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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吳俊松訪談:底色還在,讓我們繼續

吳俊松

資深報導攝影師

1975年出生於江西九江,1996年自學攝影,沒有學歷卻憑一身乾勁和執著精神在南方報系站穩腳跟。從2000年入職開始,沿海地區的社會發展和紙媒領域處處都是機遇,大環境破舊立新的過程,也是他實現職業化、自我建立規則和體系的過程。2000 年至2011年,吳俊松任南方都市報視覺中心首席記者,2011 年至2015 年任雲南《都市時報》視覺總監。2015年,他辭了職,以獨立身份繼續從事深度紀實攝影報導和紀錄片製作。這種轉變,一方面是紙媒大環境的每況愈下;一方面,也是為了讓攝影更加聽從自己內心的召喚。為了完成拍攝,他參與眾籌獲得部分拍攝資金;為了達成好的拍攝結果,他專攻深度選題。他認為,攝影記者這一工種,只是傳播管道的一個工具,沒必要妄自尊大,也不必妄自菲薄。用的好,攝影就是一把刀,光芒四射;用不好,攝影就是個累贅,吃力不討好。

吳俊松攝影作品

2012年4月17日,在雜多,一群鳥掠過山崗。

2015年9月9日, 在香格裡拉,才讓旦,一位民間音樂人 ,常年自費在藏區收集老藝人的歌曲,“再不收集,哪些活在民間的歌謠,就會永遠消失了”。

為古水水電站修建便道的工人在架設橋梁。

2015年7月26日,在香格裡拉,當地許多世代種植青稞的田地,幾乎全部改種成了更值錢的瑪咖,隨著市場的波動,僅幾年,瑪咖已無人問津。

2015年11月2日,在德欽,瀾滄江邊的卡瓦格博神山在晨光中醒來,這裡雖是藏地文化的邊緣地帶,但每年都會有眾多西藏青海的信徒前來朝拜。

2016年5月16日,在雜多,一戶牧民在瀾滄江源頭的小溪邊駐扎,準備開始挖蟲草。從“非典”以後,蟲草成為青藏高原牧民的主要收入來源,一公斤的蟲草,就能收入8-12萬元。隨著全球變暖,雪線上抬,使僅能在高原條件下繁衍的蟲草適宜生長的環境逐漸縮小,蟲草資源收到嚴重威脅。隨著近年三公消費與國家反腐等因素的影響,蟲草行業供求開始萎縮。

2016年5月16日,在雜多,17歲的代吉曲忠自願成為當家女,這意味著她要一輩子守著父母,守著牧場和牛。

2016年8月3日, 在德欽,在銀河映襯下的梅裡雪山。

在與本報記者李晶晶的對話中,他說起自己從瀾滄江源頭一直行走到下遊,看到已經變得平緩的河灘上基本都是圓咕隆咚的石頭。從顏色和質地上判斷,它們或許曾經屹立在懸崖峭壁,或與雪山冰川為伍,或與地殼一起撕扯翻滾,雖然已沒了棱角,但還都留有曾經的底色。

訪談對話,這就開始

李晶晶:請先簡要介紹一下你的攝影經歷吧。

吳俊松:我從小就對各種影像著迷,也對電視裡記者的工作羨慕不已。初中開始買相機玩,讀完高職進入工廠後就更加投入了。為解決開銷,我開始給報紙雜誌投稿賺稿費,用攝影養活攝影。所以我的攝影之路,就是從模仿報紙雜誌的風格開始,拍攝插圖、新聞報導和圖片故事。為追求時效,我經常通過城際大巴司機帶投稿的照片給報社編輯,有時通過郵政EMS,當時拍攝3天內的照片也還算時效類的新聞圖片。到1998年左右,就開始使用電子郵件或傳真機來發當天的稿件了。這一時期,報紙和各類雜誌的許多專職攝影師作品,成為我主要學習的榜樣。

2000年,我帶著自己多年在地方上拍攝的新聞和紀實作品,以及自學考試拿到的大專學歷南下廣州,去羊城晚報、新快報等報紙毛遂自薦,最終通過朋友介紹進入剛創刊不久的南方都市報,當了3個月見習記者,在作品上了一次南都封面後,被正式錄用為攝影記者。

李晶晶:在南方都市報的11年裡,你拍攝了很多紀實攝影報導項目,有哪些是你比較印象深刻的?包括之後在都市時報的工作,你有哪些歷練和收獲,發生過哪些對你的職業理念產生深度影響的事情?

吳俊松:進入報社後,在“無冕之王”光環下驕傲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自己連消息都不會寫。過去的紙媒,對攝影記者的要求基本是以配圖的角色而存在,就是新聞生產流程中的一個工種,攝影記者基本的寫作、溝通和獨立思考能力以及新聞記者的專業知識非常缺乏。初創的南都,用人不拘一格,匯聚了全國精英,對我來說,南方都市報就是我的大學,從專業技術上的學習和摸索,再到人格和世界觀的建立,獲益匪淺。

到後來,我還用漫畫思維拍攝了攝影作品“山寨”。從最早影響我的“決定性瞬間”思維,到工作了十多年後,我基本不再受任何思維影響而約束自己的表達了。攝影就是我的職業和工具,根據題目和現實操作的情況,隨心而動。

2011年,我到雲南都市時報任視覺總監。從單槍匹馬的獨行俠,到負責40多號人的部門。從駕輕就熟的采編,到同時開拓視覺的市場運營。特別是在整個行業下滑的大趨勢下,我是鉚著勁向前衝,到處挖人才,應屆畢業大學生是好苗子就留下來鍛煉觀察,給他們機會。視覺中心從零到有,每年在采編業務和經營業務上都穩步向上,幾年時間把媒體運營全都經歷了一遍。直到2015年辭職,作為個人,應該算圓滿了。

李晶晶:作為一名幹了這麽多年專題報導的攝影記者,你有何採訪和拍攝經驗之談?尤其是適合在當下運用或發揮得更好的?

