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A股“雷聲”轟鳴，遊戲公司天神娛樂交出一份巨虧73億至78億元的業績預告，成為2018年A股虧損王的大熱門。
1月30日，天神娛樂（002354）發布2018年年度業績預告修正公告稱，報告期內，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預計為虧損73億至78億元，這使得天神娛樂成為當晚公告虧損額最大的公司。
虧損73億-78億元是什麽概念呢？目前天神娛樂的市值也僅為40億元左右，是虧損額的一半。
2017年、2016年和2015年，天神娛樂的淨利潤分別為10.2億元5.47億元和3.62億元，其總和也不到2018年預虧額的一半。
1月31日，天神娛樂開盤跌停，當天深交所就天神娛樂巨虧情況下發關注函。2月1日，中證鵬元資信評估公司將天神娛樂主體長期信用等級和公司債17天神01信用等級列入信用評級觀察名單，理由為存在貸款逾期、業績明顯下滑、管理層出現變動等。
頗具戲劇性色彩的是，天神娛樂創始人朱曄還曾因拍下巴菲特午餐而“上過頭條”。2015年，朱曄斥資234.5678萬美元拍下了一次跟“股神”巴菲特共進午餐的機會。
作為“巴菲特的門徒”，朱曄熱衷於投資，2014年天神娛樂借殼上市以來，收購了妙趣橫生、雷尚科技、幻想悅遊、為愛普（愛思助手）、初聚科技、合潤傳媒等公司，投資拍攝了《余罪》等大熱網劇。在兩年前某電視台綜藝節目真人秀節目《異想天開》中，朱曄以明星導師身份亮相，對創業者帶來的項目展開辯論。
但巴菲特顯然未能給朱曄太多好運氣。天神娛樂通過並購在擴大公司規模的同時，巨額商譽集聚，收購來的子公司不少未能完成業績承諾，風險最終隨著2018年業績預告的出爐徹底引爆。
2018年9月，遭到證監會立案調查的朱曄宣布，辭任天神娛樂董事長一職。在公開信中，朱曄自述：“遺憾的是，我們對行業市場、資本市場波動性的預判不夠充分，更無法乾預相關政策的疏嚴。掌舵天神娛樂這些年來，我克勤克儉、毫無私心，始終保持著每天12個小時、每周6天的運轉強度，唯恐天神被時代、被市場落下。”
“然而，行路者方知路之多歧，市場的起伏和政策的調整，讓天神娛樂近年來的產業布局受到了考驗。特別是在資金面趨緊的大背景下，企業融資也面臨著諸多挑戰。”朱曄說。
而在監視者看來，朱曄所提及的挑戰，早在天神娛樂借殼上市開啟高溢價並購之旅時，就已經埋下伏筆。
3年斥資超百億收購，累計商譽餘額65億元
據不完全統計，天神娛樂從2015年發起的並購金額超過百億元，天神娛樂還積極參與設立並購基金，通過這一方式投資了儒意欣欣影業，微影時代、工夫影業（寧波）有限公司、東陽嗨樂影視娛樂有限公司等。
2015年1月，天神娛樂宣布收購為愛普100%股權，交易價格為6億元。
2015年3月，天神娛樂宣布收購妙趣橫生95%股權、雷尚科技 100%的股權、Avazu Inc.和上海麥橙 100%的股權，交易價格合計35.49億元。
天神娛樂當年的股價也一路走高。2015年3月天神娛樂複牌時股價為63.25元/股，連拉5個漲停，至2015年5月攀升至百元以上。2015年，天神娛樂營業收入達到9.4億元，同比增長97.85%，淨利潤達到3.62億元，同比增56.25%，當年商譽已經達到36.64億元。
朱曄及天神娛樂高管趁勢減持。在2015年4月底通過大宗交易方式減持公司股份，朱曄減持均價為90元/股，套現金額達到8689.5萬元。
嘗到甜頭的朱曄，繼續買買買。在2016年4月，天神娛樂宣布以1.9億元投資北京小度互娛科技有限公司，獲得小度互娛10%股權。但這場交易在2016年9月，經“各方友好協商”終止。2016年6月，天神娛樂宣布收購幻想悅遊93.54%和和潤傳媒96.36%股股權，交易價格合計44.2億元。
2016年10月，天神娛樂子公司天神互動擬以自有資金9.86億元收購深圳市一花科技有限公司100%股權。值得注意的是，一花科技主要做德州撲克手機終端遊戲和軟體產品的研發，主要產品有一花德州撲克、一花鬥牛等——2018年，棋牌類遊戲遭遇監管風暴，一花科技旗下《一花德州撲克》停止運營。
2016年12月，天神娛樂參與設立深圳泰悅基金，在2017年3月以10.67億元受讓口袋科技51%股權。
2016年，天神娛樂營業收入達到16.75億元，同比增長78.02%，淨利潤達到5.46億元，同比增長50.99%。
