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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神性的建築長什麽樣?

亞瑟·埃裡克森《人類學博物館》,英屬哥倫比亞大學,1976年

作為加拿大最負盛名的建築師,亞瑟·埃裡克森是第一個將加拿大建築推向全世界的人。他曾獲得加拿大公民的最高獎“加拿大勳章”和美國建築師最高獎“美國建築學會金獎”。1972年,他登上了《時代》周刊的封面。埃裡克森所設計的建築中,仿佛有神靈的存在……

「建築詩人的旋律」

在加拿大以溫哥華為中心的西岸派建築中,亞瑟·埃裡克森(Arthur Erickson)無疑是最具代表性的建築師。美國建築界“教父”菲利普·約翰遜(Philip Johnson)甚至稱:“埃裡克森是整個加拿大,或者整個美洲大陸上最偉大的建築師”。為什麽一位加拿大建築師能夠在美國建築界得到如此高的評價?

亞瑟·埃裡克森《西蒙菲莎大學》,1963年

回到1963年,年輕的埃裡克森所設計的西蒙菲莎大學校園在國際建築界一舉成名,成為了他建築生涯中第一件裡程碑式的作品。不像傳統意義上的學院建築,西蒙菲莎大學的設計理念在於各學科之間的融合和太空的共享。整座校園沒有單一的建築,而是都被連接起來,太空沿著建築物的邊緣無限延伸。它表達出大學應有的文化包容性和知識的傳播、交流。

亞瑟·埃裡克森《西蒙菲莎大學》,1963年

在埃裡克森看來,建築是有生命的。場所、光線、旋律、太空,這些都是組成建築的“生命體”。建築從不在於簡單的鋼筋水泥的混合,而在於所有的要素綜合所形成的太空的節奏,“就如同旋律對於音樂家,形式對於雕塑家”,他就像一個詩人,在建築中尋找太空的旋律。

亞瑟·埃裡克森《玻璃博物館》

在1970年的大阪世界博覽會中,埃裡克森所設計的加拿大館大放異彩,拿下了日本建築學會年獎。他用四個“A”型框架以45度角組成展館結構,在外面覆蓋上鏡面玻璃,天空、樹木、旗幟都被反射在建築外部,建築的邊緣仿佛消失了。埃裡克森將加拿大式的自然風光帶到了東方的異國,整個建築外表就像一幅印象派畫作。

亞瑟·埃裡克森《日本世博會加拿大館》,東京,1970年

本次,時尚芭莎藝術特邀藝術史學者徐小虎(Joan Stanley-Baker)探討亞瑟·埃裡克森的建築語言。

在無限的太空中呼吸

芭莎:第一次見到埃裡克森所設計的建築是在哪裡?

徐小虎:那是在1970年日本大阪舉辦的萬國博覽會上,埃裡克森設計的加拿大館。我一進去,就感覺周圍的牆都“消失”了。那天晚上外面是黑黢黢的,我沒看到那些驚人的玻璃和彩色互動,可是一旦走進了加拿大館,就只能感覺“活著”的太空,看不到任何牆,感覺不到任何物理性的邊界或限制。房間裡只有自然的聲音,大自然在加拿大各種環境裡所發出的各種聲音。沒有一個人造的聲音或講解。

芭莎:為何它讓你如此印象深刻?

徐小虎:我從來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建築,它給人帶來永恆和無限感。太空是無限的,人也是無限的。埃裡克森的建築讓人們感覺到流動、伸展,一種容納性的無限時空,人和神合一。物質性的世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形、無分裂的精神時空把觀者升華,讓他們感覺到神聖的存在。

亞瑟·埃裡克森《日本世博會加拿大館》,東京,1970年

「建築、自然、人 」

“我總認為自己是一個景觀設計師,而不是一個建築師。”1924年出生於溫哥華的埃裡克森從小在茂密的森林和溫暖的海風中長大,加拿大宜人的氣候和優美的自然環境深深地影響了他。在埃裡克森設計的每一座建築中,人們幾乎都能感受到建築、自然和人三者的巧妙融合。

亞瑟·埃裡克森《常青大廈》

亞瑟·埃裡克森《ROYAL PARK》

木頭、玻璃和流水是他的建築中最常用的元素,在他設計的一些私人住宅中,人們很容易能夠看出勞埃德·賴特(Frank Lloyd Wright)對他的影響。事實上,在16歲之前,埃裡克森都將畫家當作他的人生目標,直到他看到了賴特設計的《Taliesin West》,“突然間,我清楚地知道,如果這如此奇妙的王國屬於建築領域,那麽我會成為其中之一。”

弗蘭克·勞埃德·賴特《Taliesin West》

但是徐小虎認為,“雖然我們能看得出埃裡克森所羨慕的是那種神在上的嚴肅教化感,但是和他的創作來比的話,馬上可以看到賴特的自我為高的基本態度,他將神抬到無比之高、求不可及的感覺。再看看埃裡克森設計的私人住宅,你就會發現這並不是高不可及或讓人拘謹的威武,而是透明、溫暖、平等的,與人同步的、無分裂的合一。”

亞瑟·埃裡克森《Graham House》

亞瑟·埃裡克森設計的花園住宅

亞瑟·埃裡克森《Eppick House》,2015年翻新

不僅如此,埃裡克森認為理想化的城市景觀是“花園式”的,建築和環境的設計應當同步進行。他說,“建築設計不是建築師的想象,而是目的和環境兩個條件的必然結果。”失去了自然環境滲透的建築形式,是毫無意義的。因此,無論是1979年的羅賓遜廣場,還是四周環山的LETHBRIDGE大學,在穿越整個建築物時,觀者仿佛走在茂密的叢林中,建築和景觀渾然一體。

亞瑟·埃裡克森《羅賓遜廣場》,1979年

亞瑟·埃裡克森《LETHBRIDGE大學》,1972年

芭莎:如何看待埃裡克森的建築與自然環境的關係?

