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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最後一次科舉考試都考了什麽?附狀元答卷

1904年7月4日清晨,在禮部會試中選拔出來的273名貢士,從中左門進入保和殿,歷經點名、散卷、讚律、行禮等種種儀式禮節,準備參加名義上由皇帝主考的殿試。

這是3年一度的全國科舉考試的最後一關。貢士們按這次考試的成績重新排定名次。一甲3名將獲賜進士及第,二甲和三甲分別獲賜進士出身和同進士出身。上午10時,試題發下,是以皇帝名義提出的時務策問。貢士們立即開始撰寫對策文,對皇帝提出的問題發表自己的見解和建議。對策文不限長短,常例為2000字,規定字必正體、文必到行,工整有格,不容疏忽。日暮為交卷時限。這次殿試的前三名為:狀元劉春霖、榜眼朱汝珍、探花商衍鎏。

會試題

第一場史論五篇

1.周唐外重內輕,秦魏外輕內重各有得論;

2.賈誼五餌三表之說,班固譏其疏,然秦穆嘗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說亦以戒單於,其說未嘗不效論;

3.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

4.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賢才與參謀請於私第見客論;

5.北宋結金以圖燕趙,南宋助元以攻蔡論。

第二場各國政治、藝學策五道

1.學堂之設,其旨有三,所以陶鑄國:造就人才,振興實業,國民不能自立,必立學以教之,使皆有善良之德,忠愛之心,自養之技能,必需之知識,蓋東西各國所同,日本則尤注重尚武之精神,此陶鑄國民之教育也。講求政治、法律、理財、外交諸專門,以備任使,此造就人才之教育也。分設農、工、商、礦諸學,以期富國利民,此振興實業之教育也。三者孰為最急策。

2.泰西外交政策往往借保全土地之名而收利益之實。盍縷舉近百年來歷史以證明其事策。

3.日本變法之初,聘用西人而國以日強;埃及用外國人至千余員,遂至失財政裁判之權,而國以不振。試詳言其得失利弊策。

4.周禮言農政最詳,諸子有農家之學。近時各國研究農務,多以人事轉移氣候,其要曰土地,曰資本,曰勞力,而能善用此三者,實資智識。方今修明學製,列為專科,冀存要術之遺。試陳教農之策。

5.美國禁止華工,久成苛例。今屆十年期滿。亟宜援引公法,駁正原約,以期保護僑民策。

第三場《四書》《五經》義

首題為:“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義”。

次題為:“中立而不倚強哉矯義”。

三題為:“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義”。

殿試策題

1.世局日變,任事需才。學堂、警察、交涉、工藝諸政,皆非不學之人所能董理。將欲任以繁劇,必先擴其見聞,陶成之責,是在長官。顧各省設館課吏,多屬具文。上以誠求,下以偽應。宜籌良法,以振策之。

2.漢唐以來兵製,以今日情勢證之歟。

3.古之理財,與各國之預算決算有異同否。

4.士習之邪正,視乎教育之得失。古者司徒修明禮教,以選士、俊士、造士為任官之法。漢重明經,複設孝廉賢良諸科,其時賈董之徒最稱淵茂。東漢之士以節義相高,論者或病其清議標榜,果定評歟?唐初文學最盛。中葉以後,乾進者至有求知己與溫卷之名,隆替盛衰之故,試探其原。今欲使四海之內,邪慝不興,正學日著,其道何之從?

