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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世寧在乾隆朝為什麽不畫山水畫了?

《海天旭日圖》這幅少見的郎世寧山水畫究竟在畫什麽?我們應該如何來理解它?通過中西方繪畫的比照與文獻的記錄,我們看到了一個在中國繪畫藝術史上扮演著重要轉化角色的郎世寧。

瑞應與天堂

郎世寧的《海天旭日圖》,就內容與畫題來說,其應是受到康熙朝以後出現的蘇州片熱門商品的啟發。據筆者的研究,宮廷畫家從康熙朝到乾隆朝受命模仿與複製各種蘇州片類型的作品已經是宮中工坊的常態,蘇州片風格成為清宮院體形成非常重要的養分,因此郎世寧受命繪製蘇州片流行的題材應該也不足為奇。郎世寧究竟是什麽時候受命繪製《海天旭日圖》的呢?

可以確定的是,此幅作品雲彩部分強調光影對比的戲劇化展現,加上透露出沒有特別修飾的強烈歐洲風格,這樣的畫法與乾隆朝郎世寧的風格有很大的差異。同樣以模繪古典題材為例,乾隆命郎世寧仿製《陳容九龍圖》就特別要求「不要西洋氣」。因此,像郎世寧《海天旭日圖》這樣如此西洋氣外露的作品,應該不為乾隆所好。

喬凡尼·達·聖喬凡尼繪製的穹頂壁畫

另外,學者也注意到郎世寧在乾隆朝後幾乎沒有山水畫一類的作品,其在宮中被指派的作畫類型在乾隆朝有所轉變。的確,檢視記載內務府造辦處工作內容的《清宮內務府造辦處檔案總匯》,郎世寧在雍正朝有非常活躍的受命畫的記錄,其中並有許多其與唐岱、高其佩畫山水的派任記錄。因此,郎世寧《海天旭日圖》是否可能是雍正朝所作?這應是很值得考慮的。

雲機裝置(從舞台背面所見)

雲機裝置(從舞台正面所見)

可以左證此推論的是林莉娜對於雍正朝祥瑞的研究,其在《雍正朝之祥瑞符應》一文中指出,雖然雍正皇帝多次上諭表示其不喜談祥瑞之事,但是各方關於祥瑞的奏報卻不絕於記載。據其對《雍正朝起居注》的統計,僅雍正七年(一七二九年)幾乎每個月就有數起官員奏報祥瑞事件,其中關於祥瑞之象「慶雲捧日」,因此這件《海天出日圖》也應該是描繪雍正朝某一次的「慶雲」瑞應無疑。正如前述,高其佩在內務府活計檔案中的記載中常與郎世寧和唐岱一起作畫,因此,郎世寧《海天旭日圖》很可能也是跟《海天出日圖》一樣,是在任務指派下的產出,然而不同於高其佩以正統派仿古風格來描繪此祥瑞,郎世寧的《海天旭日圖》顯然是以轉換蘇州片出現的新主題來詮釋此「慶雲捧日」的異象。

郎世寧《海天旭日圖》與高其佩《海天出日》的差異還不僅在形式與風格來源的不同,郎世寧《海天旭日圖》中最重要的不是紅日,而是正中從天而降的雲朵,其強烈的光影感帶有一種即將要發生什麽事情的戲劇性。這種具有幻覺空間感的雲朵描繪事實上是十七世紀上半葉就已經在羅馬發展成熟的意大利巴洛克風格的特色之一,這個風格之後傳播到整個歐洲,一直到十八世紀仍非常流行。此種雲的描繪通常是用來揭示或代表天堂的顯現,具有強烈的宗教意味,學者認為這種表現手法一開始應該是從舞台設計開始,漸漸才運用在教堂的天頂壁畫上。

基督的榮耀

郎世寧《海天旭日圖》畫面頂端雲下面的反光彷佛顯示光由此向下發散,讓人想起很多意大利教堂壁畫的做法,例如上述奠定羅馬巴洛克最重要的三位畫家之一的洛多維科·卡爾迪有一幅關於某一個教堂內壁畫的素描《基督的榮耀》,畫中就描繪基督坐在雲上,雲下反光並有光束向下照向塵世,左邊則是日出的太陽,在此雲光所揭示的天堂與太陽是兩個不同的存在,與作為祥瑞的「慶雲捧日」中的雲是環繞太陽而生是不同的。

有趣的是,當郎世寧被指派繪製「海天旭日」這樣一個蘇州片的題材,不管其僅是一幅祝壽的畫作,還是真的描繪某個特別的慶雲瑞應,郎世寧藉由悄悄將描繪重點從代表人君的「日」,移轉到充滿戲劇性的「雲」,其心中所想的恐怕不再是描繪眾人仰望的人君之象,而是耶穌基督天上國的到來吧。

原文作者:賴毓芝(作者系:台灣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原文來源:《紫禁城》2018年11月刊《從仙山、瑞應到天堂:談郎世寧對蘇州片題材的轉換》(因篇幅限制,原文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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