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徵收房產稅將使房價下降

林雙林 資料圖

作者：林雙林，美國普度大學經濟學博士，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

目前涉及到的財產稅主要是針對自有非營業用房的房產稅。很多人認為，房產稅是在財富保有階段政府向財富所有者征的稅，屬於財產稅；也有人認為，房產稅是向耐用消費品徵收的稅，屬於消費稅。徵收個人房產稅意義何在以及對中國經濟會產生哪些影響？尤其是，徵收財產稅會怎樣影響地方財政，資本分布，以及房價呢？

財產稅是被廣泛推崇的地方稅種

財產稅作為地方政府的重要收入來源，被許多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采納。個人財產主要是房產，當然也包括汽車。許多經濟學家認為，財產稅是地方政府最適合稅種。理由有三點：第一，稅源穩定。被徵收的財產看得見，摸得著，稅基也比較容易被搞清楚，從技術上講不難徵收。第二，財產稅符合受益原則，納稅人有納稅積極性。財產稅收入，一般被地方政府用於地方教育及公共產品，納稅人能夠看到交稅的益處，所以願意納稅。第三，財產稅符合按能力納稅的原則，有利於再分配。房產多的人群，一般是收入高、財富多的人群，向他們征稅符合納稅能力高的人多納稅的稅收原則。另外，不少國家對窮人和特定群體的財產稅有減免，使得富人交稅比例高於窮人。

研究表明，財產稅是對經濟效率負面影響最小的稅種。首先，財產的供給是較為固定的，征稅對供給量影響不大。當然，長期來說財產不是固定不變的，所以財產稅負擔的一部分會轉嫁到其他形式的資本。其次，財產稅有利於資本在各個產業間的合理分布。如果不征房產稅，過多的資本就會集中於房地產領域，影響實業的發展和技術創新。美國一些經濟學家甚至認為，為了增加其它領域的資本積累，不僅要徵收房產稅，而且應取消對房貸利息的稅收優惠。最後，徵收財產稅降低其他稅收有利於經濟增長。基於對經合組織（OECD）的數據資料的實證分析，經合組織2010年的一份研究報告發現，對經濟增長殺傷力最大的稅種依次是：企業所得稅，個人所得稅，消費稅；對經濟增長阻力最小的稅種是財產稅。

目前，美國的州、縣、都市、鎮、學區等都對房產、土地、汽車等不動產和動產徵收財產稅。稅收主要用於教育、公共服務和基礎設施建設。20世紀初期，美國的財產稅佔到美國全國財政收入的40%以上。目前佔到州和地方財政收入的20%左右，是縣、市、鎮、學區的主要財政來源。據經合組織統計，2014年財產稅佔一般政府收入的份額，英國為10.8%，韓國為8.2%，美國為8.4%，日本為7.4%，法國為7.3%，墨西哥為1.3%。一般來說，發達國家財產稅佔總稅收的份額比發展中國家大。

我國地方財政存在的問題

我國地方主體稅種缺乏，地方財政收支缺口大。據官方統計，2015年地方財政收入佔總財政收入的54.5%，地方財政支出佔財政總支出的85.5%，嚴重依賴中央轉移支付。地方政府基礎設施建設支出需求大，不得不自籌資金。

地方政府大搞土地財政，推高房價。過去十幾年來，我國地方政府搞土地財政。政府將土地高價出讓給開發商，獲取巨大的收益。開發商拿到土地後，大建建案，然後高價賣出。據財政部統計，2014年土地出讓金超過4兆元。土地價格佔了房價很大一部分，這實際上是政府利用房地產向購房者征隱形稅。隨著房地產庫存增加，土地財政已經不可持續。

地方政府以各種方式大量舉債。為了基礎設施建設，地方政府以土地為抵押，通過融資平台，向國家政策銀行和商業銀行大量借款。據審計署報告，截止到2012年底，地方政府負有償還責任、擔保責任和救助責任的債務達約16兆元，佔到GDP的30%以上。此後，債務在不斷增加。日益增加的地方債務，增加了金融體系的風險，引起了國內外投資者的擔憂，已經負面影響了我國的經濟增長。

