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說：“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在先民的傳唱中，八月（夏歷）的炎熱開始席卷大地，蟋蟀離開了田野，到庭院的牆腳以避暑熱。夏季的第五個節氣便在此時悄然登場。靜寂的大地上涼風不再，若得消暑降燥，便在庭外栽植一片幽篁竹林，閑舒都雅，洪纖有宜，和友人散散步也是極好的。
小暑三候：“一候溫風至，二候蟋蟀居宇，三候鷹始鷙。”溫風帶來了熱浪，蟋蟀在牆角下鳴叫，老鷹長擊高空，物候在歲月的茗煙轉了一圈又一圈，只是日子一天比一天熱。這個時節說消暑，是在尋常巷陌裡找回一些清涼的記憶，停雲翠竹，薰風入夢，回憶舊事，便能生得幾分清涼。
暑熱難捱時，回憶涼堂小坐的情景，雲林深處，小河流動，有二三舊友交遊，每花朝月夕，奏良宵山居，輒憶蕉庵清音。荷塘疏月，尺八和鳴，殘夢猶映，經微塵數劫。
先民的窗下，溫風悄然而至，想起是小暑的日子到了，竹梢摩挲響動，清露打濕了流螢，山間雷聲湧動，一場暑雨即將到來。窗外雲氣濃重，有了青竹的映襯，霧靄都是青色的，濕氣在階前長了新的青苔，鷹在習飛，蟋蟀鳴叫著想跑到牆角裡去。一首小詩，仿佛一幅小暑時節的物候圖，完整再現了那一年先民的所見所聞。
年複一年，先民感知到的物候亦複如是，這在先民的記憶裡留下一些生命的印記。他在寒來暑往的時節裡，看到蟋蟀在牆角鳴叫，看見老鷹在空中高飛，便知一年中某個特定的時節又要到來，記憶庫中關於消暑的片段重新歸來，比如竹喧、浣女、幽篁、青靄、停雲、青苔…… 綠意盎然，而又無上清涼，便是此刻心中的歡喜。
在時節的流轉中，記憶仿佛是此生唯一的信仰，是先民以畢生的體驗換來對四時氣節的體悟，是無數個時間的記憶換來方式，也是我們今天去體味古人審美時的探尋角度。回憶沉澱下來的東西比如停雲翠竹，比如惆悵快樂，都是真實存在的東西，經得起長久的凝視。
回憶這一年，如夢一般，想取琴彈一段清雅小曲，卻無人聽，無人解，唯有一個“空”字，將所有美好的回憶在時空的靜默流轉中，幻化成詩人窗前的一輪明月，時時凝望，時時寬慰。
曾聞竹庵的禪師撫琴，清和條昶，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崇慧禪師說：“萬古長空，一朝風月。”你看見幽篁流螢、輕雲蔽月，便認得是小暑時節，褪去時間和空間的存在，小暑不過是一瞬，幽篁不過是一片天。
在那轉瞬即逝的當下，風動竹喧，我們慶幸可以擁有片刻的空白，一種超脫的虛靜狀態，也就是宗白華所說的“靜穆的觀照，飛躍的生命”。人生的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動靜不二，直擊生命的本源。
-----------------END-----------------
文：霽月 著
圖：淨如 繪《中國人的風雅：二十四節氣聽古琴》
封面圖攝圖網，樂：巫娜 奏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