吳俊松:網絡時代,不缺資訊,沒有什麽經驗之談。在全民攝影時代,我想未來只有職業攝影和大眾攝影之分,手法、思維、技術、平台都可以融合互通,但門檻絕對不一樣。只是,攝影記者的專業性還能不能顯現出來?很多媒體想要好稿子,但又捨不得給攝影師費用和時間。過去一群有著雄心壯志的媒體人,馳騁疆場,而今媒體生態完全變了,流量、管道、IP、資本+攝影=?其實,我們如果能把這幾個關鍵詞發揮到極致,肯定就能打開新局面。歸根結底,還是專業性問題。

我一直在想,攝影和照片,為什麽不能像娛樂產品或者影視作品一樣來運營呢?照片就是攝影師的菜,炒成大街小巷都有的川菜,還是做成有格調的米其林,在於我們自己的內心。

李晶晶:是什麽原因使你選擇脫離媒體職業成為自由攝影師?我們都知道失去一份固定保障,個人所要承受的各種風險,能否談一談你所面對的最大困難是什麽?

吳俊松:許多傑出的攝影師和作品之所以能進入攝影史,是因為其在當下社會或者攝影行業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偶爾出些好作品不足為奇,充其量只能算攝影投機者,難的是一輩子能不斷出好作品,這才是真大師。把自己放進攝影史的時間軸中對照一下,就能明白自己幾斤幾兩了。再通俗些,我就是靠攝影謀生的人,做自己熱愛的事是一種幸福,所以對當下面臨的處境也就沒什麽好抱怨的。過去可能還有作為媒體人的自豪感,但現在我跟所有社會大眾,跟我過去採訪拍攝過的老百姓一樣,更深地感受到作為個體的無力以及面對社會時的不安。所以,中國的問題那麽多,報導的題材也非常多,不能一一去直面,內心非常遺憾。

過去,也許我們還能憑著滿腔熱情吼幾聲,現在,我們只能默默地看見。沒有收入保障是風險的一方面,更大的風險是,當下媒體式微,沒有人會來分擔發聲所可能付出的代價。

李晶晶:前面也提到,除了圖片故事,你也拍攝過多種題材,主動地、不斷探索著攝影的可能性和自我駕馭的能力。在這方面你有何體會和感悟,能不能介紹一下你現在的工作方式?

吳俊松:好奇心驅使我做了很多媒體攝影的嘗試,把新聞攝影與視覺進行了融合。但新聞攝影的核心還是決定性瞬間,其他技術表現是視覺融合,前者是本質,後者是延伸。現在缺少讓攝影記者活躍的平台和太空,所以我們能看見第一現場的照片少了。而網絡社會,雖然提供了海量的碎片資訊和現場,但離事件的本質和核心又比較遠。在這樣一種環境中,我們還可以通過各種可能性來表達和思考,但能準確掌握兩者技術技巧的報導攝影師確實不多了,所以我們成立的“極光視覺”願景也顯得十分珍貴。其初衷是擔起資源整合,搭建優秀報導攝影師平台的責任。沒有一個能承載這個夢想的平台和格局,“極光”和我們自己都走不遠。

李晶晶:你曾經眾籌拍攝的《尋找香格裡拉》和剛剛完成的《瀾滄江》之間有什麽對應關係嗎?面對一條大江,你的拍攝思路是什麽?是落腳在人嗎?

吳俊松:因為是媒體人出身,所以關注點、線、面都是《尋找香格裡拉》和《瀾滄江》的基本方法。《尋找香格裡拉》是我個人的一次努力。我拍的是詩歌,其實詩歌映照的是現實,所以《瀾滄江》也是“尋找香格裡拉”的過程。這兩個題目的拍攝都非常艱難。社會上只要猛料,可我的東西非常含蓄,哪怕是留著淚拍的,也很難得到資金支持。但在有了“極光”後,我把選題延續了下去,並且有了其他江河的支撐,也有了老搭檔鄭梓煜良好的把控。所以,兩個題目合在了一起,可能未來還會拍攝其他題目,但在我看來還是一個題目——《尋找香格裡拉》。

人類整出那麽多學說理論,無非就是善與惡,尊重與被尊重幾種關係。內心的敏感和多年媒體訓練,雖早已閱人無數,但自己也非常清楚,對於善與惡的評定都不是我要做的事。攝影師最終呈現出來的僅僅是我到過哪裡,見到什麽人,聽過什麽故事。攝影可以運用誇張、擬人、白描、反覆、對比、設問等修辭手法,而我盡可能地隻用白描,把“我”隱藏起來,把他和她的故事記錄下來,就好。

文章刊發於《中國攝影報》·2018年·第65期·2版

攝影 | 吳俊松

文字 | 李晶晶

編輯| 唐瑜

聲明:本文內容如需轉載,請聯繫作者取得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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