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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青山埋忠骨 北京烈士陵園守墓人:“他們沒有後人,但有我們”

清明將近,雨水變得頻繁,烏雲低低壓在山頂。山的深處,青松翠柏環繞著烈士長眠之地。北京的深山中,有很多保家衛國、英勇抗戰的歷史遺存。當年,烈士們把熱血灑向熱土,鄉親們又用熱土掩埋忠骨。豐碑祭英豪,烈士們浩氣長存;青山埋忠骨,鄉親們世代守護。

一個村莊和一個陵園的故事

陵園檔案:平谷區官莊烈士陵園

平谷區官莊烈士陵園。1944年12月28日,在平谷大官莊、小官莊發生一場悲壯的突圍之戰(簡稱“官莊戰鬥”)。八路軍冀東軍分區司令部及晉察冀派來冀東的一批團級以上幹部,面對日寇合圍,英勇反擊。經過一天激戰,領導機關和部隊主力突圍,但有120餘人壯烈犧牲,忠骨就地掩埋,大多沒有棺木。1979年,平谷縣人民政府修建官莊烈士陵園。2004年,平谷區委區政府命名該陵園為“平谷區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守墓人

張起,58歲,平谷區南定福莊村委會工作人員,專門負責官莊烈士陵園的日常維護。每年一到清明,村裡村外的人到陵園祭掃,都是張起負責安排和接待。他說,保證陵園乾淨整潔、莊嚴肅穆,是對烈士的尊重,也是給鄉親們一個交待。

張起在擦拭烈士墓碑

“父親一遍又一遍跟我講當年的故事”

平谷,北京東北部郊區,因三面環山,中心平坦而得名。在抗戰時期,平谷是冀東軍分區西部抗日根據地核心區,加之地勢險要,成為多場戰鬥的發生地。現在的官莊路口,正處在順平路和密三路的交叉口,在七十多年前,也同樣是交通要衝。

如今在這個位置的是南定福莊村,老村民都記得1944年那場激烈戰鬥。“我父親跟我說,當時在官莊路口,就有交鋒。”張起的父親當時是20歲出頭的小夥,往後的歲月,父親就一遍又一遍地跟張起述說戰鬥的每一個細節,“我父親活到104歲,高壽,他一直說,要不是烈士們英勇付出,就沒有往後的美好生活。”

參加官莊戰鬥的,有很多是冀東軍分區的幹部、文職、宣傳隊。“當時已經是抗戰後期,軍分區到官莊這一帶駐扎開會,調整部署。沒想到被叛徒出賣。日軍和偽軍從好幾個方向圍過來。有從通縣,有從薊縣,有從密雲,有從香河等地方圍攻過來。”張起甚至記得父親跟他說起過叛徒的名字,叫單德貴。

為了掩護領導機關和部隊主力突圍,十三團新到任的參謀長關旭、二區隊政委譚志誠等率領部隊阻擊。“戰鬥非常激烈,敵人有萬餘人,我們只有一百多人。激戰一天,包括譚志誠、關旭等一百二十餘人,壯烈犧牲。”

戰鬥之後,儘管仍有日偽軍襲擾,但是鄉親們還是把烈士們的屍骨,悄悄掩埋。

“他們沒有後人,但是還有我們”

鄉親們只知道個別烈士的姓名,在抗戰勝利後,給這幾個烈士立了碑,老一輩人叫這裡“八路軍墳”。年年清明,南定福莊村村民都自發前來祭掃。張起記憶中第一次來祭掃,是在大約50年前。“讀小學,學校組織來的,那時候叫‘陵園’了。”

1979年,當時的平谷縣人民政府修建官莊烈士陵園。2004年3月,在紀念碑前立“烈士英名錄碑記”碑。但是因為烈士們大多不是本地人,資料分散甚至遺失,碑上僅記有譚志誠、關旭等5名烈士英名。

有了陵園,就有了守墓人。南定福莊村每一代守墓人都恪盡職守。“咱得對得起烈士的犧牲,也對得起鄉親們的信任。”張起說,上一代守墓人劉俊余、劉漢瓊夫婦年過八十,腿腳不便,現在守墓的接力棒交到他和村子裡另一個年輕人手裡。

“村裡每一個人,都來過這個陵園。從老人到孩子,都熟悉那段歷史。這不,最近幾天,又有很多人,跟我聯繫好了,清明當天要來。”剛下完雨,墓碑上落了雨點,張起拿起抹布,仔細擦拭,“當年參加抗戰的都是年輕人,很多犧牲的烈士,都沒成家,沒有後人。我們就把他們當成親人,他們沒有後人,但是還有我們。”