2016年年報時，天神娛樂的商譽期末餘額達到商譽期末餘額為 45.5億元。
2017年1月，天神娛樂以4.69億元收購了嘉興樂玩網絡42%股權。
2017年6月，天神娛樂擬以全資子公司Avazu100%股權作價22.15億元，出資投資DotC，取得DotC公司30.58%股權。
2017年，天神娛樂營業收入達到31.01億元，同比增長85.17%，淨利潤達到10.2億元，同比增長86.5%，為上市以來淨利潤最高的一年。
澎湃新聞記者梳理發現，天神娛樂的並購主要是高溢價加之以並購標的進行業績承諾的模式，以天神娛樂收購嘉興樂玩網絡為例，其股東全部權益價值為11.2億元，評估增值11.15億元，增值率高達22300%。影視遊戲行業企業多屬於輕資產，因此並購價格往往遠高於账面價值，隨著市場環境以及企業運營情況的變化，極易集聚商譽減值風險。所謂商譽，是指發生在非同一控制下的企業合並之時，並購方支付的價格超過被合並企業淨資產公允價值的差額。
商譽減值問題的警報早已鳴響，截至2018年三季度末，天神娛樂商譽達65.35億，佔報告期內公司總資產的47.8%。
從2017年下半年起，就有天神娛樂持股5%以上的股東即開始減持。
2018年業績大“洗澡”，商譽減值49億元
至2018年業績預告出爐，天神娛樂稱報告期內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預計為虧損73億元至78億元。天神娛樂對此的解釋是49億的商譽減值計提，以及15億元的投資損失。
天神娛樂稱，受巨集觀政策影響，各子公司2018年度經營業績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公司根據相關規定，對企業合並形成的商譽進行了減值測試，預計計提商譽減值準備約為49億元。
同時，公司或其子公司以劣後級合夥人身份參與設立並購基金，受巨集觀政策影響，投資標的經營業績不及預期，經初步評估測算，公司或其子公司對其出資份額預計計提減值準備8.2億元，預計承擔超額損失15億元。
這一方面來自於2018年遊戲行業整體承壓，另一方面也來自於天神娛樂的並購後遺症。
2018年，隨著遊戲版號審批停滯、遊戲監管加劇，以遊戲業務為主的天神娛樂受到衝擊。2018年第三季度報告時，天神娛樂的淨利潤和營收較2017年有大幅萎縮，期間天神娛樂子公司一花科技的主打產品《一花德州撲克》在2018年9月30日停止運營。
其實不止天神娛樂，包括三七互娛、掌趣科技在內的A股頭部遊戲公司，均出現了業績下滑，計提商譽減值的情況。天神娛樂則因並購次數多、金額大，更易在市場環境變動時受到衝擊。
2018年11月16日，證監會發布《會計監管風險提示第8號——商譽減值》，從商譽減值的會計處理及資訊披露、商譽減值事項的審計和與商譽減值事項相關的評估三方面，就常見問題和監管關注事項進行說明，明確對因企業合並所形成的商譽，不論是否存在減值跡象，都應當至少在每年度終了進行減值測試。
浙商證券認為，證監會選擇2018年年報審計之前對商譽減值的測算、測試、評估、審計等一系列事項做出了進一步的調整和規範，壓縮了上市公司對商譽減值的自由裁量空間並提示風險，充分說明了自2018年年報開始，證監會將會對商譽減值的事項從嚴監管。
這一定程度上觸發了2018年A股業績預告的密集爆雷，截至1月31日，共有2518家上市公司發布了2018年年報預告或進行了業績修正，其中1195家公司是業績預減或預虧的，究其原因，據不完全統計有270家上市公司涉及商譽減值。
“這都是三年之前留下的問題，在2015年-2017年之間，A股出現大量上市公司並購，因為有並購概念加持，股價向上升，並購過程中由於被並購的企業與此前出資注冊時的金額存在巨大差異，購買價格高出注冊資金即為商譽。“複旦大學管理學院會計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李若山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採訪時說。
他進一步解釋道，這些並購一般都簽署對賭協定，三年之內一定要完成目標利潤，一旦完成目標利潤就有價值存在，到現在三年期限已滿，所以很多企業就原形畢露，完不成這麽多的利潤，估值將大量減值。”
創始人朱曄曾花234.5678萬美元與巴菲特共進午餐
