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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歲高曉松:此刻,我最想睡個晴朗的覺

采寫:新京報首席記者 劉瑋

編輯:田偲妮

新媒體編輯:徐美琳

高曉松的全新音頻節目《曉年鑒》於他49歲生日這天(11月14日)在蜻蜓FM上線,在為期一年的節目中,他將以“時光觀察者”的身份,站在50年過往的人生節點上回望從自己出生的1969年開始到2019年之間,五十年的時代變遷。

高曉松希望能和成千上萬的陌生人一起,把這50年的成長拚成一張民間年鑒的地圖,匯集無數角落的故事。他計劃著,50歲以後就不再做新節目了,而這份“民間年鑒”將會是最好的收官。這種感覺有點像當年演唱會上,老狼在台上唱《同桌的你》,台下一排一排,直到所有人都把打火機點著,體育館裡響起大合唱,高曉松默默站在一邊,淚雨滂沱。

幾年前,身在異國的遊子高曉松,曾在某個夜晚獨自一人開著車反覆聽羅大佑那首詞義模糊的《思念》,只為最後一句:“揮灑你的笑容回身一轉,別了我年少的煩惱寂寞與過眼雲煙。”那一刻,他想的是,“原諒我沒能像少年時在你的歌聲裡發誓,要堅持過那樣的生活。”

到了這個年紀,高曉松說,生活中很多自己曾經憎恨、鄙視或發誓永不妥協的,已經可以欣然接受,比如對家國、鄉愁、愛與等待,歲月和自己。高曉松有著極其折騰且豐富的“前半生”。如今,他發現,人生很像小時候,到院裡去玩可以玩很多事,踢足球打籃彈玻璃球,玩各種各樣的東西,實際上玩一會兒天就要黑了。每次想到這個場景,年輕時候那些毛病就都沒有了。

他說,他只是來玩一會兒的,反正玩一會兒天就黑了,就該回家了。

在即將進入50歲的時候,高曉松對自己的期許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對周圍的人、對這個世界不再有期許,可以“靜觀眾妙”,能這樣就太好了。

我們試圖想讓高曉松進行一次自我採訪,“高曉松”會有什麽想問“高曉松”的問題?他回答,並沒有。但是他仍然交出了以下這份答卷,在這份答卷裡,能看到自我對話後,他關於歲月的困惑、人類與生俱來的焦慮以及如何自我和解的探尋。

高曉松自述答卷

進入50歲之前,我想總結一下

2019年的11月14號,這一天我就要50歲了。我經常對自己說,50歲以前過一種人生,50歲之後過另外一段人生。

50歲以前要奮鬥,努力披荊斬棘,尋找一條前進的路線,總要到力所能及的地方去看看。到後來發現,自己可能也並沒有什麽明確的目標,前進是沒有坐標系的偽命題,最多是依賴社會評價體系的前進。真的到遠方了嗎?越過山丘了嗎?不是年少時候想象的樣子。

所以,50歲以後所有的努力都是在找一條退的路,不是兵敗如山倒的後退,而是從容地退到一個讓自己更遼闊的地方。

50歲以前追趕時代,50歲以後就跟時代沒關係了,而且我也覺得這些年追趕時代有點迷失。

年輕的時候回望,很多事情記得很清楚,老覺得這個瞬間太重要,那個時刻太遺憾,如果我這樣如果我那樣。到了我這個年紀,明白每個人的人生就是獨木橋,你看大地遼闊,其實是億萬人的獨木橋拚接起來的。你並不擁有很多選擇,所以也不會有哪個瞬間特別重要,那些瞬間就是你的獨木橋。

所以在我進入50歲,開始另一種人生之前,想要總結一下這50年的生活以及自己生活的這個世界,這個國家,這個城市,周圍的這些人。

《曉年鑒》記錄的是我看見的世界,以及那些成長的瞬間。比如說我出生的那一年,1969年,有一句永載人類史冊的話,“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卻是全人類的一大步”,這是第一個宇航員阿姆斯朗走出登月艙的時候說的。我小的時候,世界也還沒老,那時的世界充滿了熱情,1969年有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搖滾音樂節伍德斯托克,世界各個地方都在革命著,在反戰,在歌唱。

這個節目會從2018年的11月14號開始,到2019年我50歲生日的時候結束。估計那之後我也不會再做什麽節目了,我要開始一段嶄新的人生。所以這可能是最後一個我自己非常想做的節目,從11月14日開始陪伴大家聊一年。

