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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態炎涼 悲恨怨怒:一個年輕監工眼裡的工地人生

按:“建築工地多半由鐵皮高牆圍住,所有的勞作與髒汙被一舉隔離、遮掩在牆的那一頭,看不見,也不給看。待拆牆亮相時,打地基、綁鋼筋、砌泥作、拉水電、鋸木作、刷油漆、清廢料的勞動者們,恆常是隱身未見的。”即便我們知曉,一圈鐵皮圍起來的是這一群人異常辛苦的勞作,與異常微薄的薪水,確鑿無疑且司空見慣,然而實際上,幾乎沒有什麽關於他們的具體形象留存於文學史上的絕大部分文字當中。

或許正因如此,當《做工的人》2017年初於台灣出版時,曾引起不小反響,半個月內加印了五六次之多。作者林立青以工地監工的視角,在這本書中記錄了工地工人的日常勞動與生存狀態,他思考著工人作為人被尊重的可能性,並將勞工議題重新帶入了公共視野。這位年輕監工在工地裡流轉、虛耗、等待、跑腿,忙忙碌碌,與工友、外勞、檳榔西施、外籍配偶、性工作者等形形色色的普通人彼此理解、關照,甚至相濡以沫。在工地上,有被教育體制放棄、群居至此自謀活路的“八嘎囧世代”,他們被主流價值遺棄,卻建立起了獨特的認同與強烈的家庭觀念,此外,這裡還有下了工換裝出遊的年輕打工者、擅作調度的工地大嫂、只有背心數字而無姓名的移工、多次進出監獄的粗工……

摘自《做工的人》 (賴小路 攝影)

林立青的記述中不僅有著工人間的差異與情感,有著在工地場域內的權力與關係的互動作用,更可貴的是,因貼近著底層的地位視角與切近的困窘傷痛,他雖不做評價,卻有著清晰的情感與立場。作為寫作者,他似乎未曾想要隱藏起一絲一毫。在作家房慧真為《做工的人》所作的序言中,她寫道:“他的文章常總結底層工人的無奈與悲哀,在美學上或許能有更不著痕跡的處理方式,但作者從來就不是一個冷靜的觀察者或取材者,他身在其中,也得分擔那悲恨怨怒的一部分。”

在工地上,“他看見公權力執法者倚強凌弱,也看見在無光的暗處,弱弱不一定相殘,”他與工友的熱血和世故並行於文字之間,有溫暖有義憤,有理想也有失落,他保持距離又置身其中,他保持好奇又時刻反思。即便如此,我們常常能看到他的無能為力不可避免地顯現出來:“我不知道他們的未來會變得怎樣,也最好不要去想。”“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我恐懼。”“一如現實,我們什麽也做不了。”

書的扉頁上寫著這麽一句話:“若有雷同,請哀矜而勿喜。”

經出版社授權,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從《做工的人》一書中節選了兩小節內容,一則是寫工地上疾病纏身卻沒空也無錢醫治的工人們,二則是寫那些傻傻進過監獄而後再難立足甚至卷入更深的犯罪泥潭的工人們。世態炎涼,悲恨怨怒,道不盡這位年輕監工眼裡的工地人生。

摘自《做工的人》 (賴小路 攝影)

《做工的人》(節選)

文 | 林立青 攝影 | 賴小路

一、呷藥仔

話說做我們這行的,有很多人只是在青中壯年時“吃老本”地打拚。到了大概五十歲以後,每個司機身上都會開始留下一個一個不同的傷痕或是病痛纏身。工地現場的醫藥箱,優碘、紗布、棉花、繃帶可以放到過期,最常被使用的,就是止痛藥。

當然我必須承認,自己也是其一。我也有和他人不盡相同的常備藥品,即使現在的工作已經沒有了工務所,但我的隨身包包以及公司車上,仍放有止痛藥。並且在淋雨工作後那頭顱發脹的狀況下,我就會吞下一顆。另一個則是支氣管擴張劑,隨著自己逐漸有了運動習慣,倒是比較少用到。

說真話,我到現在還是搞不大懂那些止痛藥的差異。司機們也搞不懂。我們對這些藥品的最大理解程度就是口耳相傳。有些司機非普拿疼加強錠不吃;有些人,例如粉塵甚大的木工、泥作,則是一定要吃專門的鼻塞喉痛膠囊。久而久之,每個人都有一些私傳的口袋藥品。男工們普遍相信,這些藥品配上高粱酒後藥力更強,因此,真的有司機將高粱酒裝入水壺中,和止痛藥物一並服下。女工們則比較流行服用感冒糖漿,有一種甘草止咳水,據說可醫治百病,從手痛腳麻,到任何呼吸道疾病,一飲見效,沒有什麽是“喝一罐”不能解決的。另一些女工則是長期的負重,一旦天冷氣寒,便立即喘不過氣。我因為有這類經驗,備有支氣管擴張劑,也幫過不少工地女工。往往在地下室暈眩,呼吸困難時,帶到工地外吸入“備勞喘”,便會慢慢恢復。

