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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連雙歲,元日詩興豪:說說傳統元日詩詞

“白露沾野草,時節忽複易”,歲時節日自遠古而來,帶著樸拙的原始氣息和早期人類簡單率真的性情,滋潤著人們五味雜陳的心靈。在五彩繽紛的中國傳統節日中,作為春節主旋律的元日(大年初一),在人們心目中的位置極為重要。

新年納余慶,嘉節號長春

元日是新的一年的開始,除了除舊布新、節日狂歡、闔家團聚、祈福迎祥等節俗,還有一種詩意的打開方式,“睹物識時移”,歷代文人墨客於此時分外多情,拈韻賦詩,將新歲伊始之時的情緒、感悟與哲思傾注筆端,留下大量膾炙人口的吟詠詩詞。這些詩詞所寫的雖無非是人間世態、風花雪月、悲歡離合和願望理想,卻因與特有的節日風情相結合,因此個性風格深刻鮮明,尤富生活氣息,讀來如醇酒醉人。於是節日披上了鮮豔亮麗的外衣,洋溢著生活的熱情,在世代中國人的操持之下,展示著和諧、圓融的審美趣味與天人合一、陰陽平衡的哲學思想。人們也在節日中感受自然的力量,體驗世態人情,或欣喜或歎惋,胸中用湧動著的情感與眼前的景物交織,落筆成文便成了千百年淺吟低唱的辭章。

因此,節日裡的詩詞最是令人激動縈懷,歲時佳節宜賞景賦詩,節日氛圍中,山光水色更易逗起文思。節日既是詩詞中的物象,又是意象,乘著交替起伏的平仄與韻律,由一種單純的物質形式,演變成藝術的象徵符號,交由後人細細玩索。“佳節唯宜飲”,“聊持一樽酒”,每個節日都是一壺醇香的陳年老酒,在春花秋月的滋養中保持溫暾,在詩酒年華的故事裡沉澱香氣。

我國的傳統節日元日,據傳說開始於五帝之一的顓頊高陽氏,距今已有五千多年的歷史,《尚書·舜典》有:“月正元日,舜格於文祖。”《文選·張衡》:“於是孟春元日,群後旁戾。”“元日”是農歷正月初一,即一年的第一天,古人認為它是歲之元、時之元、月之元,故又稱“三元”。

“元旦”一詞最早出現於《晉書》中:“顓帝以孟夏正月為元,其實正朔元旦之春。”南朝梁蕭子雲《介雅》(三首之三):“四氣新元旦,萬壽初今朝。”宋人吳自牧《夢粱錄》:“正月朔日,謂之元旦,俗呼為新年。”歷史上元日還有許多別名,如元正、正旦、端日、歲首、新年、元春、大年初一、正月初一等等。

正月初一是指的哪一天,在西漢武帝以前很不統一,如夏朝以建寅之月(夏歷的元月)為正月,商朝以建醜之月(夏歷的十二月)為正月,周朝以建子之月(夏歷的十一月)為正月,秦朝以建亥之月(夏歷的十月)為正月,即十月初一為元旦,因此歷代的元旦日並不一致。從漢武帝起,才規定建寅之月(元月)為正月,把這個月的第一天(夏歷的正月初一)稱為元旦,一直沿用到清朝末年。“春王正月”,一元複始,大地春回,新的希望萌發,除舊布新貫串,歷代詩人都為元旦抒情作詩,留下大量名篇佳作。

獻歲視元朔,萬方鹹在庭

漢代以來,每逢元旦,朝廷都要舉行群臣百官及外國使節朝會祝賀的盛大禮儀。三國時曹植的《元會》詩“初步元祚,古日惟良,乃為嘉會,宴此高堂”,描寫了曹魏時元旦賀歲的場面。晉傅玄的《元日朝會賦》:“華燈若乎火樹,熾百枝之煌煌。俯而察之,如亢燭龍而照玄方。”仿佛可以看到身著華貴衣裝的群臣進賀元日,和庭中熊熊的燎火及爛若火樹的華燈。南朝梁蕭子雲的“四氣新元旦,萬壽初今朝。趨拜齊袞玉,鍾石變簫韶”(《介雅》其三),也寫出了元旦朝賀、眾臣趨拜、鍾石奏鳴的莊嚴肅穆景象。

