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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吃月餅的習俗始於何時?

每逢中秋佳節,一場爭論便會如約而至。一方面,是對月餅這種“高油高糖”的食品是否有利健康的憂慮,另一方面,諸如“五仁月餅”、“鮮肉月餅”優劣的討論亦會在社交網絡佔據一席之地。不管怎樣,大家似乎都已默認,中秋節原本應是吃月餅的。這樣的習慣,究竟是從何開始的呢?

從“餅”說起

月餅,不只形狀與月亮相似,還與中國人的月圓情結有密切關係。

古人要想吃到“月餅”,首先得會做“餅”。餅的原料是小麥粉,僅從這點看,先秦年間的人們大約就無福享受月餅。這是因為中華文明在飲食上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粒食”(將整粒穀物置於炊器中蒸煮後食用)。比如,粟(小米)就非常適合粒食,“膏粱(品質極好的小米)子弟”也成了富家子弟的代名詞。偏偏小麥由於種皮堅硬不適於粒食,故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小麥都被視為下等人食用的“惡食”,問津者寡。

大約到了秦漢時期,專門用於磨粉的工具——轉磨的出現,終於可以將穀物加工成為較精細的粉末狀態(“塵飛雪白”)。這標誌著麵粉加工技術的成熟。麵粉的出現改變了小麥的命運。粒食的小麥口感不佳,而一旦磨成麵粉,富含蛋白的小麥卻搖身一變,比小米更容易烹調成美味。

石磨

起初,古人將所有以面為原料製成的食品都稱為“餅”。東漢末年的訓詁學家劉熙在《釋名》裡就說:“餅,並也,溲麥使和並也。”溲麥是以水拌面而成,由此可見,他眼中的“餅”是把麥加工成粉,之後加水團成餅狀蒸熟後吃。換句話說,湯餅就是下在湯裡煮的面食,如湯面條、湯面片等。無怪乎著名的“跋扈將軍”梁冀執謀毒殺年幼的漢質帝(138-146),所用辦法就是“進鳩加煮餅”。

至於現代人概念裡的“餅”,或許可以追溯到東漢晚年的“胡餅”。這是一種小麥磨成麵粉後烤製(而非蒸煮)而成的食品。它在西域稱“饢”,發音來自波斯語。說明它最初可能是西亞的特產,因為絲路古道考古中也發現過古代的胡餅。根據做法的不同,當時的“胡餅”分成好幾種,其中之一為上面撒有芝麻的面餅。照《釋名》的說法,“以胡麻著上”的“胡餅”, 因在製作時上著芝麻,故又可稱之為芝麻餅、麻餅。這種餅與中原地區傳統的蒸餅和湯餅相比,味道可能更為鮮美,故而連堂堂大漢天子也成了它的粉絲。

這位天子,就是有名的昏君漢靈帝——諸葛亮在《出師表》裡也不忘將其當作反面典型。《後漢書》裡也指責,“靈帝好胡餅,京師皆食胡餅,後董卓擁胡兵破京師之應”;儼然是將這位天子愛胡食當作了漢室滅亡的先兆。其實這叫“恨烏及屋”。難道不吃胡餅,把天下搞得經濟凋敝、倉廩空虛的漢靈帝就不是昏君了?

當然,從“餅”的誕生,到“月餅”的出現,仍舊有一段相當分離度。北方有句俗話叫做“好吃不過餃子”。“好吃”的當然不是那層麵粉做的餃子皮,而是包裹其中的餡料。正是各式各樣的餡料,才使得以餃子為代表的中國面食散發出如此奪目的光彩。月餅自然也不例外。大約在魏晉南北朝年間,古人開始在圓餅中加入餡料,比如乾棗、核桃仁等。到了宋代,蘇東坡在《留別廉守》裡提到自己吃過一種酥油和飴糖作為餡料的小圓餅。這就已經很接近現在的月餅餡料了。