摘自《做工的人》 (賴小路 攝影)

其實,這往往是老工人或年紀比我長上許多的工人,那一輩分的人才會有的習慣。年輕的工人無須負起管理、指揮及調度責任,這時候就可以離開工地,請假蹺頭去就醫。看醫生也是在工地過勞時,蹺班離開的一個好借口。但年長的司機們受到養家的壓力,以及其他司機的期待,不能隨便請假就醫。每個人都想要健康。身為領取日薪的人,每一次前往就醫的時間就代表失去一天的薪水。更擔心的是一去之後所得到的醫生警語。

工地的現場工作量繁重勞累,所以食物的分量往往極大,味道也極重。工地便當不算好吃,很多準時送到的便當常是兩小時前做好的,只是加了辣醬油和菜脯而勉強下肚。這些都讓每個司機有得高血壓和心髒病的可能。酒精以及大量的飲用飲料,也都傷肝、傷腎,但天熱時,不靠飲料無法舒緩一身燥熱;天冷時,不靠酒精又無法升高體溫。五年、十年下來,原先一身精瘦的鮮肉都會和我一樣,成為兩臂結實壯碩,但肚腹突出的大叔。

身為工人,要保持健康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任何人都會有身體上的毛病,但有錢人可以在病情惡化前得到良好的醫治,中產階級們往往有時間,給薪的休假和特休假是坐辦公室的人可以運用的,下班後的診所大門也隨時敞開。

但真正的工人則是不願前往。老司機們不習慣於說明自己的身體狀況,且擔憂慢性病的醫治將要花上大筆開銷。加上這些過勞的司機們所得到的醫生建議,千篇一律地難以和現在的工作互相配合。孩子上大學的生活費和膝關節開刀手術的一個月修複期,勢必不可兼得,該犧牲哪一方面,不言而喻。做不到的醫囑轉換為對醫生的虧欠,從此不敢再面對醫生。繼續使用麻痹的藥物配合高粱酒飲下,只能在廟宇前求告期待著兒女長成後,自己還能支撐。

有些則是轉往偏方,迷信吃了某些來路不明的藥物可以解決這些困境,然後陷入更嚴重的病痛和依賴。花費了大量金錢後,換來的是回到醫院內被醫生斥責的慚愧。

於是,從牙科到骨科,慢慢地,每一個醫生的診間大門都再也不敢跨入,無臉面對醫生的內疚轉為自我欺騙:看了沒用。還是回到一些診所中,自費注射一針止痛,再拖著身體前往工地現場施工,灌下甘草糖漿和高粱普拿疼。有些運氣好的,等兒女漸長時,通常是孩子死拖活拉地帶到醫生面前,像個小孩一樣招供生活作息。差一點的,就等到再也不能支撐的時候,一次倒下。一人倒全家哭,還能見得到面的,大概也無法再回到當時正常的身體狀況。

摘自《做工的人》 (賴小路 攝影)

有些人回到家裡,成為一生中在最後幾年拖累家庭的重擔,然後痛恨自己失能的無能,變本加厲地飲酒,止痛解憂。有些人則終年閑晃,離開了家,毫無未來可言。

有的人甚至放棄一切,在戒治所旁尋找更強的、稱之為“毒品”的藥物。過去在西部沿岸,司機都知道:某些稱為毒品的藥物注射後再飲下烈酒,即可結束一切痛苦。醫生也會體面地開出死亡證明以讓家屬支領保險。這傳言已久,我卻不敢前往細問。

現在的健保已經不會鎖卡了,我都告訴這些司機,前往診所好好看病,注射疫苗。但多數司機一笑置之。他們能不看醫生就不看醫生。他們的車上以及包包內,依然放著他們私傳的藥品組合。

這些藥方依然存在,完全沒有比正規醫療便宜。只是捨不得見到身邊的人,聽到自己身體的真實狀況時,那無比擔心卻又無能為力的面容。

二、進修部

以前剛去工地的時候,有一次,常配合的水車司機換人了,向新來的水車司機問起,他說“去進修了”,當下我還以為水車駕駛需要定期上課換照。

後來才知道,工地所謂的“進修”指的就是坐牢。

工地“進修”的原因很多,公務員也常被約談。反正只要有工程案,從垃圾飛出圍籬外到偷工減料被抓包,多多少少都能查出一些或大或小或無聊或真的缺失。至於大到多大,小到多小,從來就很難說得清楚。有時候是真的該死,有時候是檢察官無聊,有時候是純粹被掃到台風尾,當然,懂得保護自己的公務員們大多數在約談幾次後就沒事。

