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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小說丨​今夜獨守空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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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選自《芙蓉》2013年第2期

花秀香從富豪自選商場走出來的時候,不用看手錶,她知道六點還差十分。

從四樓業務部財會主任室走到電梯口,乘電梯下到一樓,再逶迤地經過賣各種商品的廳堂,然後走出旋轉門,不多不少十分鐘,而她是五點四十分踏上歸途的。

按商場規定,任何人都不能提早下班,但她在這一段日子,準確地說是從《大宅門》開始在中央台一頻道播放起,就開始這種提早下班的行動了。好在她是業務部的財務主任,好在這是家國營的商場,下屬不會和上司較真,不就是二十分鐘嗎?而這二十分鐘對花秀香來說卻極為重要。

從處在城南的商場,到她所住的城西北郊外的花園小區,要倒換三次公車,然後進入第三十八棟樓中門三層的那個兩居室,差不多要兩個小時出頭,再洗浴,再做點兒吃的,就快九點了。

在平常,時間對她無所謂,回早回晚都一樣,沒有家,沒有丈夫和孩子,也沒有男朋友,三十歲的女人早已是明日黃花,所有的熱情都交給這台平面大直角的“畫王”電視機,找一個又哭又笑要死要活的電視劇,極其投入地看到實在撐不住倦眼時才爬到床上去,讓寂寞沒有機會偷襲她。

可這些日子不行,《大宅門》開播時間是每晚八點十五分,還沒登場就吵得全國沸沸揚揚,特別介紹了白七爺景琦和幾個女人的恩恩怨怨,驚天動地,驚神泣鬼,可得從頭到尾地看過仔細,就是每一集也要看個齊整,缺個頭就太虧了。

提早二十分鐘下班,就意味著提早二十分鐘到家,然後洗浴、換衣,一打開電視機,《大宅門》就正好出片名。吃喝是小事,泡一杯牛奶,咬幾片餅乾。感覺先跟著黃春走,再跟著楊九紅和槐花走,現在已輪到香秀這抱狗的丫頭片子了。這丫頭片子可了不得,把個白七爺逗得火燒火燎的,卻宣告決不“收房”,要做就做太太,下一步該怎麽著了?是成還是不成?急死她花秀香了。

在辦公室,小姐妹們都喊她“秀香”,很親切悅耳,可這些日子她一聽“秀香”,就想起《大宅門》裡的香秀,臉就發紅,好像她就是香秀了,不就是名字倒個個兒嗎?她是太喜歡白七爺了,有錢,也有氣魄,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女人就喜歡這種型號的男人,可惜她在滾滾紅塵中就沒有遇到過。

初夏的傍晚,天還非常亮,太陽還黃燦燦地懸在西邊。商場裡有冷氣,一走出旋轉門,熱氣就撲面而來,她想起“世態炎涼”這個成語,然後朝街拐角處的站點走去,走得很有點委屈。

按理說,住花園小區的人都是有款有派的,她的小兩居室就花了近三十萬,可這是她全部的積蓄和父母兄弟捐款的總和,她當然沒有錢買車,也不可能打計程車,每月的工資也就不到二千元,她還擺不起這個譜。她之所以要買花園小區的房,是出於一種單身女人的自尊,還是出於一種欲躋身款姐行列的強烈欲望,她自己也說不清。

如果這家商場不是國營的,而是一家私營商場,作為業務部財會主任的工資就應該是八千元以上了,那麽,貸款買車,做個真格兒的“白領”;或者,上下班坐計程車,一天兩趟,也不過一百二十元左右,傷不了她的元氣。可眼下就得坐公車,倒換三次車才到家。

那丫頭片子香秀,自從和白七爺有了那件事,上街都坐人力車,人模狗樣的!

