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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精致的影片,不看就真沒有了

作者 |李國弘,電影學碩士

在某一期《鏘鏘三人行》的節目中,我記得這樣一個問題,“什麽樣的人在北京最容易立穩腳跟?”,主持人竇文濤借用了一個民間說法回答道,“北京戶口”、“碩士學位”、“男的”。儘管這並非實證研究的結論,也很有可能只是一種打趣的說法,但對於今天想要探討的問題,我們不妨較真地來解構一番,“京碩男”到底意味著什麽?

“北京戶口”意味著北京本地的就業、住房補貼、醫保福利等可以優先享受,這是金錢的保障也是某種地位的象徵;“碩士學位”乃知識和學歷的直接體現,意味著教育程度與社會認同度的正相關;“男的”則是社會歷史背景下性別權力關係的顯學特徵。

倘若需要以一種二元對立的角度來創造一個與“京碩男”的反義詞或反向角色,那麽《淡藍琥珀》則殘酷又悲憫地發揮了這樣的作用——以女性視角來刻畫一個無知且貧窮的女人,簡稱“愚窮女”。

《淡藍琥珀》是其導演周劼的長片處女作,該片在第21屆上海國際電影節的亞洲新人獎中榮膺最佳攝影和最佳影片提名。《淡藍琥珀》改編自作家須一瓜的中篇小說《二百四個月的一生》,這並非她的作品第一次被搬上銀幕,2017年上映的《夜色撩人》同樣出自須一瓜的著作《淡綠色的月亮》。然而,讓她憑借電影獲得廣泛讚譽的作品則是曹保平導演的《烈日灼心》(原著小說《太陽黑子》)。

女主人公荷潔的丈夫阿峰死於一場車禍,肇事者因此賠償30萬元。阿峰去世時的年紀為32歲又320天,加起來總共1萬2千天。荷潔在失去至親的痛苦和消沉中萌發了一個簡單又匪夷所思的除法:300,000元÷12,000天=25元/天,這是阿峰每一天的價值。

“25元/天”,多麽卑微的數字,它甚至比不上一張電影票、一頓飯錢、一杯奶茶。“我的丈夫怎麽可能隻值25元/天?”,荷潔百思不得其解後再次聯繫上了車禍肇事者,卻被人誤解為蹬鼻子上臉。荷潔的婆婆、阿峰的母親在喪子的悲痛中去世,婆婆死前發出了同樣疑惑的哭嚎:“我的兒子,怎麽會才值30萬元?”而後又在抽泣中補充了一句:“起碼要再加10萬。”

婆媳兩人對阿峰生命價格的加減乘除令人哭笑不得,甚至有些荒唐無知。這個處在重慶社會底層的家庭就這樣在金錢和數字的積木中土崩瓦解,“貧窮”、“無知”、“癡怨”、“報復”,這些關鍵詞在荷潔不得安穩的小民生活中爆發,成為了她要為生命價值決心求解的驅動力,同時也塑造了她“愚窮女”的形象。

荷潔為了接近肇事者一家,選擇在肇事者家的對面樓中兼職保姆,其間,她聽說肇事者的奔馳車被刮了漆之後,進一次4S店就得花費4500元的補漆費。於是,她便每天在陽台用望遠鏡觀察奔馳車的停車位,趁無人察覺時的用石塊把肇事者的車從頭劃到尾。每劃一次,荷潔就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寫下“4,500÷25=180天”的公式,仿佛是為丈夫又掙回了180天生命的價值。

然而世事難料,肇事者家遭遇搶劫,家中的老人被竊賊拔了呼吸機而猝死。荷潔在樓下聽鄰居議論時得知,肇事者家的失竊金額達到百萬,她心裡計算機又不出所料地啪啪作響——“1,000,000÷25=40,000天≈110年”。

原來這家人一失竊,就散盡了一個活人的生命和110年的時光。這仿佛暗示了一種“天道有輪回”的因果報應,但荷潔體會更多的,一定不是報復的快感,而是在階級差異和貧窮無知面前的痛感,因為這樣一比,阿峰的命便愈加不值錢了。

荷潔在完成“報復”之後並沒有解答出自己內心的疑惑,相反,她陷入了更深的“人活一天,到底值多少錢”的囹圄之中。她走向偏執和極端,將一切事物明碼標價,總是不斷地“計算”和“歸零”,生命和情感在她的眼裡已經沒有了數字以外的意義。

然而,荷潔只是一個底層的窮苦女人,柴米油鹽的新婚生活本應該是她的快樂源泉,這突如其來的家庭災難和金錢與數字人生的陌生感,則讓荷潔在有限的認知水準下變得更加焦躁不安,憂鬱且可憐。

除了“愚窮”的人物特徵,導演和編劇同樣對荷潔在“女性”這一定位上下足了功夫。影片中的男性角色統統有著小人和唯諾的缺陷,如哄騙荷潔購買琥珀的商販;無所事事在家啃老的丈夫阿峰;荷潔兼職保姆時偷養情人的男雇主等等。

但是,這些形形色色的卑微或齷齪的男性並沒有反襯出一個大女主的強悍形象。相反,這部女性電影中的女主人公顯得尤其邊緣化,時刻提醒著觀眾自己身上“愚窮女”的女性身份。

荷潔實在是一個不可愛的女人,她軟弱哀怨,在自發的問題中停滯不前、固步自封,猶如那只被困在樹脂裡“上萬年”的螞蟻一般。

作為保姆,她在雇主家受到女主人的冷漠對待和猜疑,作為妻子,她被丈夫輕視同時又被婆婆當作一個生育的工具。在保姆和妻子的雙重女性身份中,荷潔都處於被社會和家庭壓製的地位,她寡言少語、沒有主見,影片中也多次刻意將她安排在了畫面的邊角處。

但荷潔就是最普通的底層女性,她沒有呐喊著女性平等的自我意識,也缺乏看透社會虛偽的犀利見解,甚至不具備主動重啟生活的勇氣。她有的只是希望家庭和睦美滿的理想。

而當這個樸素、平淡的希望不斷遭遇到現實的圍堵時,故事才會顯得越發殘酷,而“無知、貧窮、女人”的主題詞才越發刺眼。

《淡藍琥珀》分淡藍和橙黃兩種濾鏡拍攝,分別展現的是當下的悲涼與回憶的溫暖,當下的時空因殘存希望的過去而顯得愈發令人失望和痛苦。

但是影片並非是徹頭徹尾的絕望,在影片的結尾,荷潔跳脫出了淡藍與橙黃的現實與過去,進入到一種由紅色渲染的夢境當中,在這個夢境中,她的丈夫健在,婆婆安康,作保姆時的雇主一家也格外和藹可親。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夢境的段落採用的是一鏡到底。

對於影片最後一幕其樂融融的長鏡頭,導演解讀到,“影片看上去雖然講述了一段壓抑的故事,但更希望影片呈現出的是人生的出口,那個溫暖的結尾是我希望主人公走出困境的理由”。

儘管《淡藍琥珀》無時不刻不在刻畫“愚窮女”的悲慘命運,但一部優秀的文藝作品就是能夠在現實與浪漫中尋求一種平衡,從而滿足我們對美好生活的精神需要和撫慰。正如影片的創作初衷,導演希望每一個普通人都能通過影片,找到一種方式,讓自己內心得到平靜,嘗試與自己內心的困惑與執拗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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