只是在工地現場,常常是真的被抓去關的,有的其情可憫,有的卻不明就裡。工人們對於法治的理解程度往往不足,有時候實在也難找律師,在一些證據確鑿的狀況下,也就笨笨地認罪了。

摘自《做工的人》 (賴小路 攝影)

比較有意思的幾個案例,其實說穿了也就是法律知識不足。

我記得有一個粗工表示自己因為出外工作,老婆跟人跑了,走的時候,還把戶頭空的存折、印章拿去賣人,賺得五千元。等他兩年後在路邊買檳榔時,才發現自己遭到通緝,被依詐欺洗錢共犯抓去蹲了半年。

其實這沒啥問題,讓他憤慨的是,到了監獄裡面才發現有人是自己拿去賣,而且第一次被判緩刑,第二次才因為又被抓而入監。之後他每每說到這事,就認定法院判決不公,因為那人是在便利商店工作,感覺比較斯文。他認為早知道就自己賣,還有五千可以花用,對此認定是政府欺負他,直喊著要關他的話,至少也要給他五千。

有時則是鋌而走險。曾聽過開貨車的司機,接到電話說要他載垃圾去倒,但那指定倒垃圾的位置隱秘而難行,等到傾倒完成,倒是領了現金。然而沒隔幾個月,警察們依監視器查出司機在水土保持地傾倒廢棄物,而且那些碎石原來是爐渣。由於已過了數月,手機號碼早已洗掉,不管再怎麽聯絡也都聯絡不上,他只好憤憤不平地去坐牢。那幾個月內,他用他破碎的文字寫陳情書,翻每一座監獄都有的《刑法》,拚湊出根本沒有人會接受的陳情信件。想當然耳,直到刑滿出獄,都沒有人回信。

這些案件無論如何都是罪證確鑿。而這些口笨舌拙,完全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工人們很多連傳票都沒收過,直到在路邊買飯買菜時,才發現自己被通緝了。接著到處問人,就是沒花錢去找律師,等到判刑下來再被抓去關。

摘自《做工的人》 (賴小路 攝影)

這也就是“進修部”的由來。沒有被關過的工人,和被關過的工人,在法律議題上的態度往往完全不同。

被關過的工人,對於社會的黑暗面理解更深,畢竟同房室友聊上一陣,也就立刻清楚法律問題。沒有什麽法律見解會比活生生被判刑的人在你面前憤恨不已地罵官,更能讓你質疑司法不公。有些人在被關期間,每天就是看著自己的自訴和判決書。

他們因此對法律再也沒有信任,反正無論怎麽比,這些學歷低的勞工本來就不在被保護之內。他們倒是在監獄裡面補課,慢慢地建構他們對於法律的架構和看法。有些是金句,例如:“有錢判生,沒錢判死”“法律隻保護懂他的人和請得到律師的人”“窮人參政衝第一的原因是,出事可以說是政治迫害”。有些則是未經證實的傳言,例如:請“立委”關說,可以有特殊的方式救濟成功;一審沒用,二審可以開始準備紅包給法官,抗告到三審時,要盡量塞錢改判決,等到更審出來才有機會──這還有理論支持,因為一審的法官年輕不敢收錢,二、三審的法官資歷老了,出事還有同學、學弟、朋友罩著護著,所以才有信用,才有資格去改判決。

這些“進修部”出來的,對於司法的不公平已有定見,因為在監獄期間,更讓人有如此體悟。

所有進去過的人都告訴我,要用各式各樣的方法打通關節。沒有官員不貪汙,尤其是掌管獄政的:獨立系統,獨立作業,比警察圈子還小,比軍人圈子還窄。只要夠有錢,進去一樣會有好日子可過。例如辦個抽獎活動,也得讓獄卒家裡抽中才是上道的好方法。我從來搞不懂這些抽獎活動有啥意義,但他們似乎對此茅塞頓開,從他們發光的眼神看出,那是一種深信不疑。

他們對監獄生活的印象有多深?你可以看,等到出了獄,在你面前連幾月幾日第幾字號第幾庭都如數家珍地背得出來。除了背出判決之外,他們往往在監獄中花上大量時間背那教化的經文。許多出獄的司機能完整背出《心經》《大悲咒》已不在話下,甚至基督教也通,我也遇過能同時背出《聖經》裡《登山寶訓》的司機。能在工地現場默背這些佛經的,其實往往是“進修”過的,在那段時間中倒背如流。只可惜,這些經文在他們眼裡起不了作用,只是帶給他們對於人生更大的幻滅。每個人都告訴我,宗教只是把時間往後延,只要有審判的地方,不管判官是叫“耶穌”還是“閻王”,打死也沒人信那會是公平的。