狀元劉春霖的答卷

周唐外重內輕、秦魏外輕內重、各有得失論

天下之患無常處也、惟善謀國者、規天下大勢之所趨、揆時度務、有以製其偏倚之端、則不至於變起而不可救。夫立國之初、每鑒前代得失、以定一朝之製、時勢所迫、出於不得不然、非能使子孫世守以維萬世之安也。嗣世之主、昧於時變、因循荒怠、不思所以持之、欲無中於禍敗、豈可得哉。吾嘗綜觀前史、歷代內外輕重之際、得失之故、有由然也。夫天子建國、居中馭外、大抵據形勝以臨天下、而操縱進退自相維系、是以四方順軌而下無覬覦、使非集權於中樞、久之必有擁兵坐大而睥睨奸命、適召天下數世之患。然使國家不寄閫於四方、則朝廷又孤立無援、勢必至奸臣內擅而外無所忌。此千古以來禍機倚伏常如此者、非一世也。昔周有天下、諸侯裂土握強兵、而擁列城者星羅環拱。降及衰、周天子守府、然而綿延五百餘年、從無權奸篡奪之禍、懼諸侯也。然自春秋以降至於戰國、諸侯放恣、益不知有周室、天子徒擁空名於上、而卒滅於秦。唐有天下、行府兵之製、沿邊置節度府、天下勁旅布處四方。突厥吐蕃之寇、天寶靈武之亂、皆資外兵扶翼而不遽亡。即以仇士良之威暴、而昭義一表、乃震懼不敢複肆、其製可謂善矣。然自安史之後,藩鎮外擅,更為乖逆、至合縱以抗天子。飆馳雲擾、終唐之世、其禍不解。凡此皆外重內輕、其失至於負隅怙強、朝廷不能製也。秦始皇懲周末之弊、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關中、自以為萬世有天下矣。然外無信臣精卒以製其內、趙高一薰腐之餘、遂得以把持大柄、玩孺子於股掌之上、天下熟視而不敢校。及陳勝吳廣之徒起、奮梃大呼、天下弗能禦也。魏文帝侵削諸侯、有同幽縶設防、輔監國之官以伺察之、其勢固莫能為亂也。然再傳而後微弱益甚、司馬氏父子遂攘其臂而奪之。此又外輕內重、其失由於國無外援,故左右敢為亂逆而不顧也。且非獨周唐秦魏然也。漢懲秦弊、廣建親藩、不旋踵而反者九起、其後複有七國之變。武帝離裂大國以弱枝葉、未幾王莽崛起、公移漢祚。宋懲唐季五代之亂、杯酒而釋兵權、務用文臣以柔其國、卒有靖康之禍。明懲宋室之孱弱、大封支庶、而靖難之師猝起而莫救。若此者皆所謂更相懲戒以就一偏之利、故其禍循環而不可解也。雖然立國之初、固不能逆睹後日之害而預防之也。防一害必更有一害以中之、出於所防之外。惟嗣主深慮、知化規天下大勢之所趨、因時製變以持之、使害未形而勢已轉、庶天下可久安長治、而無傾覆之憂。不然使周無夷王之下堂、幽王之東遷、秦無二世之昏虐、魏無齊王之幼暗、唐無代宗德宗之姑息、則其禍亂亦未必遽至於是也。賈生有言、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有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如因四朝之亂弱、而歸咎其祖宗立國初製之不善、則天下豈有無弊之法哉。

賈誼五餌三表之說、班固譏其疏、然秦穆嘗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說亦以戒單於、其說未嘗不效論

吾嘗讀賈誼新書、觀其上書文帝、請試以屬國之官以主匈奴、當挾五餌三表之說、系單於之頸而致其命。其所謂三表、則曰愛人之狀、好人之技、仁道也、信為大操、常義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將必至。至所謂五餌、不過娛其耳目口腹、以喪其心志而已。嗚乎、若三表者、尚不失聖王柔遠之旨。至若五餌、則未嘗不怪其計之陋也。夫天子主中夏控制百夷、自有強國芘民之道。善治國者、不能必敵之可勝而能為必不可勝、使強鄰黠敵聞風奪氣、凜然而不敢犯、則天下安矣。若導人於淫靡之事、以乘其敝而取之、此所謂穿窬之智也、豈王者自強之大計乎。及吾讀漢書賈誼傳、則於五餌三表之說削而不書、猶複深譏其疏、以垂戒後世。於是乃歎班氏之書、其去取為至精、而其識為至遠也。或曰,昔秦穆公患戎臣由余之賢,遺戎王以女樂二八、以間疏其君臣、卒得由余而霸西戎。單於好漢、繒絮食物、中行說戒之曰、今單於變俗好漢物、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於漢矣。執是以觀誼之說、未嘗不效。然吾以謂穆公之霸在增修國政、國勢既固則外交之術無往而不宜、且其時天下方以詐力相高、而秦又介居戎狄、行其狡黠之計以取利一時可也。若匈奴之在漢、竊謂雖好漢物亦不至遽即於靡弱。何也、匈奴界處北陲、剛猛忿鷙出於天性、豈獨其習俗使然哉。設漢不自謀所以禦侮之方、而專務出美善之物以疲人之國、吾恐財產耗竭而邊郡之寇掠自若也。或曰、後世文明之國、有以奇技淫巧之物輸入異國、以陷溺其心思、而汨沒其志氣者、漢何不可施之於匈奴乎。曰、此正文明進化之機也、好其物則必豔其術、豔其術則必學其學。夫使舉國群趨於文明之學、適足以增其國力而已矣。漢代之文明、匈奴所不及也。使由愛好漢物而因以漸求文章禮樂倫常之盛、則魏孝文帝之業不難遽見於西漢之世也、豈足以敝其國哉。故吾謂禦侮之道、惟當力求所以強國芘民之術、使國家安如磐石、熾如焱火、自能令單於遠遁而邊塵不驚。若賈生之說、雖時或有效、何足取哉。此班氏所為良史歟。

