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王藝 編輯：張易
編者按：Telltale 工作室突然倒閉，致使《怪奇物語（Stranger Things）》這款遊戲也隨之銷聲匿跡。原本的雄心壯志最後為何不了了之？這其中暴露出哪些經營不善的問題？沒有任何一個失敗會毫無緣由地突然降臨，只要留心就會發現多種預警信號。本文記錄了多方知情人士對此事的回憶和看法，從中我們或許可以找到答案。
多年來，Telltale 工作室一直存在各種管理問題和加班現象。2018 年 9 月，Telltale 突然宣布倒閉，團隊裡的 250 名員工一夜之間成為失業人員，而工作室沒有給員工補償任何離職金，員工的健康保險也只剩下幾天時間。原本處於開發階段的《怪奇物語》和《我們身邊的狼 2》也因此胎死腹中。
《怪奇物語》是網飛（Netflix）製作的一檔熱門劇集，Telltale 原計劃把這款改編遊戲搬上 Switch 平台。除此之外，Telltale 的倒閉還波及到其他工作室的遊戲，比如獨立遊戲開發團隊 Night School Studio 正在開發的一款敘事解謎遊戲（發行方是 Telltale）。在 Telltale 突然倒閉後，Night School Studio 也險些面臨裁員危機。
Netflix 版《怪奇物語》的詭異與懸念氛圍，確實很適合改編為敘事解謎遊戲
當初，來自 Disney Interactive Studios 的肖恩·克蘭克爾和 Telltale 的亞當·海恩斯一起組建了 Night School Studio。如今，該團隊已有十三名全職員工。
2016 年，該工作室發行了自己的首款遊戲《奧森弗裡》。2017 年，他們出人意料地發行了一款電視劇衍生手遊《黑客軍團（Mr. Robot）》，Telltale 為發行商。遊戲巧妙運用文字來推動劇情發展，發行後廣受玩家好評，Telltale 和 Night School Studio 也借此建立了良好的合作關係。
「我們很喜歡他們製作的遊戲，同時也希望他們能為我們設計一款手遊，」一位 Telltale 的前員工回憶道，「我們不是專門開發手遊的工作室，而 Night School Studio 顯然很擅長這個，加上他們開發過《黑客軍團》，因此我們之間的合作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黑客軍團》手遊
原本躊躇滿志
2017 年 12 月，Telltale 的 CEO皮特·霍利聯繫了 Night School Studio，詢問對方是否對另一個項目感興趣。據知情人士透露，霍利希望與專注敘事的外部工作室合作，雙方可以共同探索全新的遊戲設計和敘事機制。
「他認為 Telltale 的遊戲模式已經有些行不通了，」該知情人士說道，「而且他認為可以採用風險較低的方法來嘗試新的遊戲玩法。 Night School Studio 只是霍利眼中一個『合適的合作團隊』而已。他更傾向於讓 Telltale 逐漸轉變成一家發行商，專注發行第三方遊戲。」
當時，Night School Studio 並沒有主動尋求與其他工作室的合作機會，《奧森弗裡》的成功讓該團隊有自行選擇的底氣。但《怪奇物語》恰好是團隊夢寐以求的項目，它完全契合了開發團隊在第一款遊戲營造的驚悚怪異氛圍。
「這是個大好機會，」相關知情人士說，「我們計劃讓《怪奇物語》成為工作室的重頭項目，而不僅僅只是個業餘項目。」Telltale 向 Night School Studio 承諾對方可直接與 Duffer brothers 聯繫，雙方共同發揮各自的創意，這有點類似於《黑客軍團》的合作模式。「我們原以為會是這樣的情況，只不過開發規模會更大一些，結果事實與我們想的完全相反。」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Telltale 和 Night School Studio 討論了各種合作方案。Telltale 將《怪奇物語》視為新一輪機遇。2018 年 1月，Night School Studio 已經著手開發自己的《怪奇物語》項目，內部稱之為「隔壁的孩童（Kids Next Door）」。他們為此招了四名新員工，並與另一家遊戲工作室達成合作。
「我們對項目充滿了信心，同時也對新劇集的走向有一定了解，」該知情人士說，「Telltale 滿懷雄心壯志，他們試圖打造出一種全新的遊戲內容。」