唐代因襲元旦宮廷賀歲之禮,唐太宗李世民的“恭己臨四極,垂衣馭八荒”“穆矣熏風茂,康哉帝道昌。繼文遵後軌,循古鑒前王”(《元日》),表達了立志效仿古代明君,使八方安定、四海升平的雄心壯志。唐德宗李適的“獻歲視元朔,萬方鹹在庭”(《元日退朝觀軍仗歸營》),也記載了當時元日朝賀、萬方在庭的巨集大場景。

唐代文人士大夫創作的描繪規模盛大的元旦朝會、為帝王歌功頌德的元旦朝會應製詩更多。如唐盧綸的“萬戟凌霜布,森森瑞氣間。……濟濟延多士,躚躚舞百蠻”(《元日早朝呈故省諸公》),“鳴珮隨鵷鷺,登階見冕旒”(《元日朝回中夜書情寄南宮二故人》);張祜的“文武千官歲仗兵,萬方同軌奏升平”(《元日仗》),描繪了元日朝賀皇帝親臨含元殿、儀仗威嚴、百官齊列的巨集大氣勢;元稹的“太常雅樂備宮懸,九奏未終百寮惰”(《和李校書新題樂府十二首·立部伎》);和凝的“正旦垂旒禦八方,蠻夷無不奉梯航。群臣舞蹈稱觴處,雷動山呼萬歲長”(《宮詞》);包佶的“萬國賀唐堯,清晨會百僚”(《元日觀百僚朝會》);王建的“大國禮樂備,萬邦朝元正”(《元日早朝》);楊巨源的“天顏入曙千官拜,元日迎春萬物知”,“微臣願獻堯人祝,壽酒年年太液池”(《元日觀朝》),“丹鳳樓前歌九奏,金雞竿下鼓千聲”(《元日含元殿下立仗丹鳳樓門下宣赦相公稱賀二首》其一),“一片彩霞迎曙日,萬條紅燭動春天”(《元日呈李逢吉舍人》);許渾的“千官共削奸臣跡,萬國初銜聖主恩”(《正元》),描摹的都是當時元日朝會的盛大情景。

在北宋時期,“國家官私以冬至、元正……為大節日,七日假”(宋王楙《野客叢書》)。元旦這天,京城皇宮裡要舉行大規模的朝會,皇帝接受百官的朝賀,稱為“排正仗”。並常有遼、高麗、西夏、於闐、回紇等的外交官前來朝賀。但進入南宋,國力衰微,元日朝賀的規模已不及北宋時的風光,史浩於紹興年間所作《瑞鶴仙·元日朝回》描寫的元旦宮廷的熱鬧場面,仍顯示出皇室慶典的莊重、華貴與豪奢。

明孝宗是明代歷史上除太祖、成祖之外頗能勵精圖治的賢君,其在位期間也很重視元旦朝賀,李東陽“玉帳寒更傳虎衛,彤樓曉色聽雞人。簾前樂應紅燈起,階下班隨彩仗陳”(《元日早朝》),就描述了當時元日朝賀的一般情況。

清朝歷代皇帝,在每一年的元旦日都要親禦太和殿舉行隆重的“元旦朝賀”,接受宗室王公和文武百官的參拜慶賀。康熙八年,洪昇曾參加過一次“元旦朝賀”,並作《元日早朝應製》詩,詩中所寫就是“元旦朝賀”儀式中紫禁城萬國來朝、千官拜舞的雍容高貴天氣。朱彝尊的“新年恩較渥,昨日醉初醒。九奏鈞天曲,風飄次第聽”(《元日賜宴太和門》),為元日赴宮廷盛宴得皇帝賞賜後的感恩之作,詩中毫無盛恩之下的誠惶誠恐,滿是受封賞後飄飄然的心情。

