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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的蔣雯麗,享受著“雲上生活”的自在通透

蔣雯麗嘴角總掛著那麽一抹爽朗不惑如孩子的笑。她的美是流動的,好像雲,變化難測。但確鑿無疑的卻又是當下這一刻,一切劃過你眼前,真實可觸。

雲上的日子

黑色吊帶上衣、黑色蕾絲連衣裙 均為Dolce & Gabbana; 黑紅心形戒指 Dior; 黑色金屬手環 Salvatore Ferragamo

攝影:羅洋 LUO YANG 造型:姚雨杭 YUHANG YAO

撰文:呂彥妮 編輯:戴麗斯 DELLIS DAI

她空閑時畫畫,畫的最多的是雲。

此時,整個房間都被循環播放的Besame Mucho 填滿,是意大利歌手安德烈·波切利演唱的,這個被譽為世界“第四大男高音”和帕瓦羅蒂接班人的男人,有著一頭自然的卷發和灰白相間的絡腮胡,聲音渾厚感性。歌,則是墨西哥女作曲家Consuelo Velazquez在探望一位重病的友人後感慨人世之短暫後的創作。

音樂是從蔣雯麗隨身帶著的小音箱裡流淌出來的。冬日盛大且蕭索,這一日的工作場地在一隅城中幽室,車水馬龍裡實在太容易就會錯過的一扇黑色鐵門,進入其中,所有喧騰就被撂在身後了,蹊徑至此,有竹,有酒。她靠在一面素白的牆面前,絲綢質地的闊腿褲覆住她的腳,甚更拉出一個修長的體態。遠遠地看著她,一顰一笑,好看裡還有很多很多分無邪。

黑色吊帶上衣、黑色蕾絲連衣裙 均為Dolce & Gabbana; 黑紅心形戒指 Dior; 黑色金屬手環 Salvatore Ferragamo

先生顧長衛很多年前曾在一次採訪中提及第一次見到蔣雯麗時,一下子就注意到她的眼睛,“黑眼仁兒很大,像孩子”。現時已經距離他們的那一場初逢過去二十年了吧。對坐,近距離看過去,蔣雯麗的瞳孔當真黑亮,有光彩,清澈見底的感覺。

畫雲彩的小故事,是等候她時,聽聞陪伴前來的她的姐姐說的,複述給她,她未作答反倒先羞赧地笑了。其實特別簡單,畫雲彩,首先因為自己沒有系統學過畫畫,而畫雲彩似乎聽起來對技巧和原理的要求並不那麽高——但這也是末因,真正讓蔣雯麗著迷的,是畫雲彩時,油彩疊加到畫布上之後那些她自己也無法預料到的變化,波譎雲詭,特別美妙。

“畫的時候,雲的顏色變化,形狀會變化,透明度也會變化,甚至有的時候會感覺到雲在動,有風吹過的感覺⋯⋯”她出生長大在安徽,印象裡南方的天空總是很低,雲層厚實而多變。看雲,是她從小養成的喜好和習慣。去法國,也是看不夠那裡的天,“真的,為什麽有一種說法叫法蘭絨啊?那個天空,真的法蘭法蘭的⋯⋯”蔣雯麗講得越發愉悅而陶醉了。

蔣雯麗作品

這和表演很像——“和你把人物演活了的感覺很像”,她兩隻手自然地抓緊在胸前,好像在心裡自己和自己狠狠擊掌。

人生中第一幅畫,是大約二十年前,“顧老師鼓勵我畫的”。用的是學畫出身的“顧老師”的筆、顏料和調色板,把他支出房間,蔣雯麗自己坐在那裡畫。前一天剛剛去爬了香山,就畫了一幅《香山印象》,綠色的山,層層疊疊。畫完了覺得,“是不是太單調了呢?”於是在天空中畫出一道光束,“很神聖的,像是上帝在看著人間,自己感覺無比壯觀。”她有點不好意思了,說那畫現在看起來“就跟幼稚園小孩兒畫的似的”。

多麽靈氣逼人的一個女人。

蔣雯麗作品

後來回到演員塑造角色,甚至是自己提筆寫劇本、做導演的時候,蔣雯麗常常想到畫畫時,本來腦子裡是一種想法,落了筆,顏色就活了,成了畫畫的人自己也沒想到的模樣。萬事想通,這給了她啟發,“你如果太執著在你自己設想的東西當中,可能就錯過了那些精彩的部分。”