同樣是在宋代,吳自牧在《夢梁錄》、周密在《武林舊事》兩書裡也都提到“市肆食品”裡有“月餅”這個名稱的食品,只不過兩書都明確記述這“月餅”是“蒸作從食”的,類似饅頭一樣的蒸餅,並非烘焙或者火烤出爐的,可見同後世的月餅相去還很遠。晚至明代,月餅才大體成了今天的模樣。長沙人沈榜在萬歷年間當過順天府宛平縣(今屬北京)知縣。他寫過一本《宛署雜記》記錄了當時的北京民俗,其中就有一條“月造面餅相饋”,並稱作“月餅”。不僅如此,這種面餅裡還要“以果為餡”。這一記載令人可以馬上聯想到“毀譽參半”的五仁月餅。

五仁月餅

傳說未必靠譜

同樣是在這本《宛署雜記》裡,沈榜還指出,這種送“月餅”的習俗是在農歷八月進行的。這跟今天的中秋節習俗已經別無二致。那麽,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雖然有了“月餅”,但中秋節吃月餅的習慣,又能追溯到何時呢?

對此,民間有好幾種傳說。其中一種流傳更廣的說法跟元末農民起義有關。傳說朱元璋的謀士劉基(劉伯溫)為策動民眾起事,散布將有瘟疫的流言,要人們於中秋節買“月餅”來吃以避禍。於是大家買了月餅回家後切開一看,裡面藏有八月十五夜起義反元的信息,於是四海響應,並一舉推翻元朝。為了紀念起義勝利,每逢中秋就要吃月餅。只不過,這種說法雖然帶有傳奇色彩,可是未見於元明時期的文獻,似乎也不能作為信史來看待。

另一種說法則大體是,唐代有一年的中秋節,來唐朝經商的西域商人獻上一種好吃的餅。唐皇看著漂亮的圓餅,覺著跟空中明月有點相似,就說:“應將胡餅邀蟾蜍”,就把餅賞賜群臣,一起吃起來,都說這餅非常好吃。從此以後,每到八月十五,就邊吃“胡餅”邊賞月,後來,又改叫“月餅”。

這一說法將中秋吃月餅的習俗進一步從元代推前了幾百年。之所以是唐代而非更久遠的秦漢時期,倒也有其道理。“中秋”的說法,最早出現於《禮記》裡,《禮記·月令》上說:“仲秋之月養衰老,行糜粥飲食。”八月十五,秋已過半,是為中秋。秋天是收獲的季節,久而久之,便在中秋形成了祭月、拜月的風俗。不過,遲至南北朝時期,農歷八月十五尚未成為節日。例如,彼時成書的《荊楚歲時記》中尚沒有關於“中秋節”的記載。

直到隋唐,中秋才被視作節日,就連唐朝皇帝也在宮中修了“賞月台”。到了北宋太宗年間,官方更把中秋定為節日,實際是對自隋唐以來已形成的中秋節的追認。但當時的賞月時的應節食物,還不是月餅。據《清異錄》記載,五代時開封有一位專賣四季小食的張手美,每屆中秋就以“玩月羹”應市。這種食品實際上是以桂圓、蓮子、藕粉等精製而成的羹湯。看上去固然好吃,但與月餅的樣子實在風馬牛不相及。

就像前面提到的一樣,宋代終於出現了稱為“月餅”的食品。但一則,其做法與如今的月餅大異其趣。二則,這種“月餅”也不是專門在中秋節時候品嚐的。著名的《東京夢華錄》卷八“中秋”條,記載北宋京城汴京(今河南開封)民眾每逢中秋節要飲新酒,人們爭著到酒樓搶佔位置飲酒賞月。所謂“市人爭飲,至午未間,家家無酒”。“玩月”飲酒的時候還要食蟹、吃水果,偏偏未見吃月餅的記載。金滅北宋之後,中秋飲酒的習慣也在華北延續。比如大才子元好問(1190-1257)有首詞的名字就叫《鷓鴣天·中秋夜飲倪仲家蓮花白,醉中賦此》。至於記載南宋都城臨安(即今杭州)地方風物的《夢梁錄》、《武林舊事》等書中關於中秋的記載也大致如是,吃月餅的記載同樣付之闕如。以此看來,南宋時的所謂“月餅”同當時的梅花餅、菊花餅、荷葉餅一樣,僅是“形似”的普通市食,尚未成為“中秋節”的節令食品。

