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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河畔的隨想 | 王一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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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的經咒(布面重彩)拉巴次仁

30年前,我在北京大學波斯語言文學專業讀碩士,北大出版社策劃出版了一本《世界名詩鑒賞詞典》(辜正坤主編,1990年),編撰者多是當時北大東、西、英、俄等外語專業的青年教師與研究生,我也參與其中,翻譯和介紹了被稱作「波斯詩歌之父」的魯達基(Rudaki,859-941)的一首詩,題為「歌頌納斯爾國王並勸他返回布哈拉」。譯文很不成熟,不值一提,不過詩中提到了幾個重要的中亞地名,為便於討論,茲迻錄於此:

呵,我彷彿聞到穆裡揚河的芬芳,那裡有親愛的人兒把我深情呼喚。走在阿姆河粗糙不平的沙石路上,我會感到腳踩絲綢錦緞一般柔軟。質渾河重睹故人身影將歡欣鼓舞,讓清流淺淺為我們的駿馬把路開。歡笑吧,布哈拉!願你笑容永駐,我們的君王快樂地向你飛奔而來。君王是月,布哈拉是那天空無垠,明月普照萬物卻永遠離不開天空;君王是鬆柏,布哈拉是青青園林,松柏生長在園中才永遠枝葉蔥蘢。我的詩歌呵將世世代代為人傳唱,何妨把金銀與珠寶全都拋置一旁。

這是波斯文學史上膾炙人口的一首詩歌,與之相關的還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據載,魯達基時代的薩曼王朝(Samanids,875-999)君主納斯爾·本·阿赫瑪德(Nasr b.Ahmad,即納斯爾二世,914-943在位)當政時,冬季一般在首都布哈拉(Bukhara)度過,夏季則習慣於到撒馬爾罕(Samarqand),或前往呼羅珊(Khurasan)地區某個城市。有一年冬天,他來到位於阿姆河(Amu Darya)南岸的赫拉特(Herat),這是呼羅珊地區一個氣候溫和,物豐水美的城市,他在此流連忘返,樂不思蜀,一連住了4年都沒回布哈拉。隨行大臣和侍從勸說無效,來向魯達基求助。於是,一天早晨,趁納斯爾觀賞音樂表演之際,魯達基撥動琴弦,在悠揚的旋律中吟誦了這首詩。詩歌深深打動了納斯爾,勾起他對布哈拉的思念,他立刻起身上馬,連馬靴也顧不上穿,就向布哈拉飛奔而去。這一軼事見載於12世紀波斯語作家內扎米·阿魯茲依·撒馬爾罕迪 (Nizami Aruzi Samarqandi)的《四類英才》(Chahar Maqala)一書,幾百年來一直為人們所津津樂道。

據 《四類英才》,此詩原為12行,最後兩行為後加;今人所編 《魯達基詩集》則一般收錄為14行的形式,原詩一韻到底。我國波斯文學研究界的前輩張鴻年、張暉等老師都翻譯過這首名詩。當年我接受譯介任務時,因喜愛莎士比亞十四行詩,而魯達基這首詩正好有14行,結構也符合十四行詩四、四、四、二的格式,因此便嘗試著按ABAB,CDCD,EFEF,GG的經典韻式譯出,事實上波斯詩歌並沒有這種十四行詩體。