多年前她創作自己的電影《我們天上見》時,就是如此。

重新失去一次的意義

字母背心、項鏈、手鐲 均為Hermès

卡其色長褲 Céline

時間倒回15年前,那是蔣雯麗作為演員的“爆發”時期。2003年,她記得很清楚,自己一整年拍了四部片子,三個電視劇一個電影,到最後一部《中國式離婚》的時候,她“基本上快崩潰了”。一直在片場,每天都在拍,體力嚴重透支加上高度的壓力和緊張,本來就易感的她那一年幾乎要靠吃藥讓自己可以好好睡覺。“我那時候就覺得自己像一個熱鍋上的螞蟻,鍋一直熱著,螞蟻就得一直在轉轉轉,我無法停止,根本想停都停不住。”

《中國式離婚》最後一鏡結束,殺青,她連夜買了一張機票飛到三亞的朋友家,一覺醒過來打開窗戶看到海,打從心裡冒出的一句話是“天堂不過如此吧”。朋友笑她太誇張,她自己心裡知道,生活裡除了工作,還有更多美好和珍貴需要去思索。

之後的2004年一整年,蔣雯麗徹底停下來,她問自己:“如果明天我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我還有什麽遺憾,還有什麽想做沒做的事情?”

姥爺,童年⋯⋯就這樣一股腦躥進她的腦子裡。

“姥爺把我帶大,我一直想為他做一件事情。如果再不做,恐怕就沒有機會了。”蔣雯麗用一年的時間讓自己坐回書桌前,提起了筆。

字母背心、項鏈、手鐲 均為Hermès

藍色手環 Chloé;卡其色長褲 Céline

狀如畫雲。一開始她不知道自己要寫什麽。第一天,枯坐,一片空白。第二天,開始往白茫茫的頁面上敲字,一點點全神貫注,回憶和畫面自己開始流淌出來。蔣雯麗埋了一顆種子在心裡,埋了三十年,那一刻,破土了——這就是《我們天上見》的開始。

談話至此,與她交代了一句實話,《我們天上見》這麽多年一直不敢看,怕勾起自己的回憶,怕看到後來電影裡的姥爺走了而哭到控制不了。蔣雯麗聽罷臉上盡是溫柔。她懂。

“你還小,沒有到那個年齡,我如果也沒有到那個年齡,我也不敢拍。”

是因為翻過眼前這座山丘,得到了很多的同時也失去了更多,她才忽然醒悟“精神家園”的枯萎遠去,才想要回到童年,去鑽回最親最親的人的懷抱裡,找答案和慰藉,才有了這一遭創作。

“真的,我怕失去我的精神家園——這種想法會不會太矯情了?”蔣雯麗多慮得也可愛。

字母背心、項鏈 均為Hermès

我們置身事外與她隔著螢幕和銀幕的時候,只知道她是個多麽有魅力和能力的演員,繞到後面看打開一點點她花園的縫隙才會知道,那茂盛的生命力和創造力背後,是怎樣的力量在支撐著她。

事實上,那時候除了感受到自己的困擾,蔣雯麗也一點點察覺到世態的變遷。“那個時候我已經覺得,哇,這個社會的飛速發展,物欲不斷地膨脹,人變得非常的惶恐,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麽,或者要多少。”她回看自己成長的70年代,大家都清貧,“ 擁有的卻似乎比現在富足得多。”孩子拿著飯碗東家跑、西家跑地觸犯,雨水接下來就可以淘米洗菜,越是被蟲子蛀過的果瓜表示越香甜⋯⋯現在,都變了。

迷失中,才會生出真的藝術。2005看她開始動筆,一直到2008年拍攝,中間修改了三十多稿。寫到姥爺去世那一場時,正在南潯古鎮拍《玉卿嫂》,每天收了工就自己在房間裡寫寫寫,寫到那一刻,大哭,哭到手也不聽使喚,什麽也寫不了。

“但是你要過,你要過這個。”她說到這裡,眼圈明顯紅了,眼淚就湧在眼眶裡,她沒讓它們流下來,這畫面,美而痛。

廓形風衣、珍珠耳飾 均為Céline

另一場外人不知的痛哭在《我們天上見》殺青那一刻,當時是春節,大家都很開心,院子裡已經擺上了酒肉,鞭炮聲劈啪作響。她一個人走到“姥爺的臥室”裡,牆上畫滿了蘭花⋯⋯“我整個拍攝過程沒有哭,但就是最後那一刻,我一個人回到房間裡大哭了一場。”她當時的苦痛在於,仿佛要和自己的童年、親人再一次地告別,雖然她是那麽不想離開。

“人生就是這樣子,一根射出去的箭,你沒法回頭,永遠往死亡的方向前進。你多麽想再回去啊!那麽就用藝術創作,在短短的這三個月的時間裡又回去了一下,但是最終還是要告別的。”

