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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菲特、索羅斯與國運遊戲

作者:摩登中產

熊與鷹的遊戲。

1

1994年秋天,華爾街盛傳,美國總統山對面山崖上,將新修四座巨大的人頭雕像。

這些雕像用來紀念金融大亨。投資經理們為後兩座雕像雕誰爭論不休,但對前兩座人選毫無異議。

第一座屬於巴菲特,第二座屬於索羅斯。

索羅斯最終聽聞流言,報以一笑,“你們可能再也找不到兩個如此不同的人物”。

巴菲特和索羅斯,都出生於1930年8月,生日僅相差18天,但即將穿行的世界卻黑白迥異。

巴菲特童年生活在美國小城奧馬哈,那裡曾是淘金者的樂園,到處是賭場和酒吧,滿城都是流動的繁華。

巴菲特5歲擺攤賣口香糖,8歲倒賣高爾夫球,11歲遊走小城,兜售預測賽馬表格。

他童年的玩具,是從做證券經紀人父親那裡搞到的股票紙帶。紙帶鋪了一地,他在無數符號數據上嬉鬧成長。

12歲時,他用積攢的零花錢,買了人生中第一支股票,賺了5美元就賣掉了。

那支股票後來翻了4倍。他人生從此多了一個結。

在距離奧馬哈萬裡之外的匈牙利,索羅斯擁有一個完全相反的童年。

他是猶太人,極端分子曾在他家門口懸掛兩具屍體,留有字條:這就是猶太人的歸宿。

二戰開始後,父親為他準備了假身份和11個藏身點。

少年索羅斯穿行在布滿屍體的街巷,輾轉於不同的地窖之間。

他唯一的快樂,是一家人在地窖中打牌,賭注是糖果。

他贏了就吃掉戰利品,父親贏了卻從來不吃,他開始明白,賭博的要義就是要留有賭注。

17歲那年,他被迫前往英國倫敦謀生。

讀書之餘,他當過洗碗工,服務生,泳池救生員,以及塑料模特廠工人。因貼錯假發,他被開除了。

他在倫敦街頭,跳上公車,身後一片嘲諷聲,說英國人都懂得排隊,鄉巴佬才跳車,語氣充滿優越。

他無暇顧忌這些,正忙著欺騙救助機構,以獲取兩份救濟金。

“為了生存,我不得不撒謊或騙人。只要沒傷害別人,道德也許要讓位於求生。”

而和他同歲的巴菲特,此時生活正滿是陽光。

20歲時,巴菲特考入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師從投資名家,為追女孩苦練演講,並在畢業後進入紐約知名公司。

