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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快起來到慢下來:移民愛上上海這座家園

近日,陳丹燕來到上海報業大廈,就“為什麽要寫上海”這個話題娓娓道來

家園對於中國人來說,有著特殊的含義。中國人似乎特別戀家。即使世界末日,我們也要帶著地球去逃亡。在今年的上海書展·國際文學周上,更是以“家園”為主題,中外嘉賓、作者展開了一場場大討論。無論是原生家園、改造家園、移居家園,家園是每個人都跳脫不開的主題。上海在改革開放的過程中、在新中國建設過程中、在對標世界一流城市,建設現代化大都市的過程中,每天都經歷著蛻變。上海這座城市的迅速成長改變著每一個上海人的家園。面對家園的變化,有人混沌而迷茫,有人熱切而期盼。然而對“家園”主題的關照,正是每個生活在上海的人當前最深切的心靈故事。

上海作家陳丹燕

陳丹燕,上海作家, 她的代表作品上海三部曲《上海的風花雪月》《上海的金枝玉葉》《上海的紅顏遺事》曾掀起一股懷舊風潮,她來自移民家庭,雖非生於斯,卻長於斯。作為一名作家,她用筆記錄下她家園——上海的急速變化。8月22日,她在上海報業集團主題活動“澎湃月”上分享她寫上海的辛路歷程。在她的娓娓道來中,呈現了上海的悄然變化。

在歐洲發現上海的痕跡,萌發尋找相似之願

陳丹燕生於北京,小時候移居上海。長在上海,在上海學習、工作,和大多數上海人一樣,來自於一個移民家庭。因為家裡不說上海話,生活範圍也僅限於家附近的幾條街道,因此她自認為對這個城市並不熟悉,不覺得上海這個城市是屬於她的。然而1992年的一次歐洲旅行卻改變了她的想法。在德法邊境小城,她邂逅了童年的家園。

1992年,陳丹燕以訪問學者的身份前往德國國家青少年圖書館。在德法邊境的一座小城,她發現了童年時期在上海吃過的一種用杏仁粉做的水果糖。她很驚訝,因為這種水果糖在上海已經逐漸消失。老闆卻告訴她這糖是歐洲傳統的水果糖。另一次邂逅,陳丹燕發現歐洲小女孩在玩的跳房子遊戲和她小時候在上海弄堂裡的玩法是一樣的,連地上畫的格子都是一樣。在上海的弄堂裡用粉筆畫下的格子最後一格用中文寫下了自由,而在法國的這個小城市裡也同樣用法文寫著自由。

在歐洲的日子裡,陳丹燕童年時期的記憶不斷被喚醒,她不斷地在歐洲的城市裡發現上海的痕跡,老虎窗、梧桐樹、咖啡館裡的凳子,甚至城市的布局,街道的樣子。於是,陳丹燕決定開始寫她生活在其中的這個城市,她想要搞清楚上海和歐洲有什麽相似之處,什麽情況下上海的文化氛圍影響了她這樣在上海長大的人,讓她對歐洲有了跟別人不一樣的情感。

老上海法租界的法國梧桐樹風貌

藏書樓裡找到各種故事,化作專欄中的家園

回國以後,陳丹燕開始在上海尋找歐洲城市的影子。在上海街頭發現與法國小城相似的地方,與奧地利小鎮聯通之處。陳丹燕回憶說,1992年當時人們對於上海租界的歷史不敢興趣,她去檔案館、圖書館查閱資料,但是未經整理的資料塵封在藏書樓裡。每當一個文件夾被打開,隨著塵埃的翻飛,那個時代故事赤裸裸地呈現在她面前。

從1992年起,陳丹燕開始撰寫專欄,專欄寫了四年,1998年結集出版了《上海的風花雪月》。在這本書的第一篇中講到她帶朋友在上海旅遊的故事。陳丹燕說這個故事是真實的,當時她的朋友感歎上海有這麽豐富和浪漫的歷史。正是基於這樣的契機,陳丹燕開始將家園的故事寫下來,寫它的街道、建築和普通人的生活方式。

