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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徐崢北吳京:兩種中國爆款和兩種中年情緒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春節檔《流浪地球》充滿爭議時,徐崢曾發微博支持。稱其是里程碑式的電影,還調侃吳京說希望《流浪地球》的票房可以超過《戰狼2》,反正也都是吳京演的。

當1982、1983年分別出生在大城和小城的韓寒、郭敬明,急於用電影抓住青春的尾巴,發動年輕人的理想與物質之爭時。1972、1974年分別出生於上海和北京的徐崢、吳京,則旗幟鮮明地佔據了中年男人“喪”和“狂”的鏡像兩端,並成就了主流視野裡真正的現象級爆款——你們老說世界是年輕人的,這麽一看,世界還是中年人的,起碼是中年情緒的。

在電影裡(無論是自導或參演),徐崢的形象從《泰囧》到《我不是藥神》,都透露出一種中年的壓力情緒,角色時時陷入迷茫;而吳京的形象從《戰狼》到《流浪地球》,始終洋溢著“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激進張力,是永恆憤怒的孤狼。

南徐崢,北吳京;徐崢“喪”,吳京“狂”。兩種最具代表性的人格特點和情緒共鳴,都具有極佳的票房黑馬體質。無論是徐崢的12億《泰囧》(2012年)還是吳京的56億《戰狼2》(2017年),你都不得不訝異於中年雞湯的號召力。

月過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萬事休。而認命與否,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命狀態。徐崢思考的是:過去的我會討厭現在的我嗎?因此他的角色懷疑、停滯、不安;吳京糾結的是:將來的人們會記得這樣的我嗎?所以他的角色堅定、奮進、拚命。

歌德說,“人到中年,還試圖實現青年時代的希望和心願,那一定是在欺騙自己”。所以,中年擰巴的徐崢,往往被看作既得利益者的矯情,而不是被解讀為理想主義的迷思,是渴望“共鳴”的大人;反過來,中年憨直的吳京,也不該看成青春熱血的延續,而是永遠在尋找“孤憤”的小孩。

地域論早已被政治正確者摒棄,但徐崢和吳京二人,還真帶有上海和北京這兩座中國最具代表性城市的某些底色。而站在中國電影的風口,吳京向左,徐崢向右。針對觀眾普遍糾結的人生岔路,兩人通過鐵打的人設,早已為大家做好選擇。

戲如人生

徐崢在《泰囧》裡是不折不扣油膩中年,可往前追溯,他其實一直很文藝。從小就抱定演員夢想的他,讀上戲時是長髮飄飄的文藝青年。即使在被稱為“影后”陶虹的丈夫的那幾年,他仍不急不躁悠遊於話劇舞台。

1999年,一直無戲可拍的徐崢,偶然從朋友處得知:《春光燦爛豬八戒》劇組因投資方不看好劇本,承諾的資金遲遲不到位,導演情急之下向外發話:“誰投資誰就當主角”。

徐崢認真看過劇本後,不顧所有朋友的反對。找到導演,將自己前半生的所有積蓄拿出,如願以償的當上男一號“朱逢春”。憑借老實憨厚的豬八戒形象,徐崢開始被觀眾記住,開啟“逢春”之路。

就在同一年,吳京在《小李飛刀》裡飾演永遠笑眯眯地阿飛。作為古龍小說愛好者,看到吳京演這種角色,硬糖君簡直覺得:卿本佳人,奈何搞笑?儘管一出道就獲得袁和平賞識,出演了《功夫小子闖情關》。但高起點的吳京,接下來沒能轉型成出色的動作天王。

一方面,是香港電影大環境的衰退,票房下滑盜版盛行。成龍、李連傑、甄子丹紛紛去了好萊塢發展,直接抽走了資源,令動作片成為一片廢墟;另一方面,吳京面相過於“喜慶”的問題,也開始浮現。