願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

元日是萬民慶祝的佳節。唐人盧照鄰的《元日述懷》,以人歌、花舞、歲酒、草色、風光等人事景物,描繪出一派欣欣向榮的爛漫春色。詩中的“願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表達了詩人盼望民富國強,幸福安康的美好願望。白居易的“眾老憂添歲,余衰喜入春”(《七年元日對酒五首》之二),表達了年過六旬的詩人不懼衰老、昂首挺胸進入新一年的風貌。大唐盛世詩人孟浩然的《田家元日》:“昨夜鬥回北,今朝歲起東。我年已強仕,無祿尚憂農。桑野就耕父,荷鋤隨牧童。田家佔氣候,共說此年豐。”雖筆調簡樸,卻形象生動地描寫出農家歡度春節、期望新年五穀豐登的心情。

明人葉顒的《己酉新正》,則描繪了冬去春來,萬象更新,春滿河山,梅柳吐翠,松竹婆娑,歡度春節,醉飲屠蘇酒,體現了詩人辭舊迎新的愉悅心情。明孝宗繼位後,“恭儉仁明,勤求治理”(《明史紀事本末·弘治君臣》),在李東陽勸說下再次入朝為官的謝鐸,從皇帝的作為上看到了國家興旺的希望,於弘治三年(1490)所作的“遭逢地憶光榮在,感激心先拜舞歸。最好太平新景象,十年重誤舊朝衣”(《元日在告有感》),可以看出作者對新朝的極大信心。清人葉燮的《迎春》詩“律轉鴻鈞佳氣同,肩摩轂擊樂融融。不須迎向東郊去,春在千門萬戶中”,極寫春節勝景,充滿了對新春蒞臨的無限喜悅心情。

桃符呵筆寫,椒酒過花斜

元旦這天有許多傳統民俗活動,包括貼春聯和門神、開門爆竹等。正月初一凌晨,新歲之初,“一元複始,萬象更新”。與新年相應,物事惟新,人亦“從新”,人們不僅要著新衣新帽,插花戴勝,而且要飲春酒,食春盤,保健身體,所謂“正旦辟惡酒,新年長命杯”(庾信《正旦蒙趙王賚酒》)。古代元旦有貼春聯、飲椒酒和屠蘇酒的習俗。如唐代詩人成彥雄的“好是燈前偷失笑,屠蘇應不得先嘗”(《元旦》);南宋詩人陸遊的“桃符呵筆寫,椒酒過花斜”(《己酉元旦》);宋伯仁的“桃板隨人換,梅花隔歲香”(《歲旦》)等,詩中的“桃符”“桃板”即指春聯。

據《唐詩紀事》:景龍四年(710)正月朔,唐睿宗賜群臣柏葉,為飲椒柏酒風俗在宮廷中的反映。在唐代詩人的元旦應製詩中,就有不少元日恩賜柏葉酒的詩作,像李乂的“勁節凌冬勁,芳心待歲芳。能令人益壽,非止麝含香”(《元日恩賜柏葉應製》),以及武平一的“願持柏葉壽,長奉萬年歡”(《奉和正旦賜宰臣柏葉應製》)等,基本都是稱頌柏葉經霜耐寒,芳香宜人,益壽延年,借以祝賀新春。

再看北宋詞人毛滂辭舊迎新的賀歲詞“一年滴盡蓮花漏,碧井酴酥沉凍酒。……佳人重勸千長壽,柏葉椒花芬翠袖”(《玉樓春·己卯歲元日》)。作者一生仕途失意,在元日佳節之時,雖面對尚未消退的春寒,詞人已滿懷期待地迎接即將到來的春天。

