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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華人教授三問錢穎一:創造性真的是靠“教”出來的嗎?

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第四任院長錢穎一曾在論文中將創造性思維總結為公式:創造性思維=知識x好奇心和想象力,並對相應的教育教學進行探討。對此,中美教育文化比較專家、美國Miami大學教授黃全愈有不同觀點,他認為創造性根本不可“教”,因違背了教育規律,越教學生越沒創造性。下文中他提出三點疑問:什麽是創造性?技能=創造性嗎?創造性是怎麽來的?由此論述為什麽創造性不能教,症結又何在。

文丨黃全愈 編輯丨李臻

清華大學經管學院第四任院長錢穎一教授在《批判性思維與創造性思維教育:理念與實踐》一文中,論述了被視為未來孩子必須具備的核心素質的4C中的2C(Critical Thinking 批判性思維和Creative Thinking創造性)。

其中不乏令人擊節之處,但學術需碰撞才出火花。這裡,我認為,創造性是“教”不出來的,因違背了教育規律,越教學生越沒創造性。

為什麽創造性不能教?

創造必須具備兩個要件:一是“創”二是“造”。

“創”即打破常規;

“造”就是在打破常規的基礎上產生出具有現實意義的東西。

沒有“創”,是山寨;沒有“造”,是想入非非。

在Miami大學,我曾有一位叫達琳的在職生,她是美國一名小學美術老師。有一年,作為交換教師,她到昆明短期貨流。

交流期間,很多中國老師問:“在美國的課堂上,怎樣教孩子的創造性?”並再三要求她示範。

她感到很困惑:創造性怎麽能“教”呢?!無論怎麽解釋,疑者恆疑。

要談這個話題,牽扯三個問題:

什麽是創造性?

技能=創造性嗎?

創造性是怎麽來的?

1

什麽是創造性?

錢教授說:“創造性思維首先來源於知識。這似乎沒有爭議。”然而,這個“首先”卻有了爭議。

錢教授認為:創造性思維=知識x好奇心和想象力,

如公式成立,順序似應倒過來:知識不應是“首先”,應放末位。

為什麽會這麽說呢?實際上,人類的很多創造都源於對已知知識的無視,或說正因為對知識的無知,才能點燃創造性的第一朵火花——好奇心。

越有知,越不好奇,越不敢越雷池。誰敢問“蚯蚓沒有腳怎麽爬行?”唯孩子無知,才好奇,才有去“知”的欲望——做研究的第一個動力。

另外,好奇心、想象力不應是“和”的關係,因為它們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在創造的過程中,各具不同功能。

同時,創造是一對矛盾。“創”的天敵是知識、常規、經驗、理智、習慣、正確、成功……總之,過去的一切都可能是障礙。而“造”恰恰需要“創”打破的一切。知識屬“造”,應排末位。

最後,錢教授雖提到在創造中價值取向之作用,但這些不可或缺的非智力因素(百折不撓的探索毅力,力排眾議的獨立性,捨得一身剮的冒險精神等)卻遺憾地缺席公式。

所謂“敢想敢乾”,思維(如想象)也需要勇氣。許多人在創造中落荒而逃,就是哪怕在思維中也缺了不可或缺的非智力因素。

錢教授設計的是“創造性思維”公式,但我深以為:思維是內在的行為,行為是外在的思維;創造性思維是創造過程的思維活動。離開創造性行為去談創造性思維,恐成敢想不敢乾,隻“創”不“造”。

因此我覺得,設計創造性行為公式似乎更有實際意義。若然,簡單的乘法難以理清好奇心、想象力、知識、其他智力因素和非智力因素等的複雜關係。

錢教授還談到:“創造力的核心是‘新’,發現新規律,發明新產品,運用新方法,解釋或解決新問題。”

而我認為:光是“新”不行,還得“造”出有現實意義的東西。用新方法解決老大難“舊問題”,或用“舊方法”(知識)解決新問題,甚至用“舊知識”解決懸而未決的“舊問題”,都是創造。

Facebook(臉書)用已知的網絡“舊知識”解決交友難的“老問題”,不是創造嗎?突破某些知識和技能,進而造出有現實意義的新東西,就是創造!

如能改變千篇一律的麥當勞的食譜,開創出可口並利於健康的新麥當勞,亦為創造!

是否“造”出了“新結果”,是創造的關鍵。另外,創新性和創造性不同,創新性講究“創”或“新”,不一定含“造”。

總之,人的創造性是指能打破常規去產生出具有現實意義的東西的人之特性。

2

創造性=技能嗎?