她終於擠上了車,還找到了一個座位,這就很幸運了。她心裡很急,恨不得這車能飛起來,家中的電視機在等著她哩。

她常想,這電視機在她的生活中太重要了,比情人還重要(當然是在沒有情人的時候),不可一日無此君。其實,寵愛電視機的又豈止她一人,千千萬萬的人都離不開它了,看新聞,看股票,看氣象,看廣告,看電視劇……於是,流行起一種病來,叫電視綜合症。她輕聲說:“這是一種美麗的病。”

她閉上眼睛,《大宅門》的一個一個的鏡頭,繾綣地在她腦海裡閃現:白七爺和黃春在那間破窯房裡耳鬢廝磨;白七爺扛著半道上攔回的楊九紅,朝妓樓上走去,用手槍逼退著雜役人眾;白家二奶奶把槐花賞給了白七爺;白七爺在書房讓香秀蹲下身子去尋掉落的筆套,然後用手去摸香秀露出的腰背……她一會兒是黃春,一會兒是楊九紅,一會兒是槐花,最終定格為香秀,背部立即有了一種癢癢的感覺,舒服極了。

售票員突然喊道:“終點站到了!”

花秀香驚醒過來,忙下車,再奔向另一輛車,人很多,沒有位子了,車輛裡盈滿了汗臊味,她覺得很窒息。跑了一長截路,又躥下車,換上到家的最後一次車,仍然很擠,幾個男人的身子擠著她,她憤怒起來,說:“別擠得這麽緊,難受!”

旁邊的一個男人陰陽怪氣地說:“丫頭的命,打的去哇!”

一句話噎得她眼睛翻白,心裡卻說:“丫頭怎麽啦,丫頭也有當太太的時候。”

總算把車坐完了,花秀香走下車,快八點了,暮色灰灰的,夕光一點也不見了。再走一段路,就到家了。

她看見不遠處有一大堆人,揮鎬舞鏟的,正在挖什麽,聲音響成一片,塵土味散發在空氣中,很難聞。她的鼻子哼了一聲,加快了腳步。

終於到家了。

嚴格地說,是到她的居所了,這不是家,只是幾堵牆圍成的大小幾個空間,除了她再沒有別人,能稱之為家嗎?應該說是巢,她回到了自己的巢中。客廳很小,但很幽雅,牆上掛著一幅風景油畫,有食品櫃、冰箱、空調、沙發和電視機;當然還有臥室、廚房、衛生間。

她蹬掉兩隻高跟鞋,把坤包往沙發上一扔,首要的大事就是開電視機,讓它發出光彩發出聲音,這個巢就不清冷了。然後再去洗澡,洗掉身上沾的汗臊味,《大宅門》也就開始了。她先開電開關,再按電視機的開關,預熱了一會兒,螢幕上一片蔚藍,沒有聲音,也沒有圖像,什麽訊號也沒有!她一驚,電視機出毛病了,不可能!線路出故障了?

剛才那群人是不是在挖地修複中斷的光纜,如果是,那就慘了,《大宅門》今晚可有好戲看!即使不看《大宅門》,電視也少不得,這長長的夜晚,她該怎麽熬過?

她奔到窗前,去眺望對面那棟樓的窗口,除了燈光,沒有電視閃出的那種光暈,這一片小區都沒有訊號了!

她罵了一個極粗鄙的字眼:“操!”她慌慌張張地忙把客廳的壁燈、頂燈全摁亮;又奔進臥室裡,摁亮了台燈。這才松了一口氣,黑暗和寂寞,有時似乎是一種東西。幸而還有電,要不就更他媽的沒法活了。看看牆上的鍾,八點過五分,對,先洗澡,也許不一會兒電視就有訊號了。

她把窗簾拉嚴,就在客廳裡脫下所有的包裝,大壁鏡裡立刻映出她修長的胴體,很白,很光潔。她為她還有這樣的體形而自矜。

黃春老了、死了;楊九紅老了、發福了;槐花上吊了;就香秀還鮮嫩可人,白七爺不喜歡她喜歡誰去?從電視上看,香秀也不過是她這個樣子。

她走到鏡子前,細看她的胸部,雙乳像含苞待放的荷花,苞尖紅紅的,很好看。她笑了一下,朝浴室(衛生間)走去。不必關門,空蕩蕩的房子就她一個人,“浴霸”中的熱水一擰就來了,水花均勻而柔和地灑在她的身上,她微微眯上眼睛,留下一條小小的縫,這樣可以看見客廳電視機螢幕上閃過來的藍光,一旦有了訊號,她會以最快的速度竄進客廳。

