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韓忠強
編輯 成靜衛
“長虹60年歷史，這款電視配置資訊是電視界裡最頂配，而且是唯一可以智能掌控小米智能家電的電視，任何品類電視都做不到。”
一位長虹電視的售貨員一邊演示語音操控，一邊向市界描述一款被定義為“AI·指揮家”的電視。
昔日的“彩色電視大王”正試圖抓住“AI、物聯網”的風口。然而，這些都難掩長虹電視大幅掉隊的尷尬事實。普通的消費者已很難將AI和“長虹”這個品牌聯繫在一起。
在上世紀90年代，四川長虹卻曾是中國最強大的電視品牌，銷量常年保持第一，高峰時人們購買的每3台彩色電視就有1台是長虹。
數據來源：群智谘詢
存在感不斷下降的長虹，如今市值只剩110多億元。21年前，長虹還曾以將近600億的市值佔據A股市值冠軍的寶座。
A股的昔日彩色電視之王，何以興，又何以衰？
01
“無法無天”的老倪
長虹的興衰離不開一位老人。
2018年12月18日，白發蒼蒼的倪潤峰再次出現在全國電視觀眾面前，通過鏡頭揮手致意。作為長虹電器原董事長兼總經理，倪潤峰已經沉寂了太久。
長虹內部人士曾說，倪潤峰就像《紅樓夢》裡的王熙鳳，做事雷厲風行，但並不討人喜歡。
1985年，41歲的山東榮成人倪潤峰來到位於四川綿陽的國營長虹機器廠擔任廠長。
那時，距離鄧小平1978年提出的“乾革命、搞建設，都要有一批勇於思考、勇於探索、勇於創新的闖將”已有7年。
當“小崗村”為代表的農村改革取得成功後，城市裡國有企業正亟待“搞活”。隨著倪潤峰的到來，國營長虹機器廠這個生產軍品的國營企業也“活了起來”。
“廠長就是給職工找活乾，給企業找效益的”。
在這樣的口頭禪下，倪潤峰看準了彩色電視行業。1986年，長虹從日本松下引進了CRT彩色電視生產線。正是這條當時國內同行業中自動化程度最高、單班生產規模最大的生產線開啟了長虹的“彩色電視之王”的路線。
年輕時候的倪潤峰
此後，倪潤峰以勇於冒險的“價格戰”策略開拓市場，並收獲奇效。
1988年，耐用消費品市場流通環節嚴格管制的檔案余威尚存。彩色電視緊缺，長虹彩色電視走俏，黑市價格更是高出國家牌價一倍。倪潤峰以低於黑市價、高於國家牌價的價錢向消費者出售，在1988年便實現了1.97億元的利潤。
1989年，倪潤峰又在國家對彩色電視徵收600元特別消費稅的時候，通過降價300元，開啟了停滯的彩色電視市場，並開創了中國家電業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降價。
1989年，在彩色電視計劃調控的年代，長虹彩色電視的降價引發搶購潮
同年，長虹這個漲價又降價的彩色電視行業的鯰魚，引發了 “不讓你漲價你漲價，不讓你降價你降價！”的長虹現象大討論。
甚至有人提醒倪潤峰：“老倪，小心蹲監獄喲”！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長虹此後抓住了“從黑白到彩色電視，從臥式到立式遙控，從球面顯像管到平面直角、超平、純平，從小螢幕到大螢幕、背投超大螢幕”的行業機遇，並成就了“長虹的動向、彩色電視的方向”的歷史。
在1990年代中期長虹發展的快速時期，其業績增幅多年超過50%。
在“以產業報國、民族昌盛為己任”、“用我們品牌築起我們新的長城”、“天上彩虹，人間長虹”等口號帶動下，1997年，長虹的市場佔有率達到35%。國內市場上每銷售三台彩色電視，就有一台長虹。
長虹也成了四川綿陽市的名片之一，在綿陽城裡，南北向的主乾道名字就被稱為長虹大道，而長虹貢獻的利稅一度佔到綿陽市財政收入的一半。
不僅如此，僅長虹一家企業的產值就曾佔據整個四川省GDP的1/9，而倪潤峰也憑借著突出的貢獻當選為第十五屆中央候補委員。
02
超級大牛股
扛起了中國本土彩色電視大旗的四川長虹，頭頂“彩色電視大王”的光環，順利搭上了資本的列車。
1994年3月11日，四川長虹登陸上海證券交易所。那時上交所僅有139隻股票，總市值3690億元，而四川長虹上市首日39億元的市值就佔了上交所整個市值的1.06%。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四川長虹在此後4年間，成為超級大牛股，市值較上市時又暴漲15倍。
長虹“C位”的風光，一方面有其當時業績的支撐，1996至1997年四川長虹先後實現16.75億元和26.12億元的歸母淨利潤。另一方面，四川長虹為代表的績優股股價的上漲也有著當時獨特政策環境的影響。
四川長虹展台
1996年12月《人民日報》發表了題為《正確認識當前股票市場》的社論，其中提到：“從4月1日到12月9日，上證綜合指數漲幅達120%，深證成份指數漲幅達340%。這在國際證券市場上是罕見的”，並稱少數虧損企業的“垃圾股”被炒到雞犬升天，令人不可思議。此外，還稱“目前中國股市的過熱情況，使我們聯想到美國1929年的股災。”
是在媒體吹風下，股票的交易規則也從當時的T+0改為了T+1，並實行10%的股票漲停制度。
但是按下葫蘆浮起瓢，當資金從“垃圾股”流出後，便瞄準了“績優股”，於是四川長虹便從1996年底的20多元一路上漲到1997年中期的60多元，成為A股第一市值股票。