技能指“能夠掌握運用的某些專門技術”。如繪畫、開車等。

再看“教”的定義:把知識或技能傳授給他人。

現有的知識和技能是已知的東西,如繪畫的知識和技能,可從A傳到B,再由B傳到C;同時,其他人也可重複獲得。

為什麽創造性不能教?

1.已知的、現有的,可以教;創造是未知的,怎麽教?

2.創造不可重複,可重複的是技能。

3.創造性不能傳給他人。正像老師的智力不能傳給學生,創造性是潛伏在人的生理和心理層面的特質,無法從A傳到B。

既然不可教,能不能訓練呢?

訓練是“有計劃有步驟地使受訓者具有某種技能。”

由於許多“教”的內容無對錯之分,因此其形式是點到為止。

齊白石的畫好還是徐悲鴻的好?見仁見智。把知識“傳”給學生即可,學生可接受或不接受(許多老師的“教”過界為變相的“訓練”,在此不論)。

但“訓練”無論從形式到內容都有強迫性。軍訓要求整齊劃一,麥當勞訓練員工要求操作統一。

有框框條條、有強迫性、有限制性的訓練,與不拘一格、強調破局、強調獨特的創造性格格不入。

創造性不是技能,而是潛伏在人的生理和心理層面的特質,教不出來,更遑論訓練!

3

那創造性怎麽來?

創造性(思維)只能培養——從小到大,經年累月地培養!

潛伏在人的生理和心理層面的創造性像種子一樣,需要生長環境,如土壤、氣候、灌溉、施肥,才能發芽、生根、開花、結果。

創造性不能教,違背了教育規律,越教孩子越沒創造性!

教育者的使命是營造利於培養學生創造性的環境和氛圍。

14億人選不出11個亞洲級足球明星之謎

有人說,最煩人的是足球;也有人說,最迷惑人的是教育。

煩人是恐韓——一彈丸之地耶!迷惑人是中國孩子年年獲PISA和奧賽獎,但直至2015才有一位成人獲諾貝爾科學獎。為什麽中國孩子起早貪黑,但起跑領先終點落後?

不管是煩人還是迷惑人,都跟一個概念有關——創造性!

創造性是怎麽來的?到底是訓練還是培養出來的?人們不是老愛拿足球說事嗎?君不見,正是這個在教育中“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使得14億人選不出11個能衝出亞洲的足球明星。

中國足球畫風不堪,許多人認為:皆因球員沒文化。若然,只需選11個博士,或給11個球員惡補文化即可。

但以我從小踢球的經驗,成績好的踢得爛,踢得好的成績爛。試想一下,聳著雙肩的范志毅,滿身刺青的張琳芃“知乎也者”時的模樣……你懂的!兔牙小羅有文化嗎?恆大的“白頭翁”又有啥文化?

若不是文化問題,症結又何在?

答曰:中國足球隻訓練球員的技能,不培養球員的創造性!

在中國,培養球員創造性的教練寸步難行。

米盧被說是騙子、水貨,原因有二:

一是米盧的訓練太“小兒科”,從來就沒有練技能,只會嬉戲玩球。

但他這個“小兒科”奇跡般地把五個國家的足球隊帶進了世界杯!因“小兒科”與神奇的結果反差太大,有人就想到玄學、特異功能什麽的。

不過,如果你到美國中小學看看,你會發現怎麽都是些“小兒科”的東西?學生坐無坐相,盡在嘻嘻哈哈地玩……然而,美國獲得337枚諾貝爾科學獎,其發達的科技就是源於這種“小兒科”。

第二個原因,別說球迷、記者、教練,就連隊員自己都成丈二和尚:到底從米盧那兒學了啥!

實際上,“小兒科”有學問!學問還挺深,包括重知識(技能)傳授或能力培養?重學還是重用?重執行抑或重創造?重外在的教或內在的悟……

試從“學多悟少”和“學少悟多”的關係,來揭開米盧“小兒科”的“盧”山真面目。

在中國上課,一節課學下來,什麽大一小一,帶括號的一,不帶括號的一……可謂學得多矣。但這些大一小一都是老師傳授的“二手貨”——知識和技能。

在美國學習,我總感到是學少悟多。由於老師多是營造一個培養環境,讓學生參與創造(包括創造自己),因此,內心不斷地“悟”出自己的東西,而這些東西並不是老師“教”我的,更不是老師“交”給我的。

如要我指出我的素質教育思想中,哪些是我老師的東西,可談的確實不多,因為他們隻提供平台,營造環境和氛圍,剩下的就看我怎麽在這個空間“悟”出自己創造性的東西了。

當年,張無忌跟張三豐學太極劍,趙敏帶著阿大、阿二、阿三一等人眾在門外等著決一死戰。老張問:還記得多少招?小張曰:差不多全忘了!旁人全懵圈……

訣竅就是無招勝有招。

米盧只是營造“玩”球的氛圍,讓隊員從中悟(創造)出自己的東西!