可以說,在明代,方才出現較為詳實的“中秋吃月餅”的記載。在明代,從南方到北方,從民間到宮廷,都有在中秋節吃月餅的習慣。《宛署雜記》之外,天啟年間的大太監劉若愚寫過一本《酌中志》,堪稱晚明宮廷生活的第一手資料。其中就提到,“八月……自初一日起,即有賣月餅者。……至十五日,家家供月餅瓜果……”清代的記載也是這樣,比如乾隆二十二年八月初十日、八月十三日兩天,令妃、愉妃就用去“八百個”月餅!而《燕京歲時記》裡乾脆斷言,“月餅到處皆有”,唯獨“以前門致美齋者為京都第一,他處不足食也”。看來其作者富察敦崇的口味還是挺“刁”的。

從供品到食品

為什麽是在明朝終於形成了中秋吃月餅的習俗呢?這首先還是跟中秋節的主要活動有關。如果說,唐人、宋人在中秋節主要活動是“賞月”的話,明朝就變成了“拜月”、“祭月”。晚明時期的劉侗、於奕正寫過一本記述北京風俗的《帝京景物略》,裡面就提到,當時中秋習俗的中心內容是祭祀“月光神”(“家設月光位,於月所出方,向月供而拜”),其次是家人團圓、吃月餅瓜果,再次是親友互贈月餅瓜果。其中的“月餅”主要功能就是充當中秋時節祭祀月亮的供奉食品。因為中秋月圓,所以講究供品要是圓形的,所謂“其祭果餅必圓”。這樣就把月餅的形狀做成了圓形。圓形的月餅擺在供桌上,可以象徵圓月。另一方面,中國人講究實際,民間向來有儀式完成以後分食祭品的習慣,所以月餅作為供品從供桌上撤下來之後,並未扔掉,而是很自然地又成為人們的美食。這就是《飲食好尚紀略》所說的“至十五日,家家供月餅、瓜果,候月上焚香後,即大肆飲啖,多竟夜始散席者”。

如今部分地區仍有拜月習俗

值得注意的是,《帝京景物略》在總結中秋節俗時還寫了一句,“(中秋節)曰團圓節也”。既然中秋月圓之夜被看作是全家團聚的良辰吉日,作為中秋供品的月餅自然也帶上了“團圓”的寓意,用來聯絡親友感情。明代的田汝成在《西湖遊覽志余》就中寫道:“八月十五日謂之中秋,民間以月餅相贈,取團圓之義。”後來,生活在清代中葉的顧祿在《清嘉錄》裡就更明確地指出,杭州一帶有習俗,“中秋食月餅,夜設祭月,取‘人月雙圓’意。”日後“拜月”的初衷日漸淡化,月餅作為“團圓餅”的地位卻變得越來越重要了。結果,月餅雖然不再成為貢品,但吃月餅反而成了中秋節的主要食俗。

江浙常見的鮮肉月餅

話說回來,就像今天一樣,作為“團圓餅”的月餅其實在中秋節吃不完是常有的事情。按照《飲食好尚紀略》的說法“如有剩月餅,乃整收於乾燥風涼之處,至歲暮合家分食之”。如此做法一直到富察敦崇生活的時代(清代後期)還有保留。不然他也不會在《燕京歲時記》裡補充一句,“有祭畢而食者、有留至除夕而食者”——儘管這樣的飲食習慣當然是如今難以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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