面對節節飆升的市值，政策隨之而來。
1997年5月至6月，印花稅從之前的3‰上調升至5‰；嚴禁國有企業、國有控股公司與國有企業控股的上市公司三類企業入市；禁止銀行資金違規流入股市。
一系列政策的打壓下，大盤終於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路狂跌，而四川長虹也告別了自己最輝煌的過去。四川長虹股價在1998年1月9日觸及歷史高點，開始連續重挫，2008至2014年間累計下跌87.86%。
四川長虹1997年左右股價走勢圖
在四川長虹的過山車上，有人下車早，賺的盆滿缽滿。
據媒體報導，一位叫林園的投資者以22元每股買進四川長虹，1997年以60多元的價位賣出，單次交易獲利在4000萬以上。靠著炒作深發展、四川長虹和同仁堂等，林園號稱完成了從8000元到80億元的傳奇投資之路！
但大多數散戶並沒有林園那樣幸運，四川長虹已經成為那個時代股民心中永遠的痛。
一位股民這樣描述被四川長虹悶殺的感覺：猶如地震了，別人都在往外跑，逃跑中，有的腿摔斷了，有的腳扭傷了，而你卻留在屋裡沒走，結果……
03
病急亂投醫
1997年不但成了四川長虹在資本市場上的分水嶺，也成了其業績的轉捩點。
倪潤峰此後的冒險並未將四川長虹帶上新的台階，反而加速了四川長虹的跌落。
1998年，本已佔據彩色電視市場35%的四川長虹，在倪潤峰的主導下發動了意在壟斷彩色電視市場的“壟斷戰略”。
“長虹的彩色電視必須要進入壟斷，這是我的目標”，“長虹明年必須搞到1100萬台，在中國市場上必須佔到50%，至於能不能進入壟斷，咱們還得走著瞧。”
長虹AI人工智能電視
為了能夠壟斷，倪潤峰冒險囤積了彩色電視製造所必需的大量顯像管。據當年《光明日報》報導，長虹一度拿下了全國彩管產量約70%的訂單。
時任TCL掌門人李東升曾言，倪潤峰“居高臨下，霸氣十足，總想清理門戶”。
但是，倪潤峰這一次的冒險並未能成功。隨後彩色電視銷售的清淡行情，令四川長虹1998年庫存商品陡然增高，一下子達到了67.89億元。
此後四川長虹的庫存雖有所降低，但1999年至2002年的4年內，四川長虹的庫存商品一直處於將近50億元的高位。
四川長虹上市以來的營收及歸母淨利潤也清晰的勾畫出了其跌落的時間軌跡。
Wind數據顯示，上市後屬於四川長虹的輝煌僅維持了1994年至1998年之間的五年時間。在這五年中，四川長虹的歸母淨利潤合計達81.46億元，其中1997年更是創下26.12億元的歷史高位。
此後，四川長虹的營收總體上雖處於增長態勢，但是歸母淨利潤在1998年之後便大幅下降，在1999年跌至5.25億元，在2001年跌至不足1億元的水準。
伴隨著業績的滑落，2000年5月，倪潤峰第一次將總經理的權杖交給了趙勇，而倪潤峰在四川長虹的第一個“倪潤峰時代”隨之結束。
8個月後，倪潤峰再度出山。
在2001年6月的一個公開場合，倪潤峰稱，長虹病了，而且病得不輕，他要為長虹診治，開藥方。
但接下來倪潤峰開出的與劣跡斑斑的美國公司APEX合作的冒險藥方並未能拯救長虹。
“當時90%的人都覺得不能跟季龍粉（APEX公司董事長）合作。我們都考察過，新科集團、五礦都上當受騙了，副總王鳳朝也率領十幾個人赴美考察過。但老倪最後還是決定合作。”一位長虹人士曾回憶稱。
當一車車的長虹彩色電視運出國門但並未換來大把美元，長虹的應收账款隨之逐漸走高，其中一年內應收账款自2000年的18.15億元，大幅增加至2001年的28.77億元，到2002年、2003年更是分別達到了42.13億元和41.41億元。
應收账款巨額壓頂，長虹在2004年巨虧36.81億。而倪潤峰也為此付出了永遠離開長虹的代價。
2004年7月8日下午，當倪潤峰正在北京參加全國政協會議的時候，四川省政府、國資委等有關部門在長虹總部綿陽宣布了倪潤峰的“退休”決定。
倪潤峰
而資本市場對這位家電老兵的送別也頗為平靜，當天四川長虹低開高走，收於3.00元，微漲1.01%。
噩夢還沒有結束。長虹很快又跳進了等離子電視的火坑裡。
2005年，國內彩色電視行業開始由傳統CRT電視向上更新，未來屬於等離子還是液晶，這是一個問題。長虹最終選擇了等離子，並在2007年拋出了巨集大的投資計劃。
即便你不是業內人士，但看看今天隨處可見的液晶電視，也會知道誰是勝利者。
據統計，四川長虹2007年至2013年底，累計對等離子項目——虹歐公司投資17.20億元，卻換來連年虧損，最後作價6420萬元出售。
現在，四川長虹身上的彩色電視標簽已越來越模糊，公司不僅生產電視、冰箱、冷氣機等產品，還涉足IT分銷、服務、系統集成和軍工產品，再也無法找回昔日的榮光。
近年來，人們為長虹的衰落總結出了一系列教訓，例如連續的戰略失誤、彩色電視行業困境、盲目的多元化、改製不力……
答案不只一個，歷史不會重來，我們對這老牌家電巨頭的沒落唯有一聲歎息。
時代拋棄你時，不會和你說再見，還有可能肆意碾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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