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張亞東,老了仍是一位new boy

“我一直認為語言消亡的時候,音樂才真正開始。”

這個夏天,樂隊聚眾沒有打架,卻開了合家歡的聯誼會,老炮再現了中國搖滾的黃金年代,年輕的朋克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兒,但真正攬獲了一眾迷弟迷妹的是張亞東。

張亞東在《樂隊的夏天》中擔任超級樂迷。節目剛開播的時候,質疑聲一片,網友們犀利吐槽馬東一臉尷尬,嫌棄喬杉隻懂洗腳,但說到坐在樂迷席上,安安靜靜的亞東老師時,他們也只能口服又心服。

而當節目漸入佳境,演出者和觀眾一同躁動,這位“中國流行樂教父”卻依然很冷靜。他戴細黑框眼鏡,幾絲姨父笑會時不時地從鏡片背後冒出來。

他是節目的科普擔當,帶著全場的觀眾一起打節拍,教大家聽雷鬼的正確姿勢。他嘴角向下,聽到自己不太認可的音樂時,他也溫柔而堅定地表達出來……

這並不是張亞東第一次獲得這麽多的關注度。他的工作是音樂製作人,卻同時擔當了竇唯、許巍“背後的男人”。他的名字和王菲、林夕的放在一起,就是音樂圈內活久見的“王張林”組合。

他僅僅是為梁文道的讀書節目《一千零一夜》製作了不到三分鐘的片頭曲,就有網友通過不同渠道求歌。

《緩流》是張亞東專輯《潛流》中唯一由他親自演唱的一首,網易雲音樂這首歌的主頁面,熱評第一條的網友是這麽酸的:如果世界是公平的,以張亞東的才華應該長成尹相傑那樣才對

這個世界可能是不太公平——因為另有網友指出,《樂隊的夏天》中張亞東長得就像顏值全盛時期的葛優大爺,還多了不少頭髮。

被音樂拯救的少年

在成為大神之前,張亞東只是一個被音樂拯救的少年。

母親是山西梆子的演員,張亞東從小就在劇團中國傳統音樂的氛圍中長大。他跟著劇團下鄉演出,走過了很多北方城市,在這個過程中他也學會了自己擺弄揚琴、二胡,直到一盤西方的古典音樂磁帶,幫他打開了一個全新的音樂世界。

許多年後,張亞東在文章《流行音樂是一種情緒》中回憶道:小時候家裡管教嚴格,條件也艱苦,沒有錢買樂器。但家裡還是借來了一把破舊的大提琴,在大同找了音樂老師。

練琴的時候感覺好神聖啊,每段練習曲都值得彈好久,古典樂讓我意識到音樂中是有一種儀式感存在的。”和喧囂、熱鬧的民樂相比,張亞東形容古典樂就像心跳一樣平靜。

後來在一位華僑那裡看到了吉他,他發現自己更走不動道了。在沒有教材、沒有琴譜、沒有視頻的年代,因為對聲音著魔,他便自己摸索著學。15歲的時候,他開始為樂團編曲。先是耳朵聽,記譜,再給不同配器,安排和聲。

或許是把生活中大部分的能量都分配給了音樂,張亞東對學校裡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傳聞從小學到初中,他至少被開除過三次。

在不同的採訪中,他都表示自己小時候是不得志的。自己喜歡的音樂並沒有得到家人的支持,學校的教育模式也極不符合自己自由的個性。

唯有音樂為少年提供了從現實世界中抽離的空間,也唯有沉浸在音樂當中的時候,少年才是自由的。

他願意搭乘綠皮火車,夜裡從大同出發,天亮的時候就到了北京,在那邊買一盤羅大佑的《之乎者也》,吃點東西,又站回家。

80年代,電聲音樂流行,不少古典音樂演奏家都選擇轉行,而來自其他行業的人也憑借著對音樂的一腔熱血,開始走穴。

張亞東回憶那段歲月,說“就像賈樟柯導演的《月台》中發生的故事”。他一邊做著自己樂隊零零散散的演出,一邊在文工團寫著一些“缺少內心”的音樂。

而同一時間的北京,搖滾之聲正盛,出現了黑豹、唐朝,出現了崔健的《一無所有》,90現代音樂會在首都體育館開場,吸引來了3萬8千名觀眾。

唐朝的老五後來回憶,人們壓抑了很久的話都通過音樂的窗口釋放出來,非常過癮。歌迷的呐喊常常掩蓋了樂隊演出的聲音。

90年代初,張亞東被這樣的音樂召喚著,來到了北京。

華語音樂的影子

一輩子無從認識,卻早就應該熟悉,別查我的票,我只是一個不佔地方的影子。

張亞東在自己的攝影集《初見即別離》中寫下了這樣的詩句。這麽多年來,他似乎也一直扮演著華語樂壇中厚重的影子一角。

是他偶然在北京的酒吧認識了竇唯,然後為竇仙的音樂世界中添入了點睛的鍵盤、吉他和更多民族的成分。

是他陪許巍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熬夜錄音,用開盤帶一遍一遍地找最佳狀態。

是他先作曲,再有王菲填詞,音樂比旋律、歌詞都更先行,由此才創造出《浮躁》,放在今天仍是十分具有先鋒性。

是他一邊看著1998年的世界杯,一邊和還住在地下室的樸樹死磕出了《那些花兒》。

是他能呈現出“張楚的孤冷,鄭鈞的幽默感,樸樹和許巍帶有時代色彩的拘謹”。後來的莫文蔚、剛從超女畢業的李宇春,他們身邊都有張亞東的影子。

我們可以說這是一位極其幸運音樂製作人,總是站在了必紅的歌手身邊。但換一個角度想,張亞東更像一位總藏在暗處的大boss,只有在他高超技術的加成下,歌手們才能功力大漲。

