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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被性侵者的自述

性侵話題一夜之間急劇發酵,公益名人被爆性侵醜聞後,女性紛紛在社交媒體曝出自己也曾遭遇性侵。人們能看到的出現在新聞裡,而更多看不到的,可能就在我們身邊,並容易被忽視。同時,性侵受害者不僅會是女性,有時男性也難以幸免。

《被性侵者自述片段》

(時長 00:45)

婷婷作為一個離異家庭的留守兒童,在農村教育匱乏、長輩監管缺失的環境下,童年間接連遭遇數次性侵。成年後她極力排斥異性存在的家庭生活,導致母親的婚姻再次失敗。性格異化過程中,她在人際關係處理上時常產生矛盾,無法與戀人建立親密關係,三次戀愛,都以失敗告終。

剛讀大學的阿貓進入一段懵懂初戀,在男朋友強迫下,他們發生了性行為。“戀人關係” 成為對方建立性關係的理由,在一系列自我矛盾中,阿貓告別了這段假性親密關係。

那年阿莫12歲,他自小在家人的庇護下成長。在還沒有形成獨立性格時,遭遇了一個老年男子的迷奸。他沒告訴家人,而是掩藏了這個秘密,伴隨這段記憶成長,他的性格發生扭曲,成年後,他選擇了帶上面具去生活。

婷婷

性別:女

年齡:24歲

職業:女性公益工作者

被性侵年齡:4-12歲

性侵者:村中多位青年

我四歲時,爺爺奶奶還給我穿著一條開襠褲。父母在我兩歲時離異,我被鄉下的爺爺奶奶照看。一天,我獨自在柴房裡玩,一個十六七歲的青年走了進來,對我進行猥褻,他用手在我下體亂摸,我沒有力氣反抗。事後,我完全不知道怎麽辦,心裡害怕,也沒告訴家長。

又一次,我獨自在沙灘玩時,那個青年把我拽進了一座廟裡。我哭著求他,但是沒用,他把我放在觀音台上施暴。事後他還告訴了村裡的同齡人,後來陸續幾個人也都對我進行了侵犯。當時太小了,我只是害怕,不懂那是性侵,這些行為也不知道怎麽向家人描述。

村裡的小夥伴知道了這些事情,給我取外號“婷婷雞”。這個外號一直伴隨著我長大,他們還曾用村裡趕雞的方式驅趕我,直到成年後我回到村裡,有些人還沒有停止對我這樣的稱謂。

十歲,我終於離開村子,回到媽媽的身邊,母親已經另組建家庭。一次,繼父的兒子捏了一下我的腰,他隻大我一歲,這樣的舉動讓我覺得很不舒服,總覺得他想對我做什麽。那以後,我跟他們父子的關係變得惡劣,家庭氣氛十分尷尬,這後來導致了媽媽的婚姻再次失敗。

在中學時,我在街上遭遇到小流氓的性騷擾,青春期的我想起了那段在村子裡的記憶。我終於崩潰了,長久抑鬱,有一種人生已經失敗的感覺。心裡怨恨,為什麽是我,為什麽父母把我留在農村,為什麽爺爺奶奶對我不管不顧。

為逃避痛苦,我和一個不喜歡的男孩交往,一年後還是分手了,他對我充滿怨恨。我無法面對真正喜歡的男生,覺得自己不配,也怕對方不接受我的過去,我寄希望於朋友,可是也反目了。後來我開始了第二段戀情,可最終也不歡而散。校園霸凌、被汙名化的遭遇,讓我越來越不合群。我曾把遭遇告訴了媽媽。得到的回應卻是:不要說出去,家醜不可外揚。

成年後,我在村裡的微信群裡試圖揭發那幾個人,沒有村民信任我,群主還把我移出群了。我不敢再回去,怕那幾個人報復,也不知道怎麽再面對村民。

畢業後,我去了一個公益機構實習,對同事們訴說了這些經歷,他們的理解和回應讓我感受到久違的支持,慢慢我也會直面自己的內心,我不再內化別人給我的汙名,把罪惡感放下,開始慢慢平靜地對待以前的經歷,直面自己的內心。

阿貓

性別:女

年齡:26歲

職業:自由職業者

被性侵年齡:20歲

性侵者:男朋友

他是我學長。我們確認戀愛關係後,他把我帶到家裡,做飯給我吃,在愉悅的氛圍中還喝了點酒。突然,他強行把我抱進房間。我的衣服不斷被剝去,身體被草草翻閱。我製止他,他說:看你大力還是我大力?