作為一名80年代的文學青年,當年翻譯時我對詩中涉及的中亞地名毫無概念,甚至可以說是一團糊塗,要過許多年之後,才開始有了一些認識和關注。詩中反覆提到的布哈拉,為薩曼王朝首都,當時中亞地區最繁華的文化名城,今屬烏茲別克;穆裡揚河 (Juy-i Muliyan)是布哈拉西南的一條河渠,同時也指其周邊地區,這一帶風景秀麗,花木繁茂,建有薩曼朝君主的行宮和園林,是布哈拉最富浪漫氣息的所在;阿姆河(Amuy,即 Amu Darya)則是中亞流量最大的河流,長約2500公里,發源於帕米爾高原,自東向西流入鹹海,我國歷代史籍稱媯水、烏滸水、阿母河等。一般認為阿姆河得名於河西岸的古城 Amuy(又稱 Amul或Amuya),此城位於從木鹿(Merv,今馬雷,屬土庫曼)前往布哈拉的大道上,屬大呼羅珊地區,後改名為Charjuy。據說在木鹿和Amuy之間有一段碎石路十分難走,這也就是為什麼魯達基會提到「阿姆河粗糙不平的沙石路」的緣由。至於質渾河(Jayhun),則是阿姆河的別稱,常見於伊斯蘭時期的阿拉伯、波斯語文獻。現存最早的波斯地理著作 《世界境域志》(Hudud al-『Alam,成書於982)中寫道:「質渾河(Rud-i Jayhun),源於瓦罕(Vakhan)地區,流經小孛律(Bulur)一帶及瓦罕的什格南(Shaknan)一帶邊界,到達骨咄(Khuttalan,今哈特隆)、吐火羅(Tukharistan)、巴裡黑(Balkh,今巴爾赫)、石汗那(Chaghaniyan,今蘇爾汗河河谷)、呼羅珊(Khurasan)及河中地區(Mawara』 al-Nahr),然後流經花拉子模(Khwarazm)地區,最後注入花拉子模海(Darya-yi Khwarazm,即鹹海)。」

由於魯達基這首短詩是我初入波斯文學之門時接觸並翻譯的第一首波斯語詩歌,因此對我而言有著特殊的意義,雖然後來讀到更多優秀波斯詩人的作品,但我心中印象最深的,始終是這一首。布哈拉和阿姆河等中亞地名,也跟詩句一起刻在了我的記憶裡。

2014年夏天,新疆師範大學文學院通過在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兩國的孔子學院的幫助,組織了一次中亞考察活動,我有幸受邀前往,同行的有榮新江、段晴、羅新、朱玉麒、周珊、鄧新諸位師友。這是我初次訪問中亞。行程的後半段,我們考察了塔吉克西部著名的古代粟特城市遺址彭吉肯特(Panjikent,片治肯特)。傍晚,站在澤拉夫尚河(Zarafshan)畔,當地嚮導告訴我們,順著腳下的河水向西,再走60公里就可以到撒馬爾罕,再往西,就是布哈拉。相距如此之近,但十分遺憾,我們沒有烏茲別克簽證,無法跨境前往。而同時,我又意外地獲悉:距彭吉肯特不遠的地方,就是魯達基的家鄉魯達克(Rudak)村。彷彿是上天特別贈與的禮物,令我喜出望外。第二天,利用僅有的兩三小時時間,我們驅車沿著崎嶇的山間小道,匆匆趕往魯達克村。在群山環抱、玫瑰盛開的魯達基陵園紀念館,我重溫了魯達基的許多詩篇,其中自然包括那首「十四行詩」,當「Buy-i Juy-i Muliyan ayad hami,yad-i yar-i mihraban ayad hami……」的熟悉詩句和韻律在耳邊響起,穆裡揚河、阿姆河和布哈拉的名字再次回蕩在心頭,直至我們離開塔吉克,一直縈繞不去。第一次中亞之旅,讓我在無意中完成了對「波斯詩歌之父」魯達基的朝覲之旅。那時候,我並沒有奢想有一天將見到魯達基描寫過的阿姆河。

2017年,新疆師大文學院委託塔吉克民族大學孔子學院,再次組織了中亞考察,這次同行的有羅豐、羅新、朱玉麒、周珊、劉子凡、鄧新、夏冉、百合花等師友。我們從杜尚別出發,往北翻越突厥斯坦山脈,訪問了古代粟特人城址Bunjikath,到達位於費爾乾納盆地南緣和錫爾河(Sir Darya)畔的苦盞(Khujand,忽氈)城;往東則到了山地-巴達赫尚(Gorno-Badakhshan),深入帕米爾高原,曾連續數日沿著阿姆河上遊噴赤河(Panj)邊的峭壁驅車跋涉,夜宿卡萊-洪姆(Qal『ai-khum)、霍羅格(Khorugh)等河邊小城,也曾連夜從帕米爾河(Pamir Darya)岸的懸崖小路駛下高原,穿行瓦罕走廊,與大雪山隔河相望。當我們在噴赤河源頭的扎爾庫勒湖(Zorkul)邊掬水濯塵時,我曾翻開地圖,用手指跟隨噴赤河的曲折彎道向西、向北、再向西、向南遊走,遙想下遊那一段被稱作阿姆河的大河是什麼景象。那時候,我也仍然沒有想過會有一天去看阿姆河。

