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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曉航:虛擬世界是對現實世界的投射

在已經習慣的“確定性”世界裡,總有無形的力量一點點瓦解我們追逐的目標。就像這場“遊戲”裡,漫天風沙摧毀了人們賴以生存的“離憂城”,但新的“離憂城”裡,利益與道德的矛盾正在步步緊逼,威脅的是城裡的每個人。究竟是活著的我們把人生過成了遊戲,還是我們本身也不過是遊戲的一部分?

10月28日,魯迅文學獎獲獎作家曉航攜新作《遊戲是不能忘記的》來到張江科學城書房,對話大麥村智能產品產業基金創始合夥人林偉和英特爾機器人創新中心負責人李濱,由文學中所探討的關於城市、人類生存及人的基本要義等問題延伸向對人工智能對人類的多重影響、科技的價值觀及未來發展的可能性的探索等。曉航憑小說《師兄的透鏡》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2004年—2006年)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

《遊戲是不能忘記的》講述了一個環保、遊戲、科幻互相混搭的奇幻故事。“離憂城”被長久的漫天風沙所摧毀,人們經過巨大的努力使之重建。重建後的新離憂城與過去迥然不同,它是全世界最乾淨的城市,水與空氣都過濾得極為清潔,它還擁有人類最先進的科學技術。在這個新世界裡一切都是遊戲,遊戲就是生活,生活就是遊戲,人們可以在角色扮演中永不醒來,終老一生。但是有一天,城市裡的利益與道德發生了劇烈的衝突,所有人都清楚,沒有利益城市將無法持續發展,而沒有道德城市將毀於精神敗壞,那麽,人們在兩難之中做著艱難的選擇。

“科學正在逐漸解決我們‘懶’的問題,比如我們生活裡已經出現的‘智能家居’提供的‘回家模式’等,而在未來,理論上身體的愉悅可以從AI獲得,通過理性訓練獲得的崗位也將會被AI取代,那麽人類該怎麽辦?”林偉率先拋出對“人工智能”這一熱話題的冷思考,“在我看來,AI始終是個工具。就像曉航這本書中打造的‘離憂城’,物理環境的打造並不難,但情感上的需求是AI無法取代的,維持城裡社會體系的平衡依然需要科學以外的力量。”

“我們現在距離小說所描述的世界看似相距甚遠,但是我們在看未來前需要先回顧、審視歷史:1968年英國科幻小說家亞瑟·查理斯·克拉克為斯坦利·庫布裡克寫下當年電影劇本《2001年太空漫遊》,描述仍是50年後的今天我們熱議的太空旅行和人工智能主題。”李濱認為這便是作家與藝術家為科學家帶來巨大靈感的體現。李濱又以喬布斯與沃茲為例,感歎文科生與理科生的跨界融合所產生的巨大社會效用。在三者看來,文學的浪漫理想填補了理性思維的想象空缺,而富有邏輯的理性框架也為科幻文學成為現實埋下伏筆。

人工智能發展是必然趨勢,李濱指出“它會建立在為真人服務的基礎上逐漸適應人的情感需要,但人工智能暫時還處於‘弱智能’階段,不能實現完全理解人,它仍是所有科學工作者前行的信仰與動力。”我們更期待文學藝術工作者能在不斷摸索虛擬與現實的邊界中創造出的超越現世的思考與想象。

曉航(中)在對談現場

在這場自嘲為“文科生與理科生的對談”前,曉航接受了澎湃新聞記者的專訪。

【對話】

科學應該更加小心

澎湃新聞:您曾說自己對科幻抱有警惕心理,該如何理解這種“警惕”?

曉航:作為一名理科生,我特別警惕那些“科學至上”的言論。這個世界本是寬廣、多元、複雜的世界,科學只能解決世界上的一部分問題,而其他如愛情問題等是科學無能為力的。因此,我提出警惕的觀點,我們不能用狹隘的科學觀點看待無限寬廣、豐富的世界。事實上,對“科學至上”的質疑早在上世紀60年代西方就已有以後現代主義為代表的哲學傾向,他們認為理性和科學不是人類自由的唯一途徑,後現代主義企圖突破理性的限制,探索實現人類自由的其他可能性。自愛因斯坦、波爾等以來,我們對世界的“確定性”在逐漸喪失,那些在牛頓(定律盛行)時代所認為的“這個世界是確定、完美的,任何問題只要小修小補即可”的觀點正在逐一被擊破。我們在尊重科學的同時也要對科學抱有警惕性。科學應該更加小心,只能說科學是認知這個世界最不壞的工具。

澎湃新聞:對於“科幻超脫現實,反而面對更廣闊的世界”這一觀點,您如何看待?