我希望拋磚引玉,如果大家能把自己的成長,這一年那一年的故事分享出來,逐漸把它變成人間的年鑒,這才是最讓我心動的部分。

我會用語音的方式去回復大家的留言,跟大家聊聊天,如果我打字評論,人家可能說是不是助理回的。我很喜歡這樣聊天,有一天我在微博上寫了一個題:你的微博名字是怎麽起的?因為我的微博加了V,我就沒有網名了只能叫“高曉松”,但是我看大家的網名都非常有意思。當時有人回,因為我曾經愛過一個人,他現在雖然不在我身邊,但是在我心裡,所以我的名字是他的。我那天本來想睡覺,結果一邊哭一邊笑,看大家的這些回復一直到天亮。

我不認同精英文化和精英階級

喜歡看大家的留言,有人說我“對貧窮無知”,這很正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盲點。

我從小就對自己出生的階級有很大的抗拒和叛逆。我小時候最崇拜的人就是院子裡的小混混,能打架的,我還跑去拜人家為大哥,在屁股後面跟人家混,還被人看不起,特自卑,於是學習人家所有的俚語、口音,書包裡也放一塊板磚。學生時代我還跟院裡院外的一幫社會青年結拜成七兄弟。正因為出生在精英階層,自己才更了解精英的冷漠、傲慢、偏見,我要從那裡走出來才擁有一個更完整的人生,不然一輩子在那兒呆著有什麽意思。我在互聯網上玩得那麽高興,自拍自黑,不是在搞人設,就是覺得好玩,真的好有意思。

但如果西方的藝術家、知識分子對貧窮更無知,他們認為所謂的貧窮就是美國街頭的homeless,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對富有也無知,那些富豪們在海天盛筵裡幹什麽,我也沒概念。

前一陣我跟哈佛大學一個大教授聊天,他很傷感的說,學術在今天是這麽多年來地位最低、影響力最低的時候,我說,你不覺得應該為此高興嗎?因為互聯網、科技讓人民擁有更多知識更多話語權,你作為一個知識分子不為整個社會平等化感到歡喜鼓舞嗎?為什麽傷感。在音樂圈裡這麽多年,我也一直反對音樂圈的鄙視鏈,鄙視選秀藝人網絡歌手,我都反對。為什麽不讓大家都唱歌,只有少數人把持著音樂圈,高高在上,人家網絡歌手愉悅了那麽多人,為什麽要看不起他們?我也是最早做選秀藝人的製作人,和網絡歌手合作的音樂人,我沒有那種階級優越感。而且正好是相反的,我對精英文化和精英階級都有很大的不認同。

我做過音樂、電影、文學獎的評委,如果遇到嚴肅文學、藝術電影、小眾音樂要把更大眾化的作品擋在外面,我都是反對的。我自己喜歡《金瓶梅》遠超過《紅樓夢》,我看《紅樓夢》沒哭過,看《金瓶梅》倒哭過幾鼻子。接受精英教育和加入精英集團,這兩件事情應該分開。接受精英教育是應該的,如果有機會的話是件好事,但接受了教育更應該成為反對精英、消滅階級的一份子,才是一個進步的所謂精英。

在49歲時跟自己和解,比想象中容易

我天生就比較樂觀。我媽說我生出來的時候沒哭,以為死了呢,那時候醫療條件也不好,就一頓拍打,拍打之後我打了一個噴嚏。所以我在人間的第一聲不是啼哭,而是一聲噴嚏。直到今天我也很少哭。

我19歲開始寫歌,這些年用歌記錄了自己的心情,歌是最容易抽象記錄心情,最容易恢復過去記憶的藝術形式。音樂特別容易黏住記憶,每當那個旋律響起來,當時的心情還能恢復起來。

年輕的時候,我怕逝去,怕得要死,所以寫的歌都是對青春的詠歎,歌中有尚未被生活抹去的棱角;後來發現逝去就逝去,你也沒轍,所以就寫了《殺了她喂豬》《彼得堡遺書》,裡面是掙扎、不服,跟生活比劃,激烈地想踹生活幾腳;再後來,當很多東西真的都逝去了,猛然發現,其實只是一層表皮沒了,就像樹葉一年年掉落了,但樹依然保存著年輪,於是我寫《萬物生》《如果有來生》,寬廣了很多。不怕逝去,也不恨逝去。