今年夏天,當得知有機會訪問烏茲別克的時候,我立刻想到,終於可以親睹哈菲茲(Hafiz Shirazi,約1325-1390)吟誦過的撒馬爾罕和布哈拉了!這個時候,我腦海中並沒有出現阿姆河。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見到阿姆河。儘管無數次在波斯詩文中與這條大河的名字相遇,熟悉許多與它相關的傳說故事,但畢竟,這是一個遙遠的存在,不僅離現實太遙遠,甚至,離夢想也太遙遠,似乎完全只是個存在於歷史和詩歌中的名字,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站到它的身邊。

直到那一天,看到了烏茲別克考察日程安排,看到行程中有塔什乾(Tashkent),有撒馬爾罕,有鐵爾梅茲(Termez),唯獨沒有布哈拉。正當失望之時,心頭忽然靈光一閃:鐵爾梅茲,就是那座阿姆河畔的古城呾密/忒耳迷?莫非我們有機會去看阿姆河?一瞬間,前往阿姆河的巨大喜悅,替代了錯過布哈拉的遺憾。如果說布哈拉是我夢想中的城市,那麼,阿姆河就是超出了夢想的所在,未曾奢想,只因太難企及。它存在於我的夢想之外,卻又一直就在我心底——30年來,它一直在那裡。這就是所謂「不思量,自難忘」吧。

那天之後,對阿姆河之行的盼望一天比一天強烈,彷彿是即將奔赴一個秘密的約定,去見一個期待已久的故人;同時,又不敢輕易宣之於口,生怕它會像某個許下的願,一說出來,就會失效,無法實現。

在波斯神話傳說中,阿姆河是伊朗和圖蘭(Turan)之間的界河。波斯詩人菲爾多西(Firdawsi,940-1020)在史詩《列王紀》(Shahnama,又譯《王書》)中描寫天下之主法裡東(Faridun)三分天下,將西方的魯姆(Rum)分配給長子薩勒姆(Salm),東方的圖蘭(Turan)分給次子圖爾(Tur),而將位於中央的伊朗分給了幼子伊拉治(Iraj)。伊拉治之子瑪努切赫爾(Manuchihr)當政時,圖蘭王子阿夫拉西亞卜(Afrasiyab)率兵進攻伊朗,迫使瑪努切赫爾答應重新劃定兩國疆界,雙方約定,由伊朗派一個射手從厄爾布爾士山(Alburz)上射出一支箭,箭落在哪裡,那裡就是伊朗和圖蘭的邊界。伊朗選出了最出色的射手阿拉什(Arash),他登上厄爾布爾士山的最高峰——達馬萬德峰(Damavand),張弓搭箭,向著遙遠的東方,用盡平生力氣射出一箭,隨即力竭身亡。那支箭從早晨一直飛到正午,飛越了一千法爾薩赫(farsakh,1法爾薩赫等於6.24公里)的距離,最終落到阿姆河邊的一棵老樹上。從此,阿姆河就成了伊朗和圖蘭的界河。一般認為,圖蘭即指生活在阿姆河以北以東的遊牧部族。在很長的歷史時期裡,阿姆河都是伊朗人抵禦來自北方的遊牧民族的天然屏障。所謂河中地區,在阿拉伯、波斯文獻中其實稱作「河外地區(Mavara al-Nahr)」,指阿姆河以外(以北以東)之地,亦即Transoxania。