有媒體曾評價張亞東,“從磁帶到唱片,再到MP3和今天的網絡,他用一種漫長的方式構架了聲音和質感之間的關係,也塑造了流行音樂與中文旋律的新審美。”

他總會時不時低調地交出高質量的作品,讓人根本無法注意到他並非科班出身,這些關於音樂製作的一切,全是自學。

寫歌的人或許只是表達了一些個人的想法或情感,而音樂製作人還需要將這種抽象的意識形態進行放大或濃縮,平衡商業、資本、市場、閱聽人,讓一首完整的歌可以變成一種被傳播、交流的介質。

那麽,和搞電影的比起來,音樂製作人簡直就是一人幹了導演和製片的活,更何況,沒有畫面配合,音樂是比影片還要抽象了許多。

“在我看來最好的組合,是技術和個人感受的完美結合,一個錄了一萬遍,雕琢了一萬次的音樂,往往不能打動人,讓人感同身受的常常是靈光一現的感覺,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

做了許多年製作人的張亞東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創作和技術的平衡。他承認自己是“搞技術”的,並非藝術家,而是為藝術家們服務的人,但他也為《開往春天的地鐵》創作配樂,如今依舊躺在許多人的歌單中。

當年還沒來到北京的少年給自己立下目標,一定要在30歲之前做一張自己的專輯。如今的張亞東交了兩張作業——1998年的《Ya Tung》和2008年的《潛流》。

原來,都是王菲、樸樹們發聲,而在《潛流》中那些“來往稀疏的親密朋友”都成為了張亞東個人表達的一部分。

變老的張亞東,

仍然是一位new boy

“是的我看見到處是陽光

快樂在城市上空飄揚

新世界來得像夢一樣

讓我暖洋洋

……

明天一早

我猜陽光會好

我要把自己打掃

把破舊的全部賣掉”

《樂隊的夏天》中,過去常被形容成樣貌清秀的音樂才子已灰了頭髮,但昨晚盤尼西林在現場唱起樸樹的《new boy》,他還是哭得稀裡嘩啦沒辦法言語。

他想起當年那個對2000年充滿美好想象的小孩,當年的充滿靈光和激情的狀態,如今可能不複再有;那個在東四忙蜂酒吧,突然跑上舞台狂喊的小孩,不可避免地變老了。

在一次活動採訪中,張亞東和林夕交流,他說自己現在越來越不喜歡老練的東西。或許是太長時間地從事音樂製作的工作,他對完美的技術感到厭煩,“有些音樂總是老練到你都不願意去感慨些什麽”。

《樂隊的夏天》中他也在和高曉松討論這個問題,技術高超的演奏大師,往往沒有辦法有好的創作。年紀與經驗也給張亞東帶來了挫敗感。

他是極其理性的,清楚所有動聽的音符其實都是數字,電流從音箱中穿過,到達人們的耳膜。但同時他又渴望有不一樣的聲音出現,像“國外的U2樂隊,即使老了,你還能在他們的音樂中聽到年輕的一面”。

他承認如今中國的整體音樂水準,年輕人的審美、品位,音樂人的水準、技術,以及設備,都已經高到一定程度,這是自己曾經經歷那個時代所無法比擬的。但他又在懷念那個沒有對錯之分的時候,因為“每個錯都可能成為點睛之筆”。

所以他評價皇后皮箱,“我們可以喜歡一個年代,但創作是既要熟悉,又要陌生的。”

所以他評價偶像樂隊Vogue5,“從來樂隊不僅僅是做音樂,也要學會為自己的音樂和自己的理想去辯護。你們真要應對這些厲害的人的時候,你們得有一點有趣的東西來顯示你們的不同。”

所以他在微博上給了九連真人最多字的評價——

從來只有那些年輕的、脆生的、躁動的聲音最能打動人。

當年,聽完張亞東的苦水,林夕安慰他:

“你的感慨可以算作你明天新的養分。敏感的人才會產生那麽多的概括,如果很快活地乾這些活兒,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創造力。在這個行業呆太久,難免有麻木感或者有太多商業的考量,我的經驗是:第一,不讓自己成為老練的人,一老練,你就沒有生命了;第二,我要在麻木中扮演浴火的鳳凰,我才不管什麽傳唱度。”

我們大多數人都有這樣的理智——在什麽年紀就應該幹什麽樣的事。而往往那種年老色衰了,還全力呐喊的人,才是永遠的new boy。

我一直認為語言消亡的時候,音樂才真正開始。”一次,參加完嘈雜的同學會,張亞東在開車回北京的路上寫下了這句話。音樂給這位從山西出走的少年帶來了平靜。

但轉過頭來想,張亞東從來就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麽冷靜。他音樂世界裡的都是誰呀?快成仙兒了的,擅長懟人的,動不動就玩消失的……大家都躁得很。

參考:

《張亞東:好想放飛自我,做個奇怪的老頭兒》新京報

《林夕VS張亞東 與世界較勁與自己和解》新京報

《流行音樂是一種情緒》

《圓桌派·音樂》

作者 | 門紀

歡迎分享文章到朋友圈

新周刊原創出品,未經許可禁止轉載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