徐小虎:他的建築不是用自然材料做成的,卻表達出人對大自然的愛和尊敬譬如在人類學博物館中保存著許多加拿大原住民印第安人的圖騰柱,但這些圖騰柱本應在自然中逐漸退化,直至成為大地的一部分。於是埃裡克森將博物館設計成玻璃外觀,玻璃牆由巨大玻璃片,通過四角的窟窿穿過鋼絲“縫”起來,片片透氣,展廳內和戶外的溫濕度同步。他讓圖騰柱透過全透明、有“呼吸”的玻璃牆回歸到戶外的大自然界中。

這些圖騰柱站在淺而寬的階梯,如同在克諾索斯神聖的廣場,以緩慢、無時間感的步驟,盼望著它們原來的、如今遙遠的部落村莊。觀者感動到膝蓋軟化,眼淚掉不停。

亞瑟·埃裡克森《人類學博物館》,英屬哥倫比亞大學,1976年

芭莎:建築如何配合環境?

徐小虎:LETHBRIDGE大學是一個例子。埃裡克森將大學置於兩座山之間,好像一座橋梁一樣連接著它們。這座“橋梁”非常大,而且橫在中間,仿佛在和山林對話。但它不是對抗性的,而是充滿尊重、寧靜地沉下來,伸入大地之中,比例低於周圍的小丘們。從這點上來說,普通的建築師常追求自我龐大, 把建築物堆得遠高於周圍,反而使得大自然顯得渺小。

他還有設計一些私人住宅,在小島或者森林中。他用玻璃反射周圍的自然美,和都市裡的玻璃大樓完全不一樣。如果你看過埃裡克森的建築,你會發現都市裡的玻璃建築都是侵略性的,而他的玻璃是用愛來欣賞自然的活力。

亞瑟·埃裡克森《LETHBRIDGE大學》,1972年

「建築的神性 」

海德格爾曾在《築·居·思》中寫道:建築的本質乃是人之棲居,必定要體現為對天、地、神、人四重整體的眷顧和聚集。一座建築想要成為地標,不僅僅要在外形上觸目,更要具有“神性”。

亞瑟·埃裡克森《蒙特利爾世博會“人與社會館”》,1976年

在徐小虎看來,埃裡克森的建築無疑具有這種“神性”,精神價值一直是其建築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從1963年的西蒙菲莎大學開始,埃裡克森的人文主義已經表現出對神聖的大自然的獨特意識和尊重。而這種認知使得他的建築物特別地內斂、謙虛、尊敬。對大自然的神聖性的默認,使得體驗者獲得獨特的神秘感以及安全感:神在、愛在包容。

亞瑟·埃裡克森《西蒙菲莎大學》,1963年

在1976年的蒙特利爾世博會的兩座加拿大館中,埃裡克森所設計的“人與社會館”仿佛是一座通天塔,從內部望上去似乎能聽見遠古的回聲,溝通人類與神明。

亞瑟·埃裡克森《蒙特利爾世博會“人與社會館”》內部,1976年

藝術家彼得·布雷克曾如此描述埃裡克森的建築:“……當你置身於埃裡克森的房子裡,你會感覺建築師為你揭曉了一種體驗世界的新方式,而且當他在建造這個太空時,你就已經在他的腦海裡了。”或許這就是海德格爾所說的“天、地、神、人”一體的建築場所精神。

亞瑟·埃裡克森和《人類學博物館》的模型

亞瑟·埃裡克森《人類學博物館》,英屬哥倫比亞大學,1976年

芭莎:建築中神性的感受是什麽?

徐小虎:我以前只在歐洲的哥特式教堂裡感受到“神性”。神就是比自己大得多、強得多的力量。埃裡克森的建築並不像哥特式教堂那麽高,裡面也沒有巴洛克式的裝飾,但是它能讓你感受到神的存在。

芭莎:為何埃裡克森的建築有“神性”?

徐小虎:我認為埃裡克森建築的秘密是,他注意的是“空”的部分。建築太空是流淌的、活動的。他的牆不引人注意,如同宋元朝繪畫的基本用筆,都是內斂的,要觀者看的是畫家沒有(能力)畫出來的精神面,無形的能量和心態的一面,即藝術的本質:形而上、靈魂的溝通。我曾問過埃裡克森有沒有去過克裡特島,因為那裡是和神最接近的地方,而他的建築和克裡特島有著相似的效果。他說:當然去過。

亞瑟·埃裡克森《羅賓遜廣場》,1979年

人們或許可以在宗教建築裡感受到高大的神性,但是偉大的建築師在城市中創造了神性。埃裡克森讓建築“活”了起來,建築不再是鋼筋水泥所築造的高牆,而是無限的太空和自然。人在其中呼吸、聆聽、感動。建築中有神靈嗎?或許吧。

[編輯、採訪、文/鄭杜若]

[本文由《時尚芭莎》藝術部原創,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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