漸漸地,她的眼睛完全閉緊了,呼吸急促起來,胸脯一起一伏,然後嬌婉地喊道:“霍小虎,給我遞一瓶‘西施液’來,快呀——”她仿佛聽見了客廳裡似有若無地傳來一個男子小心翼翼地應答聲。

霍小虎,姓霍,是她高中同班同坐的同學,然後考上了機械設計院,可惜分在一家效益並不好的農機廠當技術員。人卻是長得有款有式,一米七五的個子,方頭大臉,特別是那兩道濃眉最有陽剛之氣。

他們是三年前在街頭偶爾邂逅而重新建立聯繫的,相聚時霍小虎對中學生活的回憶,往往勾起花秀香一種久遠的純真情懷,並為此激動不已。但每到買單時,當大方的霍小虎掏出有些單薄的錢包時,花秀香的心上往往掠過一絲涼意,好在只是一霎的時間,她對他依然充滿好感。

朦朧中花秀香似乎感覺到霍小虎在走近,那麽膽怯,目光羞赧地偏向一旁。他說:“給——給——。”

花秀香想,他應該是隻小老虎呀,這有什麽怕的?她說:“霍小虎,你也來洗吧……”

霍小虎說:“我把這東西,放在地上了。”說完,一溜煙進了客廳。

水花順著頭,順著臉,流下來,花秀香在那刹那間清醒了,這不是她所需要的人,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也沒有男人的氣魄,女人又怎麽啦,把你嚇成這個樣!她感激霍小虎的拘謹,使她有了一種選擇的思索。

花秀香猛地一睜眼,眼前什麽也沒有。

沒有!除她之外,沒有第二個人!

她懨懨地關了開關,用大浴巾揩幹了身子,然後,走進了客廳。電視機的螢幕上,依舊沒有訊號!

她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穿上一件潔白的睡裙,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螢幕。

樓下忽然傳來激烈的爭吵聲,是一男一女,一對年輕的夫婦。

這棟樓,不,幾乎所有的公寓樓,住戶與住戶都不通往來,更不知道姓甚名誰。花秀香只是在上下班時,偶爾在樓道上碰見過他們,彼此點點頭,帶點職業的微笑,似乎親稔,實則陌生。他們很年輕,沒有孩子,但他們家卻有兩台電視機,一台擺在客廳,一台擺在臥室。

花秀香當然沒有進過他們家的門,她是夏天的夜晚,躺在地板上睡覺,或在客廳,或在臥室,出於某種奇怪的心理,把耳朵貼在地板上想聽聽這對年輕的夫婦說什麽做什麽,她聽出他們家有兩台電視機,而且要看到夜深人靜,他們彼此間很少談論電視機。花秀香尖起耳朵,細聽他們吵什麽,為錢?為對方有了外遇?不是,就為電視機沒有訊號,兩人都爭著要打一部電話,誰也不讓誰,便打雷扯閃地吵得雞犬不寧。

她想霍小虎怎麽不打電話來呢?平日裡他隔三差五老打電話來,問她身體怎麽樣?心情好不好?老是幾句現話,就不會說點別的什麽?但此刻,若是打電話來,哪怕說這幾句現話,她也會高興得要死的。霍小虎現在到深圳去了,在一個私營機械廠打工,一月三千塊,除去租房吃飯,也剩不了幾個銅子。

電視機還是沒有訊號!

花秀香看看牆上的鍾,八點十五分!《大宅門》開始了。她突發奇想,何不打個電話給霍小虎,讓他一邊看電視一邊向他講述畫面的內容,反正電話費由她付。她為她的想法而興奮不已。

電話很快就撥通了,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霍小虎疲憊的聲音:“請問找誰?”

“是我!花秀香!對!快,打開你的電視機,中央一頻道,《大宅門》。什麽?你的電視機是黑白的,也行,講畫面內容給我聽,我們這一片沒訊號,操!白七爺這時候怎麽了?”

