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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雪豹和她的朋友們》:動物世界裡的人與自然


原文標題:《雪豹和她的朋友們》:“動物世界”裡的“人與自然”


作者:程波(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教授、副院長,上海溫哥華電影學院執行院長)


1905電影網專稿 《雪豹和她的朋友們》的可貴之處首先在於克服了野生動物紀錄片的拍攝難度。要知道,拍攝雪豹這種珍惜的高原獨居的大型貓科動物,這樣的門檻及時間成本往往會讓人望而卻步。其次,作為一部國產的院線電影,野生動物紀錄片如何跳出電視專題片的套路,又不完全模仿諸如《鳥的遷徙》、《海豚灣》甚或《我們誕生在中國》這樣西方製作團隊同類題材作品已有的敘事模式,不僅在“講什麽”上挑戰新的可能,也在“怎樣講”上有所追求。筆者以為,在這兩個層面上,《雪豹和她的朋友們》都是很值得稱道的。


在三江源保護區,在瀾滄江的上遊,前些年瀕臨滅絕的雪豹種群數量近年來有了明顯的上升,但它們生活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原山脈間,驚鴻一瞥也還是人們觀察到它們的常態,它們如何捕獵、如何交配、它們的巢穴是什麽樣子的、母雪豹如何哺育幼崽,訓練它們的生存技能,這些都是具有隱秘性和奇觀性的內容。《雪豹和她的朋友們》能讓中國觀眾在大銀幕上看到這些珍貴的鏡頭,野生動物攝影師和製作團隊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而且,這些鏡頭是清晰的、考究的、有趣的,這不僅是科學探索工作和田野調查的成果,對於構建影片的視聽和敘事也起到基礎性的作用。長焦鏡頭的“守望”、紅外相機的“等待”,無人機的俯拍與跟拍,手持鏡頭的抓拍,這些在保證了在場感和真實性的基礎上,還突出了豐富性。



在核心的內容層面,影片展現了一頭母雪豹有著一定時間跨度的生活場景、特別是她如何從“單身”變成一對小雪豹母親的過程,這其中,有溫馨也有危險,有激情四射也有母性之光。圍繞她,影片呈現了幾頭雄雪豹各自的境遇與生活,特別是一頭老年雄雪豹被人類救助和放歸的過程。除了雪豹,在外圍圈層,高原上的狼、猞猁、狐狸、棕熊、長著獠牙的麝鹿、禿鷲、喜鵲、斑頭雁等,甚或是牧民的犛牛與藏獒,共同構成了一個迷人的“動物世界”。它們有些是雪豹的競爭者,潛在的幼崽傷害者,有些是雪豹捕獵的對象,還有些則以“類比者”的角色進入雪豹的故事。



在更外圍的內容層,“人”進入了雪豹的世界。這也讓電影敘事從純粹的“旁觀”方式,切換到了“介入”方式。藏族牧民、著名的動物攝影師這些實際上的影片拍攝者和製作者成為了影片的“角色”,他們尋找和拍攝雪豹的過程也成了影片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這或許有雪豹拍攝過於艱難,直接拍到的素材量不一定能撐滿九十分鐘的客觀原因,但筆者更相信這是一種有意為之,是在如何講好這個故事、乃至創新野生動物紀錄片敘事模式上的積極探索。


“旁觀”與“介入”的組合,某種意義上說正是“人”與“自然”問題呈現和探討的載體。以往的旁觀除了必要的可讀性和奇觀性之外,往往還會通過直接或間接的“擬人化”手段,建立人與動物之間的聯繫,形成觀眾與影片的共情。《雪豹和她的朋友們》的獨特之處,在於並未刻意“擬人”,雖用了“她”,但還是讓“人”出現並在真實的環境中與動物相處。比如,電影裡人在離開母雪豹洞穴一定距離之外的地方搭上帳篷蹲守拍攝的情節:能拍到的母子三隻雪豹洞穴裡休息嬉戲的場面與拍不到的哺乳場面通過視聽直接呈現和旁白引發聯想的方式交織,凸顯了關係的交融,也確立了相處的邊界。再比如,牧民教自己年幼的孩子使用照相機,孩子自由地對著出現在他身邊的狐狸沒有隔閡一般的拍攝,狐狸也似乎習慣了這樣的“共舞”。



進而,人與自然的關係,用象徵性的聯繫與類比建立起來的。為了講出更有邏輯性、更完整甚至更具曲折感和懸念的故事,影片毫無疑問用了一些蒙太奇式的組接手法,朱亞文的旁白也起到了縫合敘事的作用。但是,更主要的方面,影片用雪豹母子抱團取暖、斑頭雁家族生存本能(特別是父母故意讓還不會飛的幼鳥跳小五十米高的岩壁落到草甸的方式鍛煉它們的生存技能)、犛牛群護犢情深等動物家族的行為,類比和對應人類的親情與生存境遇 ,這也是人類對自身與自然關係積極的反身自問。而且,這樣的奇觀性、趣味性與類比性的表達,也特別適合家長帶著孩子去觀看,這樣的“合家歡”類型特徵,還能讓人有所感悟與收獲。



動物與人的關係,甚或其代表的“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是這部電影主題上的升華。姑且暫不說“三江源是中華水塔”,“冰天雪地也是一種金山銀山”這些更大的主題,野生動物保護,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這些內容,會在人的“介入”中,在人與動物的衝突、交流和類比關係中建構起來。雪豹和狼群一樣,饑餓時會捕獵藏民放牧的犛牛,影片中犛牛群對抗狼群的鏡頭非常有可看性,而雪豹與三隻藏獒對峙與對抗的段落也很具戲劇張力。人與雪豹之間從這樣爭奪資源式的對抗,如何轉向諸如人對雪豹的尋覓、觀察、拍攝,乃至救治與放歸,正是人與自然關係逐步和諧化的轉變,或者更具體來說,正是雪豹種群數量增加,得以重回人類視野的原因。已故著名的藏族導演萬瑪才旦有一部名為《雪豹》的遺作入圍了今年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其通過牧民一家父子二人對抓住的咬死了牲畜的雪豹不同的處理態度的戲劇性矛盾,探討了與這部紀錄片的這一部分內容類似的主題。原本的人與自然競爭的兩難處境,比如人對野生動物的進攻性捕獵或者防禦性懲罰,在強調生態文明與綠色發展的當下中國,多了一種不仇恨、不打擾、不傷害、和諧共生的“第三條道路”,從這個意義上,人類也正是或曰應該是雪豹以及她代表的自然的朋友,筆者看來,這也正是這部在中國的大銀幕上開了題材和風氣之先的《雪豹和她的朋友們》最為閃光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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