一笑起來彎彎的兩隻眼睛,一狠起來就地包天的小兜齒,再加上一把尖細的聲音。這些要素集合在一張娃娃臉上,看上去完全嚴肅不起來。

同樣的問題,也困擾著徐崢。雖然拍了《李衛當官》,可“豬八戒”的名號卻始終摘不下來。這種人設的魔咒嚴重到,吃瓜群眾認出徐崢直接喊豬哥哥。

徐崢的轉機出現在2005年。由於和妻子共用一個郵箱,徐崢看到了寧浩的《瘋狂的石頭》劇本。陶虹正因《空鏡子》而分身乏術,徐崢得知寧浩還有200萬投資缺口時,二度“帶資進組”,出演馮董一角。

雖然徐崢的戲份不多,但他充分發揮了喜劇天賦。馮董一角飾演得入木三分,他開始被電影圈關注。在經過《瘋狂的賽車》《無人區》《人在囧途》等電影的磨礪後,徐崢找到了商業與藝術相平衡的表演方式,迅速攀升為中國喜劇電影的標誌性人物。

不少困頓的中青年男人,寄望於靠一把重大投資給整個人生翻盤。從這個意義上看,徐崢還真是個勵志模板。敢投資才有回報,以後大可用徐崢的故事來說服不願意掏錢的老婆。

探索期的吳京則更信奉天道酬勤。他不停地演電視劇,演各種男四男五,演早已被觀眾看膩了的少林小和尚。而間或才有的電影機會,徐克的《蜀山》不是主角、劉家良的《醉猴》也仍是讓他當主角決戰熱場的“功夫小子”。

但同樣是2005年,30+的吳京遇到了《殺破狼》。電影中,吳京一改往日形象,一頭金發一把短刀,一言不發凶殘暴戾。這最大限度避免了他在台詞、表情上的短板,把他的孩子氣,轉化成了一種天真的、夢魘般的殘忍。並用決戰時同樣殘酷的死亡,洗刷掉了人們對這一角色的厭惡。

接下來,吳京一度成為動作電影的熱門打手,《男兒本色》、《雙子俠盜》、《奪帥》、《機器俠》、《全城戒備》、《木乃伊3》。基本上就是全程打打打,然後掛掉的角色。於是好多動作片愛好者才突然想起來——啊,原來華語動作片裡,能打的還有他!

中年兩鏡像

與前輩電影人在面對市場浪潮時,表現出的掙扎與彷徨所不同。新一代的電影導演通過無所不在的“典型人設”,使廣大個體被壓抑的情感與欲望得到釋放,進而實現某種身份的歸屬感。這在“徐迷茫”和“吳奮鬥”身上表現得尤為明顯。

從故事框架來看,《泰囧》《港囧》《我不是藥神》都是以“追尋”為主線。在主人公鬧劇式的行為中,映射出中年人對當下生活處境的不滿,人物的精神焦慮正是時代症候的集中暴露。

《泰囧》的主角徐朗面臨的一系列人生難題:曾經最要好的大學同學在職場與自己勾心鬥角;妻子又正式提出離婚的要求;自己身體上還被難以忍受的牙痛所困擾。找尋最大股東周總的行動,似乎成為他擺脫困擾的唯一出路。

而《港囧》更是瞄準了中年人的事業和情感危機:心存畫家夢想的男主,在現實的逼迫下成了女性內衣設計師,他與大學初戀的青澀之戀也定格在當年那個未完成的親吻上。

《我不是藥神》中的程勇則是一個徘徊於社會底層的小人物。人到中年事業失敗,婚姻破裂同時還有沉重的家庭負擔。如果不是父親病重需要大筆費用,不是遇見同樣身患重病的呂受益,可能他一輩子就過著混吃等死的生活。

這部影片讓徐崢斬獲第55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但如果我們細究,《泰囧》和《藥神》其實是同一種中年危機的不同表達。這一主題其實從2007年徐崢主演的《愛情呼叫轉移》就已經開始了。而在反覆使用喜劇來消解中年的壓力後,徐崢終於開始嘗試用悲劇來直面中年的“不能承受之重”。這無疑增加了電影的厚度,也讓人們看到了他在另一維度的表演才華。