所以我現在覺得,人生不用特意去想“和解”的問題,等老了自然就和解了。

我在49歲的時候跟自己和解,比原來想象得容易得多。什麽年紀應該做什麽事,二三十歲的時候沒辦法和解,那時的自己還沒有水落石出,也沒有真正具體的對象去和解。49歲時,自己能幹什麽不能幹什麽,什麽是能放下的什麽是只能認了的,這些基本都清楚了,和解起來容易得多。

若你此刻想問我,在想什麽?最想在什麽地方,我會答:最想在16歲時北京四中的宿舍裡,初戀還沒開始,睡一個晴朗的覺。

“矮大緊”解惑時間

編者注:總是聽到身邊很多年輕人說,愛聽高曉松說話,仿佛生活裡一些迷茫和困惑,能在他的字裡行間得到暫時的喘息。於是新京報記者也搜索了當下最熱的關鍵詞,它們也許也代表著現代大多數人們焦慮的根源。

焦慮與喪文化

答:焦慮是人和動物的重大區別之一,也是人類能從所有生物中脫穎而出的重要因素。動物並不焦慮所以也不進步,只是緩慢進化一點,人類因為焦慮所以遠遠超過了自然進化的腳步。如果人類不焦慮那天天采集狩獵就夠了,一天工作兩小時,剩下的時候唱歌畫壁畫。就是因為焦慮,怕打不到獵、采集不到果實,於是研究各種科技,帶來整個社會的進步。焦慮就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東西。

“喪文化”是對焦慮的一種反抗。中國的喪文化在全世界並不算喪,中國和美國是目前最積極的,積極所以也焦慮。歐洲人、日本人比我們喪多了,性生活都不要了。社會高速發展的時候,想追趕的人焦慮,不想追趕的人用喪來抵抗。

其實我挺羨慕喪文化的,我叫它食草文化,中國美國還在食肉階段,拚命捕獵吃肉。我看過一個統計,目前世界前20大科技公司排名,11個美國9個中國公司,歐洲、日本一個沒有,但他們沒覺得有問題,你們這些神經病拚去吧,我們在這吃草挺好。我也挺羨慕的,隻不過我自己屬於比較積極的一份子。

愛情

答:前陣子我在《奇葩說》中有關於這個關鍵詞的言論,但《奇葩說》是一個辯論節目,在裡面說的話不要當成我真實的觀點,如果換一個支持方,我可能會說到相反的觀點去。我從開始寫歌到現在,就沒怎麽寫過情歌,我一直覺得愛情是生理現象,不值得討論。

女性面臨的“雙標”

答:我看過曾有這樣的提問“這幾年所謂女性平權意識越來越強,她們也越來越獨立,但加在女性身上的‘雙標’也很明顯,又得美又得能賺錢還得會做家務。女性是不是太累了?”其實不僅僅是女權運動,所有平權運動中很長時間都會存在雙標,沒辦法,一些先鋒在前面,但肯定有保守的拖後。雙標的原因是,這個人群中存在不同需求和思想,等到慢慢大家比較統一了,最終能達到平權的結局是,沒人再提到這個問題,沒人再提女權這個詞,因為平等成為自然而然的事情。我可能稍微有一點受到加州白左的影響,對所有平權運動都堅定的支持。

失眠

答:我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就看書,我是不開電視機的那種人,這一點我還能跟得上85後。我通常同時在看四五本書,在不同時間不同心情會看不同的書,特別興奮的時候看特別爽的書,但睡不著的時候看這種書就更睡不著了。所以同時還要有一本無聊極了的書,睡不著時就看。有時候我可能一年也看不完某一本書,有些書就是為了永遠看不完用的。

詩和遠方

答:如何在這個一切求快的社會中尋求安寧?詩和遠方對窮人來說很難,因為沒錢有生存壓力。我說過很多次,詩和遠方是心靈上的,不是物質上的。如果一定要說沒錢就沒心靈,我也沒辦法,但我不這麽認為。我這次去了南海的西沙群島,受到巨大感染。在島上的那些人,他們有信仰有責任,跟他們比,我特別苟且,苟且極了。

最近聽的歌

答:我近期最喜歡lorde的專輯,放在車裡快聽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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