曉航:我以為的“科幻”之所以狹隘是因為它對所有問題的解決出口是科學家幻想,科幻小說描述的是基於科學家的幻想的類型化小說,也只是解決世間繁雜事務的方法之一。但是面對世界,我們可以有除了科學以外心理學、經濟學、美學、文學等不同學科的解決路徑,由此我們可以擁有更多心理學家幻想、美學家幻想、文學家幻想等各種方式。正如佛教有八萬四千法門,入一門都是解脫之道。因此,如果僅通過科幻看世界無疑是單一、狹隘的方式,也是我不認同的。而且我也不認為每個學科都是絕對真理性,只能說具有真理色彩。

澎湃新聞:但你還是寫作了這樣一本科幻小說?

曉航:為了好賣(笑),出版社建議選擇這一題材。其實從我開始寫小說那天起,我的筆下都或多或少帶著科學背景,當時這樣的文風並不視為今天火熱的“科幻”類型小說,但並不證明這些作品缺失理性、深刻的思考,我也從未將自己的作品局限在某一類型裡。我希望自己能盡量做到讓不同學科在字裡行間進行對話,用“珍珠翡翠白玉湯”式的混搭方法看待這個混沌的塵世,像雲一般具有多變性,不向讀者們呈現單一、固定的對世界的思考。

澎湃新聞:讀者們往往希望通過作者能夠透過作品給出確定性的解讀方式,比如對於利益與道德的問題,您是如何在您的作品中作出取捨?

曉航:實際上,我個人本身不是較勁兒的人,我是一個喜歡和希望妥協的人。在這本書裡,利益與道德產生衝突之後,兩者達到平衡——主人公商人韋波在“離憂城”滅頂之際選擇留下並對舊離憂城進行改造,成為城市新主人。

澎湃新聞:儘管我們都知道要平衡利益與道德,但是我們很難明確“平衡點”的位置。那麽,您所說的“平衡”是否就帶有烏托邦色彩?

曉航:我認為“烏托邦”是一種純粹的境界,是一種純然道德化的世界。如果我們擁有多元化的態度——對問題有基於不同利益的考慮,恐怕這才是一種更現實的態度。而“平衡點”應該是一個“自組織”的過程,即在社會發展過程中會自發生長成“平衡點”。

《遊戲是不能忘記的》書影 出版社: 北京出版集團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生命與理智的有限性阻擋不了文字對世界邊緣的期待與想象

澎湃新聞:您前面提到了這部作品的核心元素——“離憂城”,這一命名有何深意?而作為商人的主角是否承擔了“救世主”的作用?

曉航:“離憂城”,取意“忘記憂愁”。我本身是一個徹底的悲觀主義者,原因在於人類難以掙脫的兩個有限性——生命的有限性與理智的有限性,其中理智的有限性注定個體難以觸及世界的邊緣,群體理性的發展滯後於世界演變的腳步。但作為文學工作者,我們的根本任務是帶給人們希望與光明,因此我對人類社會仍抱有期望,並堅信雖然這個世界不為我們所動,但我們並不是無能為力的。

“韋波”——這個主角身上有我的“烙印”——首先,我曾經是一名商人,這段經歷教會我用理性經濟人的視角看待世界,這種商人色彩也就透過這個主角的身份來體現;其次,主角身上也有我“玩世不恭”的一面,這是性格上的沿襲。但是“救世主”的定義並不是我預先設定,換言之,我只是希望通過主角的這些行為合理架構整個故事的框架與脈絡。也許,我的表達使得讀者產生這樣的“誤解”。

澎湃新聞:你是一名徹底的悲觀主義者,但你的作品還是在給出積極的指向。

曉航:我不喜歡暴力美學,很多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都喜歡把殘酷揭開給你看,運用各種手法把它展現得更淋漓盡致一些。但生活本身已經夠殘忍了,沒必要再這樣做。作為文學工作者,我們的根本任務是帶給人們希望與光明,因此我對人類社會仍抱有期望,並堅信雖然這個世界不為我們所動,但我們並不是無能為力的。

澎湃新聞:您的這部作品以“遊戲”為名,您自己對“遊戲”是什麽態度?又是如何理解“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場虛幻的遊戲”的觀點?

曉航:我曾經是一個狂熱的棋迷,對它是一種入骨的熱愛,但後來覺得有點玩物喪志便不再繼續了。我堅持遊戲精神是人類最本質的精神之一,而這種認為人的存在是虛幻遊戲的觀點,我能接受這種可能性的存在並願意與之產生對話,但這種虛幻的可能性的存在感在日常生活中並不強烈,反而在文學作品中能夠體會到。我的“離憂城”便是用現實主義的磚搭建而成的非現實主義世界,而這個虛擬的世界又是對現實世界的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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