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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山河:嶺南長憶故將軍

1932年,陳濟棠出任第一集團軍司令,掌廣東軍政大權,由此掀起了廣東全方位的建設。這一年他42歲,雄姿英發。

1949年,抗日名將薛嶽將軍在廣東省政府主席任上敗退海南,隨行帶走數百箱廣東省政府檔案資料、這批資料後來跟隨他撤至台灣,藏於高雄陋巷。幾十年裡無暇顧及,這批資料流散迭失,損毀過半……本人數年來對剩餘資料追蹤尋訪,最近終於獲得部份,其中不少是三十年代廣東出版的各類書籍期刊。

翻閱書籍的過程中,對三十年代廣東驚人的發展速度與發展水準有了新一層的認識,結合平時瀏覽到這個時期廣州海量的圖片,對綽號“瘟豬棠”的陳濟棠,敬佩之心大起。

陳濟棠後來見諸文字的記錄形象不佳,造成他後世的歷史聲譽不高,這與凌仲冕幾篇無良惡趣譏笑他的文章有關,言陳所取得權力與些許建設成就,全憑運氣與偶然……

陳被人譏笑有兩點,一是帶兵能力與指揮能力都不行。北伐時期,他的十一師若論戰鬥力,張發奎的十二師一個團就能打垮。二是喜歡占卜乩童之類的怪力亂神,著名的笑話是“機不可失”。

三十年代,陳濟棠在非常大總統府原址上興建中山紀念堂。

民國歷史舞台上,搞地方經濟建設,從成就建樹及手腕,棠哥當屬第一人。閻老西也算是熱衷搞建設的軍頭,但胸襟氣魄及視野,是無法與棠哥比肩的。唯一能把他比下去的,就是陳炯明建設閩南的速度與成效。

自從洋務運動以來,廣東曾操辦過一些近代工商企業。可革命太多造成嶺南大地上一直戰火不斷,根本沒太空與時間搞建設。

回顧民國初年風雲,才能感覺到棠哥建設廣東之艱難。那時整個國家七災八難,救亡與革命的口號叫到鬼殺咁嘈。蘇聯在外蒙、新疆搞搞震、日本在東北、華北跟風,兩條瘋狗打架,遭殃卻是中國。真是沒地方說理,蔣先生頭皮撓破左支右絀地維持著局面不倒。

廣東偏安南天,半獨立的狀況表面看起來陳濟棠權力很大,風光無兩。其實內情也是讓他有苦難言,先不說蔣阿拉對廣東覬覦不止,連自己友十九路軍那幫人也一邊在江西假裝“剿共”,一邊對廣東頻頻回望,打算冷不防地打回來搶地盤;撲街土匪張發奎更與桂系勾結,三番五次企圖引狼入室搶地盤。

“在夾縫中奮鬥”的口號是汪系改組派在1927年喊的,但卻實踐於棠哥身上。幾年來他左擋右殺,前頂後殺。真的是在夾縫中生存,於困境中建設。其平衡技巧,絕不亞於號稱在雞蛋上跳舞的閻老西。

海珠橋的竣工,讓廣州河北、河南交通不再靠擺渡,石俊榮藏圖。

在他幾年的主持下,廣東在經濟、文化和市政建設上都飛速發展,一躍而成為中國的“首善之區”和繁華大都市。1935年,廣州人口達一百多萬。那時市郊四鄉的農民常將農產品擔到市場賣,換了錢買一籮麵粉,一籮餅乾,擔返屋企吃;廣州的茶樓生意象圩場一樣喧嘩墟冚,可見平民都能普遍享受。

外江佬(外地人)初到廣州遊覽,常歎廣州近年物質之進步。高樓大廈,車水馬龍,頗足眩人耳目。梁漱溟說:“民國十六七年,兄弟曾到廣州,現已隔七八年。現在之廣州,與以前之廣州又不同,碼頭增多,市面擴大,建築物、汽車都日有增加。”