蒙古帝國時期,旭烈兀在伊朗建立起伊利汗王朝(The Ilkhanate,1260-1335),其東北部疆界也是以阿姆河為標誌。《史集·旭烈兀汗傳》記載忽必烈曾派特使傳聖旨,封旭烈兀為「從阿姆河起,以迄敘利亞、密昔兒(Misr,今埃及)遙遠邊境的君王」。與伊利汗國以河為界的是察合台汗國(The Chaghatai Khanate),阿姆河不再是定居民與遊牧民之間的界河,它所分隔的,是同為成吉思汗後裔建立的兩大汗國。

2018年8月24日,我們踏上了烏茲別克之旅,李肖老師領隊,同行的有羅新、劉志佳、谷小雲、閻焰、邵學成等師友,以及此次考察的資助人鄧喜紅女士和她的女兒Sophia,此外,還有在當地等候我們的林鈴梅博士、烏茲別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Farhod Maksudov研究員以及鐵爾梅茲考古博物館的Tohtash Annaev研究員。臨行前,李老師說「這次可以暢飲阿姆河水了」,羅老師甚至戲稱「想月夜潛渡阿姆河,去巴裡黑玩一玩」,我則帶了一個小玻璃瓶,打算盛一瓶阿姆河水。總之,我們懷著種種的憧憬和想像出發了。

在烏茲別克,我們按計劃先後訪問了塔什乾、撒馬爾罕,以及帖木兒大帝的家鄉沙赫裡薩布茲(Shahrisabz,即 Kesh渴石),經過了鐵門關(Darband),終於在8月27日深夜抵達鐵爾梅茲。

鐵爾梅茲坐落在阿姆河北岸、蘇爾汗河(Surkhan Darya)河口。這一帶屬巴克特裡亞故地,擁有非常燦爛的古老文明。《世界境域志》第二十五章《關於河中地區及其諸城鎮》寫道:「呾密(Tirmiz,今鐵爾梅茲)是一個位於質渾河(Rud-i Jayhun)畔的繁榮城市,有一個城堡(quhandiz),就在河岸上。這個城市是骨咄(Khuttalan,今哈特隆)和石汗那(Chaghaniyan,今蘇爾汗河河谷)地區的商業中心。這裡出產上好的肥皂、綠色的席子,以及扇子。」老鐵爾梅茲城在13世紀蒙古西征時被毀,今天我們看到的鐵爾梅茲是後來新建的,在古城東北,市容整齊潔凈,空氣中飄著羅勒香草的氣息,十分宜人。

鐵爾梅茲周邊遍布考古遺址,年代大都在二三千年以上。我們抵達後,最初兩天都在沿著蘇爾汗河流域踏訪歷代遺址,沒有機會見到阿姆河。到了8月29日,才終於前往著名的卡拉塔佩 (Kara Tepe)佛教遺址考察,據考古報告,這裡有中亞地區唯一的佛教石窟寺院,內容十分豐富。遺址位於鐵爾梅茲古城之西,緊臨阿姆河,從遺址土丘到河邊大約百米,而河對岸就是阿富汗。因此,遺址處於軍事管控區內,有士兵把守,還有層層鐵絲網隔開,入內考察需提前進行書面申請,獲得特別通行證之後方能進入。站崗的哨兵檢查了我們的通行證,又一一核對了護照,才終於放行。我們進入遺址,仍被一再提醒不要站得過高、不要引起崗樓哨兵的注意,同時絕對不要試圖向河邊靠近。在這樣的氣氛中,就算心中懷有再多設想,此刻也都不敢造次,每個人都小心謹慎地遵守規定。站在山丘上遠眺,阿姆河自東而西延亙,河面寬闊,水流平緩,陪同我們的Farhod教授說,河中間有一個數公里長的沙洲,名叫 「先  知島 (Payghambar Island)」,島上還有一座聖墓,其藍色拱頂在陽光下隱約可見。鐵爾梅茲當地學者Tohtash教授補充說,這個島又叫作「奧斯曼島(Jazirat al-Uthman)」,由於這一河段水流非常穩定,中間又有島,最適合搭設浮橋,因此從亞歷山大,到成吉思汗、帖木兒,直至近代,歷來從鐵爾梅茲渡河者,都在此處搭橋,傳說中許多搭橋、毀橋的故事也發生在這裡。我在遺址土丘上撿拾了幾個小石子,想像著魯達基所描寫的「阿姆河粗糙不平的沙石路」,心裡想:面對戒備森嚴的鐵絲網和崗哨,有誰還會像詩人那樣,把粗糲的河岸想像成絲綢般柔軟呢?