據一名 Telltale 前員工透露，工作室原本計劃在春歇期間推出遊戲《怪奇物語》，借此填補第二季和第三季之間的劇歇期。遊戲劇情大致可以概括為「在高中成年生活來臨之前，主角們享受著最後的孩童生活」。Telltale 計劃先發布 Night School Studio 的遊戲，這樣可以為《怪奇物語》整體劇情走向增加更多細節。
雖然 Night School Studio 沒有開發完這款遊戲，但 Verge 看過相關視頻內容，出於保密，Verge 不會公布這段視頻。總的來說，這是一款第一人稱視角的章節式敘事遊戲，玩家做出的選擇會保存在遊戲存檔裡，後續可把存檔導入到 Telltale 的遊戲裡。
遊戲以夜晚為場景，玩家每隔一個小時可切換控制不同的孩子。每個孩子都有獨一無二的能力，比如 Eleven 會隔空取物（telekinetic），她的能力可以感應到新地點或解決一些物理迷題。由於角色們一直用對講機保持聯繫，螢幕底部會持續顯示其他孩子的對話內容。
據知情人士透露：「Telltale 希望繼續擴展主機以外的遊戲平台，他們想為授權 IP 設計類似手遊的體驗，但又不打算把遊戲移植到手機平台上。這是我們夢寐以求的機會，大家都感到很振奮。我們曾經開發的《奧森弗裡》與《怪奇物語》有著類似風格，現在我們將用不同方式去設計同類題材遊戲。」
《怪奇物語》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
但是根據相關情報看來，遊戲項目的開發過程出現了「離奇的脫節」現象。相關人士告訴我們，兩個工作室的團隊往往無法直接溝通，他們僅限於管理層面上的交流。另一名相關人士告訴我們，Night School Studio 與 Telltale 之間的關係「相當混亂」，在短短一年內就換了好幾個項目聯絡人。「這就仿佛我們在同時開發兩款遊戲，但雙方互不溝通。」
他還告訴我們，對於兩個相輔相成的項目來說，這種工作模式顯得太不正常了。「他們覺得自己完全被隔離開了 …… 我從沒見過 Night School Studio 開發的遊戲。」
有人認為該項目就像「傳話遊戲」似的，先是網飛告訴 Telltale 一個消息，然後 Telltale 再把消息傳達給 Night School Studio …… 事情就這樣陷入了死循環。
最初，Night School Studio 的項目預計在 6 月上線，此時恰逢《怪奇物語》第三季的回歸。但隨著時間推移，遊戲項目出現了更多的問題。
「當時，Telltale 內部也出現了很大變動，工作室和遊戲項目出現了新的主導人；另外，網飛剛踏入遊戲領域，還沒正式成立遊戲開發小組；我們又很難給別人傳達想法或意見。因此，大家很難達成共識。」
為了更好地適應這個項目，Night School Studio 改變了很多最初的想法。「實際上，我們已經著手開發一款獨立的作品，擁有一定的自主權，既然進入了開發階段，我們顯然不該一直苦等別人的許可，Telltale 與網飛的內部溝通已經夠亂了。」
當時，Telltale 未能支付 Night School Studio 前三個項目的費用（對小團隊來說這算得上是一筆巨款）。有人透漏其中的原因：第一個是由於合約延期；第二個是由於公司項目進度出了問題；第三個是由於距離內容提交還有一段時間。雖然 Night School Studio 沒有收到付款，兩個工作室之間也缺乏良好溝通，但他們認為一切還算順利。
「那並不代表公司出了什麽問題，」工作室前員工回憶道，「這更像在督促我們要在開發過程保持一致的項目目標，這應該是發行商一貫的伎倆，團隊經常會遇到這種拉鋸戰。總的來說，當時我們並不特別擔心，而且那時也沒有跡象表明工作室會突然倒閉。」
然後 Telltale 倒閉了。
「我們沒有收到任何事先通知，也完全不知道 Telltale 內部到底出了什麽問題，無論是他們團隊，還是我們接觸過的工作人員，全都一無所知。」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Telltale 倒閉的事慢慢傳開，但是 Night School Studio 仍然沒有聽到任何與自己項目相關的消息。「對於我們的項目內容，Telltale 沒有做出任何明確回應，我們的項目馬上陷入停滯狀態，不是項目質量或項目周期的問題，純粹是因為資助方陷入了困境。之前我們還倍感自豪，大家都興奮地開發一款酷炫的遊戲，結果下一秒公司就遭遇了嚴重的財政危機，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來安然渡過。」