徐崢要擺脫喜劇,吳京則要擺脫功夫小子。《黑拳》顯示出了吳京作為電影演員的另一種可貴特質,那便是深藏在他那張娃娃臉下的“孤憤”。這也許是習武之人與生俱來所要面對的一種困境:

從小在無止盡的鍛煉中,獲得遠超常人的力量與信心。然後在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卻發現很多事情並不能如願。於是有的人,讓自己加速融入外部世界,更多地證明自己;而有的人,則會和世界產生更為嚴重的隔膜,慢慢地退回到自己的世界中。

這種孤憤,用在電影中,是可怕的雙刃劍,一旦用得好,就是《殺破狼》、《黑拳》,淒厲絕倫;一旦用得不好,就是《破軍》、《全城戒備》,恥度爆表。2008年的《狼牙》之後,吳京又開始在爛片中廝混。一邊在各種電影裡慘死,一邊回歸電視劇拍了《我是特種兵2》。

《戰狼》的出現,表征著“孤憤”的消解。邪氣凜然的殺手,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特種兵;自行舔舐傷口的孤狼,變成了團結一致的群狼;“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個人原則,變成了“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的道德制高點。

頹喪與狂勇

《戰狼》裡,那個孤憤的吳京似乎已經消失了。長久的懷才不遇所造就的他的獨特氣勢,在美滿的婚後生活、更好的人脈、更準確的市場把握下,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幾乎截然相反的東西。

而他對“狼”的執著,因為這部毫無狼性的片子的襯托,看起來也只是相對空洞的耍酷而已。更讓人猝不及防的是,這種集體主義英雄正在固化為吳京的新人設。《流浪地球》中的劉培強和《戰狼》裡的冷鋒,並無二致。

從1995年首度出演《功夫小子闖情關》的楊學文,到2017年自編自導自演《戰狼2》特種兵戰士冷鋒,吳京經歷了由“武林大俠”“黑道人士”“無腦高手”及“鐵血戰士”的影視形象轉變。

而從1999年的《春光燦爛豬八戒》裡的朱逢春,到2018年製片的《我不是藥神》裡的程勇,徐崢則經歷了“傻小子”“蠢老闆”“失婚大叔”“迷茫中年”的人設迭代。

看起來,是吳京和徐崢對角色的挑選使然。本質上,卻是市場在不同時期的期望變動結果。簡言之,並不是吳京和徐崢要出演“吳奮鬥”和“徐迷茫”的中年角色。而是出於市場需要,吳京和徐崢機緣巧合成為最佳選擇。他們曾在“喜劇小子”和“功夫少年”的人設裡摸爬滾打,最終卻發現“喪”和“狂”才是中年群體最迷人的氣質。

吳京,要的是大英雄造時勢。所以,他會反問自己:每個動作演員都想開創一個屬於自己的動作片時代,成龍有詼諧幽默,李連傑有瀟灑飄逸,甄子丹有凶狠凌厲,吳京的時代在哪裡?

徐崢,要的是小人物有溫度。所以,他會因為《嘻遊記》的爛而給觀眾道歉;大方地承認“我是所有導演裡最膚淺的一種”。

甚至在兩人的愛情裡,也可以看到北京人吳京、上海人徐崢的不同。徐崢一度活在影后老公的輿論裡,後來爆紅之後仍感慨“我能走到今天,是陶虹旺夫”;而謝楠全家作為吳京的粉絲,婚姻裡更多是仰視和敬慕。所以,吳京嘴上總是掛著“男演員不是在家織毛衣的”。

作為頹喪派的宗主,徐崢之後,似乎沈騰很可以繼承衣缽。《夏洛特煩惱》和《西虹市首富》裡的中年形象,越發深入人心。而失去孤憤的吳京,目前還看不到大旗的接班人,各路人士不妨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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