陳丹燕說,作為一個作家,她能夠找到上海是何其幸運。上海其實是一個折中主義的城市,包含了江南文化、租界文化、紅色文化以及1949年後的社會主義中國。她喜歡這樣多元化的城市,喜歡是因為她一直在這座城市裡長大。

陳丹燕著作“上海三部曲”

懷舊那些消失了的家園,療治現代心理焦灼

《上海的風花雪月》出版以後,不斷加印,成為了暢銷書。書評說這本書引領了上海的懷舊潮。故紙裡找尋到的上海故事何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引起眾人同感共情,陳丹燕說,在城市快速更新的進程中,人們一方面受惠於物質生活的改善,另一方面也積蓄了不安的情緒,這是她們那代人特有的心理焦灼。所以懷舊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這是保護自己不要有心理創傷的一個方式。也是這本書一直在銷的原因。

1990年代,上海正經歷著第一次舊城改造,大量的街區整個被拆除。陳丹燕憶起了一件往事。以前她坐49路公車時,在月台邊有戶人家,二樓男孩子的房間掛滿了油畫,男孩也總在窗前畫畫,這是一所她嚮往的房子。突然有一天,男孩和房子統統消失了。這不是偶然現象,在上海高速發展的過程中,很多上海人發現從小長大的街區沒有了,自己的家、爺爺奶奶的家、同學的家都沒有了。《上海的風花雪月》出版十年以後,陳丹燕進行了第一次修訂,她發現十年的時間,有些採訪過的人、發掘過的地方都已經消失了。在講座現場陳丹燕引用了張愛玲的話“她就是一個普通的人,因為生活在一個大時代,所以她就在那幾條街道上面,也聽到了歷史車輪滾滾而過聲音。”

但如此這般快速的發展,可能會造成人的心理問題。就好像在一輛時速120公里以上的車上,每個人都沒有扣安全帶,一定會有人會瘋。

陳丹燕從《上海的風花雪月》這本書的寫作過程中,探討對上海這座城市的情感和記憶

城市開始不那麽著急,懷舊與摩登相互融合

1990年代,上海進入高速發展期,一如上海當時提出的口號,“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當城市建設速度放緩,人們開始回憶、保護、守護這座城市。

《上海的風花雪月》修訂以後,書突然變得厚了,從470頁擴充到了550頁。陳丹燕說這是因為在新修訂版裡她有許多東西要交代。原版寫的東西她不能動,那已經是歷史東西,只能通過修訂增補的方式將上海十年、二十年的城市變化慢慢地記錄下來。這其中有很多守護的故事。

她遇到了賀友直的外孫,他將賀友直的房間做成了1:20的微縮模型,事無巨細全部按原樣複製。甚至連牆上的一個霉斑都原樣複製到模型裡。陳丹燕說,她被一個年輕人感動,用自己的能力、用自己的技藝、用自己一切去保存那段記憶。她還遇到柯靈的後人,原樣封存柯靈故居,現在已經捐出開放展覽。柯林故居就好像被封存在琥珀裡,是她遇到保存最完好、最完整的故居。

陳丹燕說,上海這座城市,開始慢慢改變,開始注意到一條街道、一個街區、一間房間的保護,這個城市開始不那麽著急。風貌保護區建設、改造城市、保護建築回復原貌,漸漸地市民的話語受到重視,市民的聲音得到響應。保護與發展相互融洽,懷舊與摩登相互融合。

位於上海複興西路的柯靈故居

一個移民家庭的小孩,從不自覺地將上海作為家園,到慢慢地將上海印刻入身心,找尋它、發現它、守護它,直至扎根上海,或許是每個移民孩子都經歷的過程。陳丹燕說如今,她家族墓地也已建在這座她生活的城市,“魂兮歸去來,食我家園葚”或許是最好的寫實。中國的各個城市正經歷著高速地發展,城市的發展離不開人,沒有人的房子,就沒有生活。

作者:童毅影

編輯:袁聖豔

責任編輯:李念

*文匯獨家稿件,轉載請注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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