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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裡的這篇賦,寫盡天下女子之美

今天我們繼續解讀紅樓夢詩詞。

賈寶玉神遊太虛幻境一回,先是聽到女子歌唱,後來就看到了警幻仙姑,我們知道,警幻是太虛幻境的仙姑,是神仙,其品貌自然超凡脫俗,與眾不同。

為了表現警幻仙子之美,烘托其出自太虛幻境的不凡,曹雪芹從賈寶玉眼中,把警幻仙姑的美寫的淋漓盡致,我們一起來看原文:

方離柳塢,乍出花房。但行處,鳥驚庭樹;將到時,影度回廊。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鬱;荷衣欲動兮,聽環佩之鏗鏘。靨笑春桃兮,雲翠髻;唇綻櫻顆兮,榴齒含香。纖腰之楚楚兮,回風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出沒花間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飛若揚。蛾眉顰笑兮,將言而未語;蓮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羨彼之良質兮,冰清玉潤;羨彼之華服兮,閃灼文章;愛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態度兮,鳳翥龍翔。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被霜。其靜若何?松生空谷。其豔若何?加澄塘。其文若何?龍遊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應慚西子,實愧王嬙。奇矣哉,生於孰地,來自何方?信矣乎,瑤池不二,紫府無雙。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這段《警幻仙姑讚賦》把警幻的各種美態都寫出了,衣飾、五官、神態……幾乎把世間用於女子的最好的形容詞都用到了警幻仙子身上。

因其“蹁躚嫋娜,端的與人不同。”因此,賈寶玉看了之後,張口就叫“ 神仙姐姐”,這四個字可以說是曹公原創。脂硯齋批道:千古未聞之奇稱,寫來竟成千古未聞之奇語。故是千古未有之奇文。

“姐姐”本是親人長幼間的一個稱呼,但在多情公子賈寶玉眼中,世間一切閨閣女子,皆可呼為“姐姐”“妹妹”。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一回,賈雨村曾評價甄寶玉:每打的吃疼不過時,他便‘姐姐’‘妹妹’亂叫起來。而脂硯齋亦批曰:以自古未聞之奇語,故寫成自古未有之奇文。此是一部書中大調侃寓意處。

雖說是評甄寶玉,而這說得又何嘗不是賈寶玉?他與黛玉初見即摔玉,並說“家裡姐姐妹妹都沒有,單我有,我說沒趣,如今來了這們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

黛玉在寶玉眼中已經是“神仙妹妹”了,如今神遊太虛幻境,警幻又成“神仙姐姐”,一方面寫出寶玉對女子的生於心的喜愛親近之情,另一方面也寫出了黛玉、警幻仙子之超出塵世之美。

而黛玉前身本就是絳珠仙子,與警幻仙子一樣皆為仙類,其美自然也與眾不同了。

紅樓夢裡與別小說不同,整部書很少有讚賦閑文,但警幻仙子出場,卻像是自帶音效一般,引出曹公一篇讚賦,他為什麽要用看似落入小說俗套的賦來形容仙子呢?

對於這篇賦,脂硯齋評曰:按此書凡例本無讚賦閑文,前有寶玉二詞,今複見此一賦,何也?蓋此二人乃通部大綱,不得不用此套。前詞卻是作者別有深意,故見其妙。此賦則不見長,然亦不可無者也。

脂硯齋為我們解開了謎團,因賈寶玉和警幻仙子是整部書最重要的人物,一個生活於現實中的大觀園,一個生活於虛幻中的太虛境,而我們知道,大觀園其實正是太虛幻境在現實中的幻影。

看來脂硯齋也是個耿直boy,直接說這篇賦“不見長”,即他認為是落入俗套的,寫得並不好,但從全文布局來看,卻又是必不可少的。由此也可知,脂硯齋其人與曹公關係之親近。

這篇賦很容易令人聯想到曹植的《洛神賦》,都是寫神仙,且曹公之遣詞造句,很明顯借用模仿了不少曹植之句。

《洛神賦》中有“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

《警幻賦》中有“靨笑春桃兮,雲翠髻;唇綻櫻顆兮,榴齒含香。纖腰之楚楚兮,回風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出沒花間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飛若揚。蛾眉顰笑兮,將言而未語;蓮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

四十二回裡賈寶玉出城祭奠金釧兒,曾於水仙庵批曹子建《洛神賦》“殊不知古來並沒有個洛神,那原是曹子建的謊話,誰知這起愚人就塑了像供著。”卻沒有想到,自己曾經在夢裡,就夢到類若洛神的警幻仙子。而曹植的《洛神賦》亦是因其夢甄宓而作。

這篇賦的後半段,分別寫出了警幻仙子的“素、潔、靜、豔、文、神”,且分別用梅、菊、松、霞、龍、月等六物比擬,可見其素雅、高潔,實是瑤池無二,天下無雙之仙品。

當然,曹公費盡心機如此寫警幻之美,亦有深意存焉,是為烘托其守護的七十二司之女子,尤其是薄命司中出自金陵的眾女子。

能“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且“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的仙子,自然極為不凡,且能受寧榮二公之托,引寶玉入夢,警其癡頑,定然是那早已參透紅塵,看破世情者。

曹公對警幻仙子之美的描寫看似俗筆,卻一面寫出了仙境與塵世的不同,另一方面卻也透露了,如此世間無雙的女子出自太虛幻境,可知一切並非真實,皆是夢境,是虛幻,而寶玉此時並未參透,所以其眼中警幻,自是匯集了天下諸女子之美。

一篇《警幻賦》,可為天下所有閨閣女子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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