這樣的結果很悲慘。司法對他們極為嚴酷,請不起優秀律師的無權無勢者往往被法官羞辱,這樣的感受轉為對社會的不信任以及憤恨,如此所得的法律觀點也往往偏頗,難以挽回。他們在牢內有很長的時間彼此認識,往往給予出獄後“互相提攜”的承諾。這些承諾可能用不到,但許多人用到了也未必是什麽好事,也就又回來了,直到再也無法入獄,或是再也不說、不提這段經歷。

摘自《做工的人》 (賴小路 攝影)

他們往往防衛心極重。被殘酷對待的人,往往自己也會變得殘酷起來。他們說話不加修飾,也不大存錢計劃生活,反正社會已有標簽,在“進修部”學到的技能也不知道何時會用上。這些人通常罰單也不繳,稅金也不納,弄台三萬裡程以下的代步車後,辦個eTag到處衝啊跑啊。

上流社會的人坐牢後,還有一群人願意接納、保護,這些基層者,回家時可能妻離子散,連家中來接出獄的人都沒有。那又何必照著社會規定走呢?久而久之,他們也不大能清楚表達,只知道現金在手保護自己最好。他們對著國家、警察以及這個社會是有恨意的。

當然,跟他們必須有一定的信任基礎後,才能慢慢知道這些憤恨的原因。有權有勢者往往有更好的辯護團隊,更多的法律攻防。而這些傻傻的工人往往什麽也不知道,傻傻地就被抓去關了。等到出獄,發現再也不可能取得良民證,很多工作再也沒有他們的機會。

因此,工程人力派遣公司常常也有專收更生人的,只是這種公司往往做不久,人力公司的好工人都會看有沒有機會能被其他司機相中,免去被抽成的可能。

有些人在工地是能適應的,終究學得技能留了下來,成為“半桶”或是司機,逐漸忘卻過去,重新開始。但更多的人沒有這樣的待遇。許多工人難以忘卻監獄的羞辱,又因那段時間而無法求得更好的待遇,人生四處碰壁之下,找回獄友,尋求其他謀生的可能;接著再被抓進去。反反覆複地,成為真正的專業犯罪者,犯罪糊口、逃亡被抓這種輪回反覆上演......直到再也出不來。

我只有一次,在進場施工一陣後,發現一個施工品質甚佳的司機出了問題。那是因為公家案件需要送交人員名冊,我因此得知他因酒駕被發布通緝。當天我結算了他的工資,並告訴他,我不能讓他再進場。他懂我的意思,道了謝直接離去。兩天后,警察到場撲空。此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逃亡是弱小生物的活命本能,超越人類歷史。

我在工地學會不問他人過去,除非他們主動提起,否則只要工作能夠做好,這些私德和過去的經歷對我而言都不重要。

我也曾經經手一項軍方工程,當軍方表示,我的工人多有前科,希望全數驅逐出場時,我告訴那名軍官:“這些人在這裡工作正常,毫無問題。如果我因此而將他們驅逐,那他們要以何為生?”那個軍官愣了一陣,之後沒有再提起。我的工程一直到結束都沒有什麽問題。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軍官堅持施壓,或是我受不住壓力而把這些人趕走,他們在這種狀況下,會不會又去“進修”?

摘自《做工的人》 (賴小路 攝影)

這些更生人每每都告訴我,只要人間有監獄,地藏王菩薩就永遠成不了佛。我至今無法回應他們。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我曾經想過,我們的社會有罪,因為我們讓他們犯罪;這樣一來,創建並且支持社會的我也有罪。可是後來想想,覺得這樣的想法太痛苦了。改革社會需要整體人民關心司法,堅守程式,但無論怎麽做,社會的正義還是針對性地選擇對象──要麽最弱最窮,能得到知識分子關注;要麽最冤最錯,能引起政治鬥爭;或者最凶最惡,來支持我們的現有司法,繼續掩蓋我們的社會殘酷。

然而,我身邊的這些人其實真的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我最常遇見的是在沒有工作時,賣身份證和存折,或者是幫忙跑腿送貨,這也是最常入門“進修部”的基礎班,並且往往被依法辦理。如此程式清楚、法條明確、責任分明的社會制度,讓整個社會安心,畢竟我們的社會還是需要一個“最終解決方案”。

當然,這不是我能面對的。幫助他們是上帝的事,我還是順從地認定他們罪有應得,理應受刑來得好。反正十字架上的不是我。

關鍵時刻不認耶穌,會讓我活得輕鬆一點。

書摘部分與圖片節選自《做工的人》一書,經出版社授權發布,未經授權不得擅自使用。

《做工的人》

林立青 著 賴小路 攝影

中國工人出版社 20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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