這對於朱曄來說，多少有點戲劇性色彩。
2015年9月8日，天神娛樂的董事長朱曄與巴菲特共進午餐，為獲得這個資格，他付出了234.5678萬美元。
在與巴菲特共進午餐後，朱曄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自己投資的領域比較聚焦。在朱曄看來，巴菲特提到投資的訣竅是，投資自己看得懂的東西。他認為，這與自己的觀念有共通之處：都“不會”炒股，而是進行價值投資——看企業的經營者、財務報表及企業品牌所佔市場份額等。
“我在每次投資時，都隻做一兩條賽道，且是自己非常懂的。其實，這和巴菲特老先生的理念差不多。只是我偏向的是互聯網行業，他偏向的是非互聯網行業。”
他事後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說：“我比較崇拜兩個人，一個是巴菲特，一個是賈伯斯。同樣的道理，如果賈伯斯還在世，他也願意拍自己的午餐的話，我也會去競拍。有機會見偶像，當然想試一下。”
午餐後，朱曄在朋友圈中感慨地寫道，“大道至簡，貴在堅持。”
據他對媒體回憶，在和巴菲特交流時曾說，“我做實業還行，炒股不行。”巴菲特回答說，“我也不炒股。”
正是這位“炒股不行”的董事長，在2010年通過借殼進入A股。
2009年底，朱曄投資300萬元創建北京天神互動科技有限公司，即上市公司天神娛樂的前身。2010年，天神娛樂通過借殼上市。
隨後，該公司用外延式並購的手法不斷拓展業務鏈，對網遊、手遊、影視等產業都進行了布局，投資合作的公司包括盛大遊戲、微影時代、功夫影業、儒意影業、精銳教育等。比較知名的案例是朱曄於2013年買下了《余罪》的IP，之後邀請新麗傳媒完成《余罪》的拍攝，該片成為2016年中國影視劇行業的一匹黑馬，網絡點擊量超40億次。
2017年該公司業績數據非常亮眼，全年實現營業收入31.01億元，同比增長85.17%；淨利潤10.20億元，同比增長86.50%；基本每股收益1.17元，同比增長75.38%。
這也是朱曄最風光的一年。
被調查，被凍結，被財產保全
2018年5月10日晚間，天神娛樂公告稱，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朱曄於5月9日收到中國證監會的《調查通知書》，因涉嫌違反證券法律法規，中國證監會決定對朱曄進行立案調查。天神娛樂表示，本次立案調查事項系針對朱曄個人的調查，公司生產經營活動不受影響，經營情況正常。
2018年9月21日，朱曄發布公開信，宣布辭任在董事會與高管層的工作，稱：“在離開天神的日子裡，我仍會保持創業的激情，不斷探尋諸如生物醫藥、互聯網教育等等立足全球市場的優秀產業板塊。”
朱曄還承諾，“與此同時，我不會減持所持有的天神娛樂股票，並增加了鎖定承諾，與大家共同成長，並對天神的遊戲業務繼續傾注心血。”
但在天神娛樂的持股，可能已經由不得朱曄的意志。
2018年，商譽減值風險問題纏繞、遊戲股整體不振的背景下，天神娛樂股價一路走低。2018年9月，朱曄持有的天神娛樂股份已經全部遭到法院凍結。
雪上加霜的是，朱曄持股被凍結，觸發朱曄、天神娛樂與蕪湖歌斐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三者之間，在設立投資公司後訂立的《股權回購》條款。歌斐資產在2018年11月向法院申請財產保全，天神娛樂被裁定凍結銀行存款9.45億元或其查封他等值財產。
負面消息接連不斷。2018年9月，天神娛樂公告稱因公司資金狀況緊張，出現銀行貸款逾期情況，逾期債務合計1.35億元。2018年10月，天神娛樂實際控制人朱曄和石波濤《一致行動協定》到期，不再續簽，天神娛樂稱因此公司處於無實際控制人狀態。2018年12月底，天神娛樂公告稱公司6個銀行账戶被凍結。
未來天神娛樂將駛向何方？責任落到了新任董事長楊鍇的身上。
2018年9月，天神娛樂聘請楊鍇為總經理，提名為董事，2018年10月，楊鍇被選舉為天神娛樂新一任董事長。
根據天神娛樂提供的公告，楊鍇為金融背景出身，先後任職於中航證券有限公司、銀川市政府，曾任銀川市金融工作局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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