明代陳獻章的“鄰牆旋打娛賓酒,稚子齊歌樂歲詩。老去又逢新歲月,春來更有好花枝”(《元旦試筆》),以及清孔尚任的“聽燒爆竹童心在,看換桃符老興偏”(《甲午元旦》),和清錢謙益的“一樽歲酒拜庭除,稚子牽衣慰屏居。奉母猶欣餐有肉,佔年更喜夢維魚。鉤簾欲迎新巢燕,滌硯還疏舊著書”(《丁卯元日》)等,都如一幅“樂歲圖”,洋溢著清新濃鬱的生活氣息。

宋、金、元歷代有元日節慶裡兒童騎竹馬的遊戲。如宋蘇軾《元日過丹陽明日立春寄魯元翰》詩:“堆盤紅縷細茵陳,巧與椒花兩鬥新。竹馬異時寧信老,土牛明日莫辭春。西湖弄水猶應早,北寺觀燈欲及辰。白發蒼顏誰肯記,曉來頻嚏為何人?”

鄉心新歲切,天畔獨潸然

“每逢佳節倍思親”,面對節日的有關情景,思念總是更加強烈,節日在人們心中掀起的情感波瀾是帶有普遍性的。唐人顧況歷經仕途的落拓,寂寞歸隱,又恰逢歲序更替、老之將至,難免生出蹉跎之感:“不覺老將春共至,更悲攜手幾人全。還丹寂寞羞明鏡,手把屠蘇讓少年”(《歲日作》),歎惋人生,情真意切,充溢著身添一歲、年華老去的悲傷情緒。唐人杜甫的“汝啼吾手戰,吾笑汝身長。處處逢正月,迢迢滯遠方”(《元日示宗武》),是詩人在元日寫給小兒子宗武的,整首詩情真意切,充滿了對子女悉心關愛的人間真情。

南宋詞人趙長卿“離愁晚如織,托酒與消磨。奈何酒薄愁重,越醉越愁多。……有恨空垂淚,無語但悲歌。 因凝想,從別後,蹙雙蛾。春來底事,孤負紫袖與紅靴。速整雕鞍歸去,著意淺斟低唱,細看小婆娑。萬蕊千花裡,一任玉顏酡”(《水調歌頭·元日客寧都》);以及薑夔寫於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的《踏莎行·燕燕輕盈》,描述的都是元日不得已客居他鄉、不能歸家與心上人團圓的愁苦心緒。

辛棄疾的“頭白齒牙缺,君勿笑衰翁。無窮天地今古,人在四之中。臭腐神奇俱盡,貴賤賢愚等耳,造物也兒童。老佛更堪笑,談妙說虛空。 坐堆豗,行荅颯,立龍鍾。有時三盞兩盞,淡酒醉蒙鴻。四十九年前事,一百八盤狹路,拄杖倚牆東。老境何所似?隻與少年同”(《水調歌頭·元日投宿博山寺》),少了“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的豪情,有的是壯志未酬的淒涼與落寞。其《蝶戀花·戊申元日立春席間作》:“誰向椒盤簪彩勝。整整韶華,爭上春風鬢。往日不堪重記省。為花長把新春恨。 春未來時先借問。晚恨開遲,早又飄零近。今歲花期消息定。隻愁風雨無憑準。”詞人明是寫花,實則是在為自己的仕途與國家的安危而焦慮。

詩人陸遊一生主張抗金,後受投降派的壓製、打擊,晚年退居家鄉山陰,於六十四歲那年(1189),寫下感情凝重的“夜雨解殘雪,朝陽開積陰……行宮放朝賀,共識慕堯心”詩(《己酉元日》),既有三陽開泰的喜悅,又有對國事維艱的憂慮。