一個家庭和一個陵園的故事

陵園檔案:平谷區北土門烈士墓

平谷區北土門烈士墓。1944年6月,日軍兩個中隊糾集4個討伐隊共1100餘人沿長城掃蕩,夜宿熊兒寨、北土門兩村。八路軍冀東軍分區第十三團佔據兩村周圍山頭組織反擊。3日凌晨,戰鬥打響,八路軍衝入村內,展開巷戰、肉搏戰。此戰,斃日軍6人,偽軍492人。十三團也有71名指戰員犧牲。1985年,平谷區人民政府在“熊兒寨北土門戰鬥遺址”設立“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紀念碑。2021年,戰鬥遺址經修葺一新,成為“紅谷——冀東抗戰黨史教育基地”。

守墓人

郭維繼,76歲,平谷區熊兒寨鄉北土門村人,現任“紅谷——冀東抗戰黨史教育基地”講解員。從小聽家人講述抗戰故事的郭維繼,對熊兒寨、北土門的戰鬥細節,如數家珍。他不但每年祭掃烈士墓,還在退休後,擔當起講解員,給前來瞻仰烈士墓的人們,講述當年戰鬥的故事。

郭維繼

“當年種樹,多種松樹柏樹”

和官莊一樣,熊兒寨和北土門,同屬發生在冀東軍分區西部的戰鬥。不過,官莊是平原,而熊兒寨和北土門則是標準的山區。從官莊向深山進發,即便是現在,在平坦的柏油馬路上,也得行駛約40分鐘。在崎嶇的山路上,抗戰軍民不知道要付出多艱辛的努力。

換上八路軍軍裝的郭維繼,雖然年近八旬,但健步如飛。戰鬥遺址在山尖上,他順著山路,邊走邊說。“我們一家,都是老黨員。我父親是老黨員。我七叔,也是老黨員,1942年入黨。”七叔郭子林曾是抗戰時期,平谷民兵大隊大隊長,郭維繼的抗戰故事,都從父親和七叔那兒聽來。

1944年6月3日凌晨的那場戰鬥,就在離郭維繼家咫尺之遙的山頭上打響。“我們這片山,都是石頭山,很貧瘠,除了雜樹,什麽都不長。”從小,他就聽父親和七叔說,山上有八路軍戰鬥留下的痕跡。“有娘娘廟,那是八路軍埋伏的地方。有戰鬥小道,是八路軍轉移的地方。還有幾個墳頭,那是烈士們埋葬的地方。七叔跟我說,戰鬥結束後,民兵和鄉親們一起,找到了烈士的屍骨,安葬在山上。”

1964年,郭維繼初中畢業後,擔任北土門村的林業大隊長,開始在山上造林。“山上不長莊稼,我們就種樹。”現在烈士墓周圍的松樹和柏樹,就是郭維繼特意選擇的樹種,“我們把烈士當成自己家裡人,我想著松柏四季常青,老習俗都講這個,寄托對烈士的思念。”

後來,郭維繼擔任了村書記。在任期間,有當年戰鬥英雄重訪,村裡按照英雄們的回憶,又對戰鬥遺址進行了修複。

“大年初二,我帶著全家來祭掃”

戰鬥遺址沿著山,綿延數百米,山石鋪就的台階,陡峭難行,76歲的郭維繼,腳步堅定。現在村裡一共4個講解員,屬他年紀最大。每到清明,他就要一趟一趟在山路上跋涉,一遍一遍講述英烈的故事。“我腿腳還行,記性也好,不用拐杖,也不用看材料,全都刻在腦子裡了。”

現在的“紅谷——冀東抗戰黨史教育基地”是2021年重新修葺之後的樣子。在烈士墓旁邊,還有一座墓。那是1977年犧牲的一位烈士。“這是我們村裡的孩子,也是聽著八路軍的故事長大,後來到北京當消防員,執行任務時,不幸犧牲。犧牲時才二十出頭。家屬提出來,想離八路軍烈士墓近一點,我們也尊重,同意了。也算是一種精神傳承吧。”

說到傳承,郭維繼說他一家,都跟這場戰鬥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把他從父親、七叔那聽來的故事,又講給兒女們聽。今年農歷大年初二,平時分散在各處的一家人團聚,飯桌上,郭維繼再一次講起了烈士們的事跡。“我們現在的生活來之不易,所以,我一有機會就講,兒女們可能聽了很多遍,還得給孫輩們講。”

說得興起,郭維繼提議,全家上山,祭掃烈士墓。“孩子們都跟我說,這個年,很特別,有意義。”

郭維繼所在的北土門村周圍的群山,都是當年烈士們戰鬥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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