新奇的時代,“寧迂勿妄”已經成為時髦,黃賓虹這四個字仍有深刻的啟示意義。

對於師古人,黃賓虹主張兼收並攬,嚴格選擇。他說:“大人達士,不局於一家,必兼收並攬,廣議博考,以使我自成一家,然後為得。此可為善臨摹者進一解矣。”對於古代傳統,他提倡臨摹宋元畫,說宋元畫“渾厚華滋”,格調高華;不大提倡臨摹明清畫,認為明畫“枯梗”,清代畫“柔靡”;他又提倡臨摹“士人畫”,反對臨摹“庸史畫”(或稱“文人畫”)。

說“庸史之畫有二種:一江湖,二市井。此等惡陃筆墨,不可令其入眼;因江湖畫近欺人詐赫之技而已,市井之畫求媚人塗澤之工而已”。不過,黃賓虹對歷代畫家的認知,在不同時期有所不同,甚至同一時期也有自相矛盾之處,如對明“四家”、董其昌、“四王”、石濤、八大的評價,前後有很大的不同。但他強調嚴格選擇,是一貫的。

臨摹古人作品,要臨摹原作,而不能隻臨畫譜、複製品。黃賓虹說:“元明以上,士夫之家,鹹富收藏,莫不曉畫,”“自《芥子園畫譜》出,而中國畫家矩矱,與歷來師徒授受之精心,漸及澌滅而無余。”又說:“縮金、珂珞、鋅版雜出,真贗混淆,而學古之事盡廢。”

《芥子園畫譜》以及近代印刷術的發展,大大推動了藝術的普及,也為研究傳統提供了方便。但畫譜與複製品總是無法與原作相比,如果隻臨畫譜與複製品,就很難發現與理解古畫的精妙之處,也就很難“取法乎上”,對藝術家的成長是不利的。這是藝術與科技、藝術普及與提高關係的一個悖論。

臨摹是長期的過程,不能“出脫太早”。所謂“出脫太早”,一般指畫家的根基和修養不夠,就急於自立門戶。黃賓虹詩曰:“師古未容求脫早,虎兒筆力鼎能扛。”欲獲得像虎兒(宋代畫家米友仁)那樣能“扛鼎”的筆力,就必須打好根基,不能求脫太早。

黃賓虹在給友人的信中,一再說惲南田和華新羅兩位畫家都“求脫太早”,未能獲得更大的成就。他推崇以金石書法入畫,但又認為,“金石家畫雖知筆意而法不備”,過早求脫,也會流為“一種惡派”。甚至把吳昌碩也列入此例。吳昌碩無疑是一位開派的大家,黃賓虹說他“知筆意而法不備”,也未必不是中的之語。中 國畫要求積累。“厚積薄發”才有可能獲大成功。黃賓虹一生尊奉並實踐此理。急功近利的人是不可能真正成為中國畫大家的。

黃賓虹認為,臨摹要在“得神”而非“貌似”。他說:“臨摹古人名跡,得其神似者為上,形似者次之。有以不似原跡為佳者,蓋以遺貌取神之意。……若以跡象求之,僅得貌似,精神已失,不足貴也。”形貌徒存的臨摹,在清代以來是常見的,這導致了中國畫的衰退。

臨摹是獲得傳統的一種手段而非目的。目的還是在傳統的基礎上創造和發展。近現代畫家如徐悲鴻、林風眠等批評一些國畫家死臨摹、臨摹死,是有事實根據的。但因而在學校教學中取消臨摹,將臨摹“一棍子打死”,就大錯特錯了。黃賓虹也反對死臨摹,但他始終認為臨摹是必須的,只是如何臨摹,如何善臨的問題。這是黃賓虹和一些西畫出身的教育家之間的區別所在。

寫生、師造化

“師造化”的含意比“寫生”寬泛。黃賓虹有山水畫“得之於壯遊”之說。曰:“縑素臨摹,有不敵舟車流覽者矣。”“舟車流覽”指遊觀,而遊觀未必都寫生。古人說的“行萬裡路”,強調對造化的“遊”與“悟”,往往比寫生更具根本性。西畫寫生一定是對物描繪,中國畫寫生可以對景描繪,也可以根據記憶描繪。黃賓虹的“紀遊”山水,都是追憶之作,有時也稱為“寫生”。他40年代憶寫20年代的遊歷印象,也稱之為“紀遊”,而那與對景寫生沒多大關係。

寫生也是有“道”的。黃賓虹的“寫生之道”是什麽?他說:“江山如畫。言如畫者,正是江山橫截交錯,疏密虛實,尚有不如圖畫之處,蕪雜繁瑣,必待人工之剪裁。”這裡說的“人工之剪裁”,與西畫寫生中的剪裁有很大不同。西畫寫生在黃賓虹看來,臨古不能“徒存貌似”,而要把握古人之精神;寫生不能“凝滯於物”,而要發揮“我之精神性靈”。兩者的交匯點在哪裡?在筆墨及其變化。他說:“窮筆墨之微奧,博古通今,師法古人,兼師造物,不僅貌似,而盡變化,繼古人之墜絕之緒,挽時俗頹敗之習,是為神品。此大家之畫也。”今天看來,只是“窮筆墨之微奧”,對畫家是不夠的。但舍筆墨而為,丟掉了中國畫的基本特點,如何成為中國畫大家?

如何看待臨摹與寫生,始終是20世紀中國畫教育的一大問題。各類美術學校和改革家大都提倡對景寫生,貶低和否定臨摹。多數傳統畫家堅持著師徒傳授,從臨摹入手,再師法造化的方法,但具體情況與結果各有不同。50 ~70年代,“革新”“寫生”成為權力話語,“保守”“臨摹”受到空前壓抑。改革開放後,來自政治上的壓力逐漸消失了,但作為學術認知與教學實踐課題,仍未得到認真的反思與清理。

臨摹與寫生,關係到中國畫如何延續,如何創造,如何保持自己的形式語言特點等根本性問題。黃賓虹堅持的“臨摹 師造化”路線和方法,已由他的藝術實踐證明是可行的。近一個世紀的美術學校,沒有培養出像齊白石、黃賓虹、潘天壽、張大千這樣的中國畫大師。我們可以從中悟出些什麽呢?

來源:中國畫家雜誌社 原作者無法查證,版權歸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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