1956年,26歲的巴菲特回到奧馬哈,開了自己的投資公司。

在寫給投資人第一封信中,他說,他已押上妻兒全部身家,盡一切可能降低風險,希望投資人將目光放到5年以後。

同一年,26歲的索羅斯,因曠工被主管嘲諷,一怒帶著5000美元,跨海來到紐約找機會。

他滿心憤怒和不甘,發誓5年賺夠50萬美元。很快,他成為華爾街一名交易員。

憑借對歐洲市場熟悉,索羅斯成為少數能做越洋投機的交易員。

暗碼電報越洋而來,因為時差,他整夜不眠不休,滿腦都是瘋狂的數字。

熊和鷹,正式登上美國經濟舞台。

巴菲特如熊,所有投資風格都穩健厚重,注重長遠,勢大力沉。

熊市時,他瘋狂買入股票,牛市時,他反而逛街,看棒球賽,悠閑地打高爾夫。

索羅斯如鷹,他用盡一切手段追求利潤,所有手段,都是工具,沒有對錯。

他的基金叫雙鷹基金,後改名叫量子基金。

他特意把辦公室設在遠離華爾街的街區,不甘同流,不屑為伍。

辦公室內最顯眼處,掛有標語:我生來一貧如洗,但絕不能死時仍潦倒貧窮。

2

熊和鷹,開始用各自的邏輯,尋找世界背後的規則。

1987年10月19日,美國股市遭遇黑色星期一,股指暴跌22%,巴菲特公司市值一天蒸發3.24億美元。

公司一片慌亂,唯有巴菲特表現淡定,數月後,他開始大批量買入可口可樂股票。

可口可樂一路跌,他一路買。到了1989年春天,他總計共買下可口可樂7%股票,價值13億美元。

九年後,這些股票價值133億美元,翻了十倍。

熊在捕獵前總要蓄勢良久。巴菲特說,許多人沒看到可口可樂的未來價值,投資行為中耐心第一。

在1987年那個黑色星期一,索羅斯損失了8億美元,成為華爾街虧損最多的人。

他習慣了刀頭舔血的生活,雪崩對別人是災難,對他則是表演舞台。

當年年底,量子基金便卷土重來,收益增長14%。

索羅斯不滿足於此,3年後,他調集100億美金,開始了計劃良久的復仇。

他全力做空英鎊,以摧枯拉朽的方式重回倫敦。那些傲慢的、冰冷的、浮華的,最後都要臣服於他的規則。

英格蘭銀行拿出270億美元外匯儲備反擊,於事無補。

1992年9月16日,英國財政大臣對全世界電視觀眾宣布,英國退出歐洲匯率機制,英鎊被迫自由浮動。當夜,英鎊貶值14%,量子基金淨賺約20億美元。

索羅斯因此登上了《經濟學人》封面,被稱為“一人戰一國”。

這只是鷹掠食的開始。

此後他遠征意大利,攻陷瑞士,把當時全球第九大經濟體墨西哥打回第三世界,整個墨西哥金融體系倒退5年。

當時,全世界各大交易所內,聽見“Soros in!!",所有交易員會跳腳瘋狂。

1996年,他望向東南亞。鷹眼之下,那些繁華全是空殼。

泰國建了許多空無一人的辦公大樓,韓國生產了十倍於需求市場的汽車,香港的樓市泡沫,膨脹到舉目可見。

1997 年,他做空泰國、馬來西亞、菲律賓、印尼、韓國、香港等地區貨幣,四小龍齊遭劫難。

東南亞人還沒來得及享受榮華,汽車剛下生產線,房子新刷的油漆還沒有乾,就已經失去了一切。

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哀嚎稱:我們花了40年建立起的經濟體系,被這個帶有很多錢的白癡一下子給搞垮了。

人們開始用“金融大鱷”稱呼索羅斯。外界推測,這一戰索羅斯淨賺一百多億美元。

索羅斯長時間保持沉默。

在一個探討“對衝基金是不是金融市場頭號惡棍”聽證會上,他說,人們忘記了,泡沫並不是他吹大的。

“我從未製造危機,只是壓垮它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3

飛掠過大半個世界後,索羅斯在傳說中已形如妖魔。

傳言說,他會隨心情喜怒來干擾市場,每逢背疼,就怒拋股票,令股市崩盤。

他晚年接受採訪時澄清,那只是因為他時時刻刻在緊張,長久的緊張導致背疼。

千禧年後,他漸漸淡出投資舞台。

2008年1月,他在《金融時報》發文預警即將有“二戰以來最大危機”。

人們笑他垂垂老矣危言聳聽,危機真的到來後,又驚呼這是“索羅斯魔咒”。

2011年,80歲的索羅斯宣布退休。

他已累計慈善捐款50億美元,是全世界捐款最多的人,但在外界眼中,他依然是投機犯。

前年時,還有10萬美國人聯名上書川普,希望白宮宣布索羅斯是恐怖分子,沒收其全部財產。

退休那年,索羅斯留下他有關投資最終感慨:

“世界經濟史是一部基於假象和謊言的連續劇。要想獲得財富,就要在假象被公眾認識之前退出遊戲。”

鷹被妖魔化了,而熊則被神化。

2011年,巴菲特和記者在老家奧馬哈的牛排館用餐。

離開時,人們和巴菲特打招呼,有人攔住他說:你不光該競選總統,你應該當神。

巴菲特苦笑,“我想那個位置已經被佔了”。

投資77年後,他越發如履薄冰。他和別人吃了許多次午餐,總結了許多次規律,但最後越來越覺得,規律都不是規律。

今年2月24日,他給全體股東寫了一封信,信中說,他一生的榮辱成敗,其實與他無關,他只是搭上了“美國國運順風車”。

鷹也好,熊也罷,其實只是隨著國運起伏做遊戲。

他時常回憶起1995年第一次來中國。

他從武漢到宜昌,再輾轉巴東,在神農溪,9名纖夫拉著竹筏前進。

他說:那些纖夫中可能就有另一個比爾·蓋茨,但他出生在這,命運便鎖在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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