就是這樣,創作的苦樂,活著的喜悅和無奈,就這麽都給蔣雯麗嘗遍了,真有點羨慕她,自己曾經弄丟了生命的意義,再自己一筆一畫地給找了回來。

“偉大的表演”

勃艮第紅色連衣裙 Etro;銀色金屬耳飾 Louis Vuitton;銀色手鐲 Céline

“你聽我的,回去看看!”蔣雯麗伸過一隻手拍拍我的膝蓋,說你別害怕,儘管去看看《我們天上見》吧。“越是你懼怕的東西,你越要告訴自己去面對,面對了,你才能長大。”像師長,又像朋友一般的告誡。蔣雯麗的真實和懇切就這麽鋪滿了天地。

但是,不是說好了,要一直讓自己像個孩子嗎?這麽“反駁”她,換來了她更加深刻的領悟,“內心是永遠要有一顆孩子的心,但不能是那種脆弱的,一碰就碎了的心,你要擁有的應該是一顆能夠擔得了生活裡所有事情的童心。這會讓你活得更快樂,否則你永遠是一個自怨自艾的小女孩兒。就像我原來那樣。”

過去很多很多年,蔣雯麗都會習慣性地問身邊人,“你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太不確定了,結果得到最多的答案是“你不太容易接近”。她更添了困擾,原本是不希望讓別人覺得有距離感的,明明內心很火熱,渴望交流、理解和碰撞,為什麽別人就是覺得我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連衣裙、陶瓷雕塑耳飾、金屬戒指 均為Chloé

後來,真的是一個又一個角色,讓她不斷豐富和了解著自己,也一點點打開了她原本不知道怎麽和人交流的那道壁壘。“我原來是內向和放不開的,所以面對表演很痛苦,要把自己撕裂了,把喜怒哀樂愁全都展現在別人面前。”時過境遷回頭看,那個自我打開、釋放和蛻變的過程,其實不僅僅針對一個演員,更是每個“人”都應該去經歷的,是一種自我建設和完善。“每一個角色,每一部戲,我在尋找自己的位置,除了我作為演員的位置,還有我作為我個人,如何處理自己和世界的關係。”

說真的,跟蔣雯麗聊她的角色,實在是一種享受。從很早之前的《霸王別姬》到眼前她參演的顧長衛執導的新片《遇見你真好》,每一個角色無論大小輕重,她都能說出好聽的故事和門道來。

《霸王別姬》裡那個只有幾場戲的小豆子娘——一個底層妓女,她一個眼神一句詞,傳神至極。怎麽做到的?蔣雯麗面對這樣的提問,謙遜而意氣風發。原來是當時受了表演藝術家呂中老師的點撥,“她說,你看妓女一般看人的眼神不會這樣正著看,她一定是這樣斜著看。斜著看,你看就有挑逗了對吧!”就這麽一下,蔣雯麗即可領悟。話說著,她已經不由自主微微偏了一下頭,當場示範起斜睨的神態,恍然重現銀幕上那經典一瞥。

連衣裙、陶瓷雕塑耳飾、金屬戒指 均為Chloé

藝術之事,學無止境,這讓她興奮又感恩。

《遇見你真好》裡她客串出演一個學生宿舍管理員,每天拎著鑰匙在樓道裡巡視。她不劇透,神秘得讓人期待,她也樂得和一班年輕人合作。“別說什麽教他們,我還要從他們身上學習呢!”蔣雯麗說,早年演《牽手》時,就曾經被飾演自己兒子的四歲小演員震驚,“我有一天看他拍戲,我就想,哇,他演得太好了,他是我的老師。因為小孩兒沒有任何的雜念和壓力,不會想著要去取悅什麽,要去掩蓋什麽,你給他什麽他就接下來,做出反應,這才是真正的真聽、真看、真感受啊。”

江湖盛傳拍攝《師父》時,要求嚴苛到極致的導演徐皓峰每每看過一鏡蔣雯麗的表演,都會不禁在口中念念驚呼“偉大的表演”。本來劇本的設定裡,蔣雯麗飾演的角色也只有幾頁紙的戲,是在片場徐皓峰見在備戲的她走路帶風,忽生了念頭。蔣雯麗將這看作一種因為懵懂和感性的體驗才能達到的境界,她現在越發信任這種創作,不是全然的理性,而是讓自己隨著感覺走,不知道去哪裡,或許也是另外一種正途。

化妝、髮型:王亞飛

製作:王玨Julie Wang

時裝助理:趙慧Michelle Zhao

助理:李瑾彤、藍茹萍

場地鳴謝:國仕藝術館

燈光:大海

器材提供:上德大象攝影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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