我們總是逼隊員“招供”:“到底跟米盧學了啥東東?”都已內化為自己的“招”了,根本沒有米盧的印記,也難怪他的隊員時至今日還對“從米盧那兒學了啥”語焉不詳……

這就是訓練和培養的實質區別。

即使訓練14億人,也出不了11個球星;但烏拉圭培養幾十萬孩子,卻湧現無數有創造性的球星。

踢球的技能可以訓練,但像中超外援暴力鳥般預判十步的足球意識,在瞬息萬變和電光火石間創造性地運用足球技能,這種中國球員最欠缺的“靈性”和“悟性”,是訓練不出來的,只能培養。

同理,中國足球模式訓練出來的運動員改當教練,難以擁有在瞬息萬變和電光火石間預判球賽的穿透力和肢解力,並難以根據雙方幾十個運動員的特點,創造性地搭配出能產生化學反應的變陣。這種教練所需要的創造性,更是訓練不出來的!

創造性思維與批判性思維的分分合合

此外,我也不敢苟同錢教授說一個觀點:

而創造性思維(creative thinking)教育則是一個在關注創新驅動發展的國家內更加受到重視的話題。在大學中,致力於本科通識教育的人更加關注批判性思維教育。在研究型大學、研究機構、企業、政府中,關注創新的人則更加關注創造性思維教育。

首先,創新思維始於嬰幼兒。孩子把帽子、杓子扔地下,媽媽撿起來,孩子又扔……這就是孩子在探索世界,在思考怎樣與外界互動,怎樣吸引媽媽的注意力。這可看作創新思維的萌芽。

也就是說,從好奇、想象、獨立、質疑等開始,孩子就進行著創新思維和批判性思維。到大學才“關注”,為時晚矣!

其次,不宜把批判性思維和創造性思維截然區隔。創造性思維包含批判性思維,是批判性思維的高級階段。也可以說,批判性更多體現在創造性的“創”上。當然,批判性思維也可單獨教學。

如美國佳裡學區K-12(幼兒園到高中)的語言藝術課(類似國內語文課),開篇的第一“童子功”,就是培養孩子的批判性閱讀和批判性聆聽的能力和習慣。

所謂“批判性”不是不問青紅皂白,盲目地批判一切。批判性閱讀和批判性聆聽是“質疑——審辨/分析”的思維過程,在閱讀和聆聽中發現自己的答案之過程。

不僅要求從閱讀和聆聽中學東西,更重要的是在閱讀和聆聽中進行分析和思考,形成自己的東西(也就是“悟”)。

當批判性閱讀和批判性聆聽成為一種習慣時,閱讀和聆聽就變成一個深度思考、主動學習、自我提升的過程。

錢教授說:提出疑問後,“能夠用有說服力的論證和推理給出解釋和判斷,包括新的、與眾不同的解釋和判斷。”國人常常誤以為:“批判性”在於反對、異議或新意。

其實,批判性思維強調的是獨立思考、不盲從、有主見。換言之,經過質疑,獨立思考,思辨分析,最後全盤接受對方觀點,也是批判性思維。可惜錢教授沒旗幟鮮明地點破:並不是一定要對立,才是批判性思維。

錢教授洞察中國學生創造性思維發育的缺陷,在大學開設批判性思維課程,實屬難能可貴。

但課程設置在時間(縱向)和空間(橫向)上有瑕疵。作為一項教育改革建議(“把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能力列為大學教育的必要環節”),僅提高教,隻字不提基教,會讓人誤以為,不需從小培養,只要在大學設此課程也是可以解決問題的。

批判性思維是有時間軸的,需要從小培養,到大學才培養,因缺少基礎教育(甚至學前教育)的“基礎”,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只能是亡羊補牢,聊勝於無——實則難以大器晚成!

錢教授說:批判性思維“要體現在所有課程和所有培養環節中”。國內大學皆有圍牆,教育要植根於社會和生活,批判性思維就應該沒有課本,沒有教室,沒有圍牆,因為“課程”就是生活。

總之,創造性(思維)不能教,更無法訓練,只能培養。創造性思維和批判性思維不宜截然區隔成遊離狀,要在有分有合中突出創造性思維的主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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