當然,新年之際,那些被流貶的罪臣更是格外傷心,盛唐詩人劉長卿的“鄉心新歲切,天畔獨潸然。老至居人下,春歸在客先。嶺猿同旦暮,江柳共風煙”(《新年作》),筆觸淒清,意蘊深沉。獨處異鄉,又逢新年,思鄉情切的詩人怎能不黯然神傷、老淚縱橫呢?全詩雖題為《新年作》,卻並不像一般作品那樣僅是表達新年懷鄉的愁緒,更融入了仕宦貶謫的悲憤,哀切深至。

不求見面唯通謁,五更歡笑拜新年

拜年是歲首的主要活動之一,人們在迎新之際,互相慶賀,以祝新生。正月初一,逢人必行禮祝吉;給親友拜年,往往投送名片。漢應劭《風俗通》載:“(元日)長幼悉正衣冠,以次拜賀。”說明至遲在漢朝,就已有了大年初一相互拜年的風俗。宋周煇《清波雜誌》的“元祐年間,新年賀節,往往使用傭仆持名刺代往”,說明宋代已用名片拜年。有時主人自己不到場,隻派仆人攜拜帖四處去投,稱為“飛帖”。於是許多人家門前往往貼一紅紙袋,上寫“接福”,以承放“飛帖”之用。

南宋周密的《癸辛雜識》還記載一則關於投帖拜年的趣事:“沈公子遣仆送刺,至吳四丈家;取視之,類皆親故,因醉仆以酒,因以己帖易之。仆不知,至各家偏投之,而主人之帖竟不達。”

元人歐陽玄的新正詞“元日班行相見了。朝回早,闕前褫帕歡相抱。漢女姝娥金搭腦,國人姬侍金貂帽。繡轂雕鞍來往鬧,閑馳驟。拜年直過燒燈後”(《漁家傲》),記載了元朝的拜年習俗,而且蒙、漢風俗雜糅,各具風情。

史料記載,明朝的天順年間,民間就已經出現類似現代明信片的賀年卡。如文徵明的《拜年》詩就說:“不求見面惟通謁,名紙朝來滿敝廬。我亦隨人投數紙,世情嫌簡不嫌虛。”春節拜年,不求面見,隻發個名片兒,早晨起來,寒舍裡名片飛揚,詩人也隨俗,鋪紙研墨,書寫數張。

到了清朝康熙年間,許多人喜歡用紅色硬紙片製作賀年卡,有些人為更充分地表達自己對友誼和別種情愫的珍視,還十分珍重地把賀年卡裝在古樸芬芳的精美錦盒裡,然後懷著真誠的情感饋贈給要送的那個人,以此來表達心中的美好祝福和溫暖情愫。

拜客、送禮時放置柬帖、禮封和零物之類的拜匣

一日今年始,一年前事空

元日是新歲的開始,歲月的節點引發了人們對時間的敏感,也給這個歡愉的節日增添了生命的哲思。於是,在元日的習俗中就生出了祈生的主題。晚年因感政治混亂,不願卷入朋黨鬥爭之中而退居洛陽的白居易,作《蘇州李中丞以元日郡齋感懷詩寄微之及予輒依來篇七言八韻走筆奉答兼呈微之》詩:“白首余杭白太守,落魄拋名來已久。一辭渭北故園春,再把江南新歲酒。杯前笑歌徒勉強,鏡裡形容漸衰朽。領郡慚當潦倒年,鄰州喜得平生友。長洲草接松江岸,曲水花連鏡湖口。老去還能痛飲無,春來曾作閑遊否?憑鶯傳語報李六,倩雁將書與元九。莫嗟一日日催人,且貴一年年入手。”表達了作者悲涼而豁達的心境和與友人相憐相勉的情誼。