9月1日,田野考察活動的最後一天,我們探訪了鐵爾梅茲市東邊的Khoja Gulsuyar Tepe,阿姆河畔的另一處貴霜時期遺址。出了市區,沿阿姆河向東行駛約六七十公里即到達目的地,距塔吉克邊界大約只有三四十公里,據Tohtash教授說,邊境上最後一個村莊叫Khatun Rabat,再往東就到塔吉克了。Khoja Gulsuyar Tepe位於阿姆河邊,同樣也屬軍事管控區,需有許可證方能進入。我們因時間倉促,未能提前申請,因此無法進入遺址,只能登上其北側的山坡眺望。這裡的山坡比卡拉塔佩更高,視野更開闊,極目遠眺,可以望見阿姆河自東向西蜿蜒幾十公里,十分壯觀。Farhod教授順著河流的方向,帶著幾分詩意指著東方說,那邊是帕米爾,又指著西方說,那邊是花剌子模和鹹海。我想起《四類英才》中那個故事,納斯爾·本·阿赫瑪德逗留赫拉特期間,沿阿姆河岸四處遊獵,到過巴德吉斯(Badghis)和達爾瓦茲(Darvaz)等地。這些地方均在赫拉特一帶,今屬阿富汗,但達爾瓦茲(意為 「大門」)一名,卻使我聯想到塔吉克境內噴赤河上遊最北端大拐彎處一個同名的地方,按當地讀音,那個達爾瓦茲寫作Darvoz,屬於山地-巴達赫尚州,去年我們前往帕米爾途中曾在此投宿一夜,第二天醒來,不知身在何處,發獃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就在奔騰的噴赤河邊,與阿富汗僅一水之隔,當時的感覺猶如夢境般不真實。

現在,站在阿姆河邊的Khoja Gulsuyar Tepe的高坡上,我再次感到恍如夢中。這一次的恍惚感不是由於不知身在何處,而是由於現實和想像的強烈對比與落差。我不是歷史學家,缺乏歷史學家的理性和深刻,只能藉助詩歌來理解歷史。我想:魯達基何其幸運,生在中亞,卻趕上了一個沒有戰爭的太平盛世,正值薩曼王朝一統中亞的黃金時期,他的家鄉魯達克,如今屬於塔吉克;他作為詩人的活動舞檯布哈拉,如今屬於烏茲別克;他吟誦出那首著名的「十四行詩」的地方——赫拉特,如今則屬於阿富汗。如果詩人活在當世,是否還能自由地從魯達克前往布哈拉去展現他的詩才?是否還能有機會渡過阿姆河,到赫拉特漫遊,留下他的千古名篇?當年納斯爾率領一眾文臣武將前往赫拉特過冬,從布哈拉出發,不知是走西路,從馬雷前往,還是像我們幾天前一樣,經鐵門關來到鐵爾梅茲,再從這裡渡河?似乎走西路的可能性更大。但無論走東路還是西路,那時候的阿姆河都不是作為界河而存在,南岸和北岸不需要戒備森嚴,兩岸的人們可以隨意往返,就連一國之君,都可以任性地置首都而不顧,到呼羅珊流連數載。如此的逍遙自在,常讓我忍不住心生懷疑,懷疑那只是文人的誇張筆法。但無論怎樣,我們可以相信,阿姆河兩岸,確曾有過如此安寧富足的黃金時代。

不知是否會有一天,中亞的太平盛世再度來臨,阿姆河兩岸可以自由來往,讓我們不必再望河興嘆,「暢飲阿姆河水」和「夜渡阿姆河」的願望不再僅僅是戲言?

作者:王一丹

編輯:王秋童

責任編輯:舒明

*文匯獨家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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