被侵犯後,他取笑我的容貌、身材。我覺得是因為我不夠漂亮,他才這樣攻擊我。我就讀的傳媒學院試鏡時,指導老師也建議我去整容。

他說情侶之間需要發生性行為,讓我覺得這一切是合理的。後來我們還發生過好幾次,我都沒反抗、報警,也沒有告訴別人,只是深夜埋在被窩裡哭。

三個月後,他要求分手。我徹底崩潰了,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具性玩具,被他玩弄,每天在學校就覺得這是一個令人窒息的太空。後來我躲回家,媽媽幫我塗濕疹膏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並告訴了她這段經歷。她聽後很難過,但不知道怎麽解決。她覺得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清白,不要聲張為好。

我的原生家庭裡,父親就非常強勢,母親絕對服從。從小家裡教育我作為一個女孩子,要極力順從,父親矯正了我身上一切不聽話的成分,不懂得拒絕。這讓我想起了男友的行為。

很多人會問:你可以拒絕啊,為什麽還要維持這樣的關係。不拒絕的理由是很複雜的,因為拒絕是一種能力。我沒有這種能力,成長環境裡,從來沒有被置入過“我可以說不” “我對自己身體有自主權” 這種的語境,這方面很多女生是匱乏的。我也是後來不斷學習和向外界求助中明白的。這是種進化,不是每個女生與生俱來就有的能力。而且在社會語境裡,性是肮髒、羞恥的,特別對女性來說連性器官詞匯都不能說出口的情況下,怎麽拒絕一些更不堪的事情。

後來,我認識了一個真正對我好的男生,他清楚我的遭遇,一路攙扶我走出陰影,讓我感受到被愛。

實習時,我的導師晚上請我吃飯,飯後他要帶著我去洗澡,一步步把我帶入圈套,當我猛然意識到,這是性侵的時候,他已經在洗浴中心開好房間。這次,我轉身離開了,回到學校,後把相關的證據保存下來,聯合另一個曾被他性侵的師姐,寫了一封匿名信,發給校長官,但始終都沒有得到回應。

沒多久我的手機出現了十幾通未接來電和簡訊,他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這是他對我最後的教育。

阿莫

性別:男

年齡:43歲

職業:默劇演員

被性侵年齡:12歲

性侵者:陌生人

我是阿莫,今年43歲,12歲的那年我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創傷。

暑假,學校舉辦一個先修班。我第一次獨自坐公車到學校,在車上我睡過頭了。車把我載到了終點站。我拿著身上僅有的10元台幣急忙找了個公共電話,打給我媽,電話裡說她現在很忙,讓我去找警察,就掛了。我不知所措,天突然下起大雨,我躲到公園的一個涼亭裡。一個老人看到我全身淋濕了,問我怎麽回事。

他說:你這樣子回去可能會被爸爸媽媽罵哦。他帶著我回了他家,洗完澡後,他端了一碗湯給我喝。沒多久,我就暈過去了。

我是被痛醒的。

睜開眼時,他正在對我做著肮髒汙穢的事。你無法想象我當時身體疼痛的程度,我又昏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晚上,他給了我100元讓我回家了。到家時,家裡已經雞飛狗跳,爸媽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我隻敢講前半段,我有種很深、很奇怪的負罪感,像是自己也是這件肮髒事情的合作者,後半段沒有講出來的事情,改變了我的人生。

這不是12歲年齡的心理可以接受的。沒還發育,不知道性是什麽,那個年代台灣沒有性教育。身體被侵入、恐慌,我把秘密掩埋了起來,像小孩子打碎東西,怕媽媽罵就把它藏起來,但只有自己知道它在哪。

之後我和母親的關係極巨惡化,她只要經過我房間,隨便講任何一句話,哪怕是問一句“要不要吃水果”,我都會和她開戰。她是一個沒受過什麽教育的女性,常會對我施加語言暴力,“養你不如養一隻狗”。直到如今我想起那些話還會感到顫栗。

當初選擇不跟他們講出來,也是原因之一。我不知道她能給我什麽回應,會不會又是一連串的暴力,我承受不起。

中年的我,回過頭梳理人生中很多沒有必要的情緒時,才找出母子關係惡化的原因。當年那一通求救電話,被她以一種非常輕浮的方式處理,讓我覺得自己像一個被遺棄的小孩。那後面我做什麽事情,都與她無關了,我內心已沒有母子關係,對她的任何要求都會反抗。我不再信任她,任何接觸,我都會下意識地閃躲。日子久了,就習慣用這種方式去面對所有人。

2011年,母親病危。以前那個囂張跋扈的女人躺在病床上,整個萎縮了。我不知道怎麽面對她,惶恐、迷茫。後半年她越來越糟,我才想起自己還是這個女人的兒子,我試圖向她走近,叫醒她,跟她說我的現在。她看著我,“很好,很好“。說完就睡著了,三天后她過世了。我猛然驚覺,她曾帶給我的傷害,都不見了。我對這個人的糾結、抗拒、甚至想要毀滅她的情緒也全蕩然無存,或許,她的離世對我們彼此都是一個解脫。

每次回憶到童年那段畫面,我覺得自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人,人生沒有期望,內心空無像一片荒谷,對所有人和事物都有一種情感的淡漠。我覺得自己肮髒,不配擁有愛情。心儀的對象只要主動向我走近,我就會躲開,至今沒談過戀愛。人群是我最大的恐懼。我花了8年時間用默劇的方式進入市井生活街區,和他們互動,試圖重新回到與人群、社會的連接中。但發生在身上的事情,始終跟我的人格、個性和生命扭曲在了一起,無法剝離。

就像很多年後,我從台灣跨過海峽漂到了巴黎,一生都試圖在逃離,但那段記憶始終跟隨我。

三十年間,我在夢裡仍偶爾會回到那個潮濕的屋子,我看見那個老人身後還站著另外一個老人。

我才想起來,當天其實有兩個人。

× 攝影報導|朱玲玉

× 文字編輯|王怡波

× 運營編輯|射小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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