“正在開家庭會,楊九紅組織的大圍攻,白家老老小小都反對香秀填房做太太,隻同意‘收房’,也就是做姨太太。”

“白七爺呢?他蔫了?”花秀香真的急了,仿佛這關係到她今後的命運前途。

“白七爺拔出寶劍,劍鋒指著他的跛子崽,然後掉轉寶劍,砍向桌子的瓶瓶罐罐,一地的碎瓷片;然後他大聲說:我自個兒的事,誰也管不了!”

“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花秀香歡呼起來。

“白七爺掛花騎馬,香秀坐著大紅轎,吹鼓手一大幫,浩浩蕩蕩往白文化教府走去,氣派著哩。”

“白七爺手面闊,嘖嘖,大家風范。”

“花秀香……說真的,你的樣子像香秀。”

“可惜沒有碰到白七爺這樣的人。”

“……”

“喂,下面怎麽了?”

“王喜光那個老太監、老漢奸找白七爺的麻煩了。”

“嗯。”

“三爺白穎宇挺身而出當了藥業商會的會長,他在就職大會上,以生鴉片佐酒,大罵日本鬼子、漢奸,壯烈而死,了不起!”

“嗯。”

“白七爺立遺囑了……”

“嗯。”

花秀香對這些已經毫無興致了,當電視劇完了的時候,霍小虎還想再說點別的,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氣。“秀香,你……什麽時候……得閑了,來深圳玩玩吧。好多日子沒見了,心裡老念著你哩……”

“哦,小虎,別說了,我這裡電話打了將近一個小時,電話費老鼻子了,拜拜!”

花秀香飛快地掛了電話。

她不想和霍小虎重續舊緣,玩“純情”這一套沒什麽意思,生活是很現實很粗俗的。她見識過不少假清高的女性,其實俗到了骨。她承認自己不是什麽雅人,她就想碰到白七爺這樣一個又有錢又有男人氣的主!

電視訊號仍然沒有來,藍色的螢幕如一片無邊的海水,風平浪靜。花秀香覺得非常難受,一個人的天地,不如說是一個人的墳場!

樓下的兩口子越吵越凶。女的咒罵男的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結婚就沒給她買過一件像樣的衣服。男的譏諷她沒一點女人味,比男人還男人,再好的衣服穿上去也沒個看相。

假如電視訊號來了,這爭吵還有嗎?花秀香想,可見電視機是個好東西,離了它就煩躁,就無聊,就無事生非。

人家還可以吵吵架,她呢?現在才九點多鍾,按她平日的習慣,要過子夜才眠,該怎麽打發這悠長的時間。她記起不遠處有個很安靜的“夜來香酒吧”,對,上那兒去,喝杯洋酒,消磨這幾個小時,何樂而不為。

她開始精心地化妝,精心地穿衣和戴上耳環、戒指之類的首飾,在坤包裡塞了兩千塊錢,電視和燈都不關,一溜煙地出了門,她的心情快活起來。

十分鐘後,花秀香已經坐在“夜來香酒吧”的一張小桌子邊了。

燈光暗淡,透出一種淒美。朦朦朧朧的四周的桌子旁,靜著一些人影,悄聲地說著話,小口地呷著酒。角落裡坐著一個小提琴手,拉著《梁祝》這支名曲,音符顫顫地灑落在橡木地板上,很輕很輕。花秀香要了一杯法國紅葡萄酒,抿了一口,細細地咽下去,便覺有一股熱力衝上頭頂,感覺好極了。

她端酒杯的時候,手指上的很一般的鑽戒,在暗影中卻劃出一道光亮的弧線,很美。她用眼角的餘光掃射各處,在酒吧中還有三四個女人,從脖頸、耳環、手指上閃出的光點,便知那些首飾的貴重,便知那是一些有身份的女人;她們的旁邊都有男人陪著,是丈夫,還是情人,那就弄不明白了。

她突然感到一種孤獨的況味,就她一個女人這麽孤零零地坐著,被淒婉的樂曲裹了一層又一層。

她很快喝完了一杯紅酒,空空的杯子剛剛擱上桌面,從暗影深處突然浮出一個很漂亮的男子,一直走到她桌邊來,說:“小姐,我能在這張桌子邊坐下嗎?”聲音很柔和,卻又清亮如水。

“請吧。”花秀香點點頭。

“這支曲子真好,現在是‘化蝶’一章了,可以聽出蝶翅扇動的聲音。”

花秀香笑了,“我怎麽聽不出?”