雖然該知情人士拒絕談論任何具體金額，但他告訴我們：「這些項目內容幾乎相當於《奧森弗裡》四分之一的工作量，足以影響到大部分團隊成員。」要不是團隊還在同時開發另一款遊戲《派對之後》，Night School Studio 很有可能就要被迫裁掉自己的員工。
《派對之後》
「那三個月相當難熬。」他感慨道，「但由於工作室規模很小，所以員工們能快速投入其他項目。於是，大家把重心轉到《派對之後》的開發上，集中精力把遊戲做得更好。」
與 Telltale 不同，Night School Studio 的遊戲項目從未公之於眾，官方也沒有明確宣告要中止這個項目。「遊戲突然蒸發得無影無蹤，官方根本沒有告訴我們這個項目被砍了。」開發團隊對此更是震驚不已，「誰能想到《怪奇物語》和 Telltale 的強強聯合居然會失敗呢？」
「我們為此花費很多心血，大家都在努力適應新的遊戲開發引擎和工具。我們才剛剛取得了一些不錯的進展，結果整個項目都沒了，」某位 Telltale 的前員工也覺得難以置信，「這不是什麽大型翻車事件，而是整輛車都憑空消失。我們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所有人都很震驚，大部分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 這是一種後知後覺的痛楚。」
Telltale 一直對《怪奇物語》信心滿滿，因為這款遊戲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團隊前進的新方向。雖然某些遊戲內容已被洩露，但它們並非最終成品。「太可惜了，因為洩露的只是早期的開發內容，」這位 Telltale 前員工繼續說道，「那些內容完全沒有展示出我們精心製作的概念圖和角色設計稿，其實這款遊戲和 Telltale 的其他遊戲有著很大區別，它更像是一部動畫電影。大家在洩露視頻中看到的只是我們用的臨時模型。」
他承認團隊存在「Telltale 套路」，也就是 Telltale 開發遊戲都會遵循的內容模式，這側面說明團隊的創新意識早已停滯不前。「內部成員早已疲倦不堪，玩家也對 Telltale 的遊戲產生了審美疲勞，後來團隊迎來了新 CEO、新開發引擎以及很多新的項目。我們希望能從中汲取靈感，設計出規模更大、更自由的小型開放式世界。」
他們認為 Telltale 開發的《怪奇物語》就像《巫師 3》與《林中之夜》的結合體，還帶一點《奧森弗裡》和《看火人》的風格。「在更開放的世界中，角色經歷了從初中少年到高中成人的尷尬過渡期，為玩家呈現了最為脆弱的人生階段。」
據透露，該遊戲的宣傳計劃也不符常規。預告片通常在最後才顯示 Telltale 的標識，或乾脆不顯示。「實際上，我們希望沒人知道這是一款 Telltale 的遊戲，」他說，「原本我們就計劃開發一款全新遊戲，既能體現我們一貫的遊戲風格，又包含大量創新元素，讓大家覺得眼前一亮，並吸引更多玩家。」
《怪奇物語》
遊戲行業總是大起大落
Telltale 本想借此機會與別的團隊展開合作，嘗試探索一種更有效的盈利模式。據稱，Telltale 希望網飛能轉化所有影視資源，在串流媒體平台上為玩家提供全新的互動式遊戲體驗。「網飛已經推出《黑鏡：潘達斯奈基》，這正是他們測試互動式敘事得到的成果。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改編 Telltale 的全部遊戲呢？你大可以移除掉《陰屍路》、《星際異攻隊》和《蝙蝠俠》裡的玩法元素，把它們變成純選項的串流平台遊戲，這完全行得通。」
曾參與過《怪奇物語》的 Teltlale 員工現已找到新工作，但 Night School Studio 沒多大變化，他們的項目可能永遠不會重見天日。一位知情人士開玩笑把這比作《奪寶奇兵》裡的「Hangar 51」，任何進了這巨型倉庫的東西都別想離開。「這個項目就這樣被封存起來，不了了之。再也沒人接觸到它，也不再有人提起它。」
由於 Telltale 資助了該項目，所以他們擁有這款遊戲的所有權。「剛開始，我們都很興奮能參與這個原創 IP 的開發項目，接著這個炙手可熱的 IP 項目很快引發了各種問題。到最後，項目化為泡影，我們也損失了一大筆錢，對團隊造成了很大的衝擊。遊戲行業總是大起大落，公司倒閉也很常見，但 Telltale 一夜之間轟然倒閉實在讓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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