元稹的“一日今年始,一年前事空。淒涼百年事,應與一年同”(《歲日》),語詞淺近卻充滿哲思:時間流逝,現世的努力終會成“空”,“有”只是虛幻世界裡的幻想。

今日又添歲,一冬無此閑

古代詩歌中對新年的歌詠,也充溢著節日的安閑怡悅。南宋詩人林尚仁的“倚欄吟未穩,把酒問溪山。今日又添歲,一冬無此閑。梅花依竹靜,雪意避春慳。次第燈期近,重逢一解顏”(《辛亥元日遊聞人省庵園和陳藥房韻》),描寫了宋理宗淳祐十一年(1251)元日,詩人與友人陳藥房遊覽聞人氏省庵園飲酒和詩、共度佳節的怡悅情形。

四十三歲的南宋詞人薑夔,在新年裡同樣感受了一分恬淡:“柏綠椒紅事事新。隔籬燈影賀年人。三茅鍾動西窗曉,詩鬢無端又一春。 慵對客,緩開門。梅花閑伴老來身。嬌兒學作人間字,鬱壘神荼寫未真。”(《鷓鴣天·丁巳元日》)詞寫得活脫恬淡,詞人半生羈旅,十年淒涼。葦桃在戶,椒柏稱觴。難得寸許光陰可享安平,卻又是詩鬢添春,生減歲華。梅花安閑恬淡,不是故人,是眼前人,老來做個伴。應酬也少,也不需去管,隔著籬,看著燈火,仿佛賀年與自己無關;有關的只是這新年帶給自己的寸許安然,比如梅花閑伴,比如稚子習書。“嬌兒學作人間字,鬱壘神荼寫未真”,寫嬌兒寫字作畫的天真可愛,形象地反映出民間在元日的早上,各家各戶都要把“新桃換舊符”,以企求新的一年萬事如意的風俗習慣。

千紅萬紫安排著,隻待新雷第一聲

在節日活動中,詩人詞家常常借助於傳統的習俗抒發情懷,表述信念或理想。北宋王安石七言絕句《元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新年景象,描寫得歡快動人。詩用白描手法,描寫了春節除舊迎新的景象:點燃爆竹,飲屠蘇酒,換新桃符等新年元日熱鬧、歡樂和萬象更新的景象,生活氣息濃鬱。由於詩人初拜相而始行新政,對新政信心滿滿,所以反映到詩中就分外開朗,充滿歡快及積極向上的奮發精神。

蘇軾詩也說“但把窮愁博長健,不辭醉後飲屠蘇”,何等開通、豁達的襟懷!裴夷直“自知年幾偏應少,先把屠蘇不讓春”,正是“芳林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波讓後波”,好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人到中年的趙長卿,因節日感懷而作《滿庭芳·元日》雲:“爆竹聲飛,屠蘇香細,華堂歌舞催春。百年消息,經半已凌人。念我功名冷落,又重是、一歲還新。驚心事,安仁華鬢,年少已逡巡。 明知生似寄,何須苦苦,役慕蹄輪。最難忘、通經好學沉淪。況是讀書萬卷,辜負他、此志難伸。從今去,燈窗勉進,雲路豈無因?”爆竹聲聲、推杯換盞、歌舞升平的節日喜慶中,詞人發下新年誓願,決心要再接再厲。

已入耄耋之年的趙翼,於嘉慶十六年(1811)元日賦詩“燭影搖紅焰尚明,寒深知已積瓊英。老夫冒冷披衣起,要聽雄雞第一聲”(《辛未元日》),筆力剛勁,格調雄渾,詩中洋溢著積極向上的情感力量。

清代愛國詩人張維屏的《新雷》,以元旦為題,寫出了人們賀歲、迎春的喜悅:“造物無言卻有情,每於寒盡覺春生。千紅萬紫安排著,隻待新雷第一聲。”

一代偉人毛澤東,於1930年1月寫下一首《如夢令·元旦》:“寧化、清流、歸化,路隘林深苔滑。今日向何方,直指武夷山下。山上山下,風展紅旗如畫。”全詞淋漓酣暢,清新自然,謳歌了紅軍戰士無堅不摧的革命精神,充溢著豪邁胸襟之情,顯示了樂觀、昂揚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轉載自《中華讀書報》2019年1月30日第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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