面臨土地財政不可持續以及地方債務風險不斷增加，完善地方財政體系刻不容緩。2016年5月以前，營業稅為地方獨立稅種，之後營業稅改為增值稅，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分享。2016年地方政府稅收份額為54.64%，2017年地方政府稅收份額下降到52.99%，尋找新的地方財政收入來源，已經迫在眉睫。

開征財產稅的影響

過去十幾年來，我國大城市房價增長迅猛，大量資金湧向房地產，存在“脫實向虛”趨勢。許多地方的住房囤積嚴重，有的人甚至囤有幾十套、上百套房子；不少企業也投資房地產，而非實業。目前，我國大城市房價極高，新進城的年輕人大都望房生畏。

據統計資料顯示，我國居民總資產中房產價值2010年為 80.9兆元，佔GDP的195.9%；2014年達到136.52兆元，佔到GDP的212%。據統計，美國2014年房地產價值為23兆美元，佔其GDP的132.18%。 可見中國房產價值佔GDP的比重比美國高得多。房產稅可以抑製對房產的投資需求。美國的房產稅率很高，平均在1%以上，有的州高達2.5%。次貸危機後，不少中國投資者對美國房地產躍躍欲試，但最終空手而歸，原因之一是美國有相當高的個人房產稅。可見，房產稅對房產需求的影響不可低估。

目前，我國向企業的房產和個人出租的房屋徵收房產稅，尚未開征個人自有非營業用房的房產稅。2011年初，上海、重慶兩市作為試點施行房產稅改革。全面徵收財產稅對經濟會有以下影響：

有利於資本的合理分布。稅收對待上的不均衡，使得住房資本的回報大於生產領域的資本，大量資本流入房地產。徵收房產稅，對房地產不合理預期會被修正，資本會從房地產領域流向其它產業，促進我國經濟發展。

完善稅制的同時增加地方政府稅收收入。我國稅制以間接稅為主，個人財產稅的徵收會增加直接稅的比重。許多國家在財富的獲取、持有、和使用階段向百姓征稅。財產稅稅源穩定，只要設計合理，必將緩解地方財政困難，促使我國現代化的地方財政體系的建立。

改善收入分配和促使房價下降。有大量財產的是富人，國家可通過財產稅向富人多收稅。另外，房產稅可以設計成為累進的，這樣可使的富人的房產稅稅率高於窮人，增大再分配的力度。與此同時，個人房產稅建立起來後，對房子的需求會減少；囤房的會將房子出售，市場上房子供給會增加，這樣房子的市場價格就會下降。價格下降的多少，要看房產稅的高低。

用好個人財產稅的收入

與政府徵收其他稅、土地財政以及發行債務相比，財產稅在效率和公平兩方面的優勢是明顯的。當然，像其他發展中國家一樣，徵收財產稅並不容易。例如，在財產的價值度量、稅基確定和征稅上都有一定的難度。尤其是，地方各界精英擁有大量財產，加大了征稅難度。然而，所有這些都不能成為不征個人財產稅的理由。

用好財產稅的收入極為重要。首先，要確保財產稅收入用於地方義務教育、公共品和基礎設施的提供。義務教育不僅提高勞動者素質，也是最有效的扶貧方式。其次，提高財產稅稅收的使用效率。財產稅若用於基礎設施建設，必須注重基礎設施的規劃及其質量，防止資金的濫用和浪費。另外，應把地方財政向老百姓公開，加強百姓對地方政府的監督。再次，減少其他稅收。我國政府規模已經較大，房產稅徵收後，我國財政規模不應再擴大。應該減少其他稅收，把政府規模控制在合理的範圍內。最後，減少地方政府債務。我國地方政府債務已經很大，財產稅收入可以用來償還地方政府債務，減輕未來的財政負擔。

應該強調，既然徵收財產稅，就應該加大個人財產保護力度，使個人財產不受來自任何方面的侵犯，讓人們有恆產，有恆產者才會有恆心。政府若征用個人財產，必須具有正當理由，並予以足夠的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