“你不會聽不出的,一看就知道你是個悟性很好的人。”

花秀香心裡很高興。

年輕的男子說:“我叫馮堅。你好像是第一次來?”

“嗯。”

他打了一個響指,那個動作在花秀香看來,非常瀟灑。她猜測他也就三十歲出頭,一張臉很白,眉眼很俊秀,有點像女孩子的臉。

侍者走過來。

“請來一瓶法國紅葡萄酒,還有美國開心果、英國小甜餅、泰國的荔枝幹什麽的,來幾碟。”

“是。”

“小姐,請允許我來接待你,賞個光。”

花秀香說:“初次見面……”

“下次就是好朋友了。”

酒和點心擺上來。花秀香進來時掃了一下價目表,知道這些東西加上服務費,已經是二千元左右了。

他給她的杯子斟上酒,自己也斟滿了,說:“小姐,乾杯!認識你很高興。”一杯酒乾下了,花秀香覺得這馮堅很可愛,又大方又有風度。“我叫花秀香,在富豪自選商場業務部工作。”

“哦,白領麗人,而且我還猜得出你尚待字閨中。”

花秀香微微低下頭,臉紅紅的。

“我可比不得花小姐,一個人闖蕩江湖,做點小業務而已。來,乾杯。”

花秀香當然不相信他是做“小業務”的人,那系在脖子上的金利來領帶,而領帶夾一看就知道是純金的;西裝是法國巴黎的名牌,商場裡的標價是六千元一套。

馮堅開始和她低聲地討論汽車的款式,香水型號,口紅的顏色,指甲油的濃度……這些話題都是花秀香愛聽愛說的,而馮堅比她更內行,判斷更得體。

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她覺得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什麽陌生感了,仿佛是久別重逢的朋友或戀人,她有些崇拜馮堅了。

“馮堅,我頭有點暈,想回家。”

“我送你回去。侍者——”侍者過來,說:“先生,共二千零五十元。”

馮堅掏出鼓鼓的錢包,抓出一把百元大鈔遞過去,說:“其余的是你的小費。”

“謝謝。”

馮堅挽起花秀香的胳膊,朝門外走去。花秀香感到他的手很有力,很灼熱。

疏星淡月,風涼涼的,風裡似乎有露水飄曳。

花秀香慵懶地把頭靠過去,任著馮堅攙扶著往前走,酒氣和幸福感摻雜在一塊。

他們很快到了花秀香那個巢。

門關上了。

電視機的螢幕還藍在客廳裡,沒有任何訊號。馮堅把花秀香扶到長沙發上,想去關電視機,花秀香說:“別關。我熱,馮堅,你給我脫衣服吧。”馮堅說:“好。”

“你陪我……”

“好。”

……

大概是凌晨五點鍾的時候,天有點蒙蒙亮了。

馮堅輕輕地喚醒她。她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的手臂摟著馮堅的頸,兩個人都是坦誠相見,肌膚相親,不禁臉羞紅羞紅的,“還早哩,急什麽?”

“我該走了。”

“為什麽?”

“時間到了。”

“時間到了?”

“花小姐,你如果需要,我可以繼續陪,不過,包一個人是很費錢的。”

花秀香猛一下清醒了,臉色鬱怒,說:“昨晚,你怎麽不說?”

“這還用說嗎,凡是有錢的單身女人到那種場合去,自然是要找個漂亮男人的。花小姐,請付款,酒和點心費,給侍者小費共三千二百元,這一夜陪護費是一千。”

花秀香冷靜下來,高傲地命令說:“你穿好衣服,到客廳的沙發上把我的包拿來。”

“是。”

馮堅收拾好自己,去客廳取了包來。花秀香取出一大疊錢,說:“都拿去。滾!”馮堅謙恭地說:“謝謝。”然後走出屋子,把門小心地帶上。

她嗚嗚地哭起來。

客廳裡的電視螢幕上,仍是一片什麽訊號都被吞噬後的藍。

今晚,白七爺白景琦還會出現在電視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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