三十年代僑資建造的廣州愛群大夏,在白天鵝賓館建立之前,三十多年一直都是廣州最高的地標建築。圖為1949年底愛群大夏的巨幅政治宣傳畫。

為了建設“模範之新廣東”與“新民主主義之新廣東”,豬棠說“廣東是革命的策源地,破壞之後。自應速謀建設,以恢復地方元氣”。1933年廣東的經濟從戰後恢復性增長轉變成發展型增長,他為此制定了正式實施的“三年計劃”40多萬字。這是對廣東最具影響的總體規劃,被認為是推進廣東經濟和社會發展的裡程碑。

“三年計劃”包括鄉村和城市、政治、經濟、教育、交通建設等內容的經濟和社會發展大綱。他為編制“三年計劃”頗費心血,並廣泛征求多方意見,甚至包括其以前政敵的意見,完成後竟然大病一場,其嘔心瀝血,可見一斑。連梁漱溟亦歎為“用盡心力”。陳濟棠很感性地對部下說:“無論消費建設、生產建設,均應以能夠適應人民的需要為前提。若果人民的痛苦不能解除,則一切的主義都是空談。”

連帶前面他未能完全說了算的五年,截止1936年初,陳濟棠主政廣東不到八年,交上的成績單可以說是沉甸甸的。所以鄧小平給他“治粵八年、確有建樹”的評語。

陳濟棠的經濟、文教衛上的建設的成就,不足以說明他的才能。畢竟他本人的專業是軍佬出身,帶兵乃是他的本行。

1931年“九·一八”事變,及隨後廣東勁旅19路軍在上海的“1·28淞滬抗戰”中火拚,雙方軍隊巨大傷亡比例震驚了陳濟棠。19路軍源出同門,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和各種管道獲得真實的資訊。因此突然比一般地方軍政首腦更詳細地了解到中日雙方的實力差距。對未來中日之間必定發生一戰有著比較清醒的認識,在這種危機感驅使下,他開始加緊各方面的建設,準備各種事宜。 

六一事變後,陳濟棠給余漢謀留下了豐厚的軍事裝備,這是布置在廣九線上德國進口的88毫米高射炮。

不要認為那些割據一方的諸侯,是你看見宣傳資料中見識短淺,粗鄙無文,自私自利的豬頭三。能當省者亦能當國。其實在他們在早年革命的生涯中,從在萬千同袍同志裡脫穎而出,已經證明了他們自身的素質遠勝同儕。

 我見過陳濟棠一九三八年初寫給蔣先生關於滇緬方向早做準備的條陳,掩藏在平淡文字後對緬甸的老謀深算的圖謀,對英國殖民主義者的森森寒意,其為民族某利益的拳拳赤子之心表露無遺。

 

陳濟棠從英國進口的12輛威克斯水陸兩用輕型坦克,可惜38年10月在增城一接陣,就全軍覆沒。

9·18之後,陳濟棠一邊抓緊經濟建設,一邊擴充武力,整軍備戰,甚至顧不上派系的顧慮,把死對頭張發奎系,受到薛嶽排擠離隊(此時張下野出洋考察,將第四軍交給結拜兄弟薛嶽指揮)正在香港閑居的繆培南、鄧龍光、李漢魂等將才羅致招攬回粵委予重任。1933年,19路軍閩變失敗後,將士流散,他也通過各種管道方式將流散的將士收回粵軍置以要職。

同時開始吩咐位處贛南與紅軍對峙的余漢謀部壓住陣腳,能不打就不打,敷衍一下蔣先生了事,在紅軍長征前夕,更是派人與紅軍談判,粵軍讓開大路,奉送彈藥……

真正的歷史往往不是由無品文人書寫,而是由人心撰寫。豬棠做過好事,自然會有人記得。他不是一個慘殘暴的軍閥,也不是一個貪婪自私的無能之輩。他只是按照自己對“革命”的理解,在那個時代竭盡全力地做到他能做到的最好。國民黨中央紀律委員會委員張維翰為他寫了副挽聯,我覺得很恰當也很符合事實:

體國善培才,付與流人話鄉故。經邦能裕眾,嶺南長憶故將軍。

很多時候,我也說不清楚我對陳濟棠的印象。我不喜歡他,但我佩服他。因為我深切地明白,比起張發奎狂野的破壞能力,他的建設能力,對於人民來說,更顯得珍貴。

作者:陳重陽。ID:連陽標統。前媒體人,現居廣州。歷史學者,軍史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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