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

天下之患莫甚於不權時勢、而務博寬大之名。國家當疲玩不振之秋、內憂外患、其勢岌岌不可終日。而朝野方酣嬉而為偷惰之謀、不有以震厲之、則弛者不可複張、而天下終於不救。雖申商之術、儒者弗道、然時勢所值、激於不得不然、善為國者必不敢因循顧忌、而貽天下以不測之患。如猛烈之藥、雖非所以養生、然遇沈痼之疾\I則固非此不能起也。諸葛武侯承劉璋之後、王荊公當北宋之衰、皆所謂處積弱積弛之餘、非用申商之術莫能治也。然武侯用之、功潤一方、吏民銜感。荊公用之、毒亂天下、而詬病至今者。何哉、武侯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荊公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也。何以知其然也、史稱武侯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又曰、終於邦域之內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然則後之治國者、必先有武侯之心、而後可以行申商之術、苟徒竊其似而無側怛之誠,以貫之必流為殘忍刻薄而無疑。王荊公慨然有矯世變俗之志、深見天下蔽於積習、非執法堅定必為群議所撓、而又慮申商之學不足以服朝野之心、乃諱言其名、而陰托周禮以為說。然則荊公非誤會周禮、乃附會周禮耳。其所以附會周禮者、非真有取於古。逆知在廷諸臣、必將斥為申商術非先王之法、而因托為先王之政以間執其口、卒之攻者自攻、而諱無可諱、乃專務以意氣相遌以博一日之勝、同己者進、異己者斥、使小人揣摩迎合得行乎其間。而新法乃適以毒亂天下、為世大詬。嗟乎。行政非人、雖有良法美意、亦足以為害。故程子曰、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也。夫武侯與荊公其所用之術無以遠過、然其成敗功罪懸絕若此、非獨其心術不同、亦其所遭遇使然也。武侯則匡輔之者多俊才、荊公則排擊之者多君子、然此固不特荊公之不幸、亦宋室之不幸歟。

學堂之設、其旨有三、所以陶鑄國民、造就人才、振興實業。國民不能自立、必立學以教之、使皆有善良之德、忠愛之心、自養之技能、必需之知識。蓋東西各國所同、日本則尤注重尚武之精神、此陶鑄國民之教育也。講求政治法律理財外交諸專門以備任使、此造就人才之教育也。分設農工商礦諸學以期富國利民、此振興實業之教育也。三者孰為最急策。

環地球而國者以數十計、其盛衰存亡之數不一端、而大原必起於教育、故學堂者東西各國之所同重也。學堂之設,大旨有三、曰陶鑄國民、曰造就人才、曰振興實業、三者不可偏廢。而立學者必自度其國家之性質、以為緩急之端。今中國因積弱之弊,欲以學戰與列強競存、則必以陶鑄國民為第一要義。何者、國民之資格不成、則國不可立。雖有人才、可以為我用、亦可為人用。雖有實業、可以為我有、亦可為人有。所謂國民者、有善良之德,有忠愛之心、有自養之技能、有必需之知識。知此身與國家之關係、對國家之義務、以一身為國家所公有而不敢自私、以一身為國家所獨有而不敢媚外。凡為國家之敵者、雖有聖哲,亦必竭其才力以與之抗、至於粉身絕脰而不悔、終不肯以毛髮利益讓之於人。以此資格教成全國之民、雖有強鄰悍族、亦將斂步奪氣而敢犯、然後人才可興、實業可振也。中國以重文輕武之故,民氣靡弱偷惰、謀私利不謀公益、無善良之德、視國事不乾己事、無忠愛之心、專事分利、無自養之技能、末習溥通、無必需之知識。稍有解外國語言而習其事者、則相與服屬外人而為之倀。於此而欲造就人才、振興實業、不亦難乎。方今欲建學校以圖富強、非鼓其特立之精神不足以挽回積習。日本與我同處亞東、其弊亦在致相類、今一變而躋於列強之次者、亦以重尚武之精神也。夫今日人才銷乏可謂極矣,政治廢弛、法律繁亂、財政竭蹶、外交失誤、則設專門以儲才固當務之急矣。然竊謂即有人才而庶政亦不能善。何也,一人修之、百人撓之、其勢必不能勝。古之立國、惟恃有二三豪傑。今之立國、則恃有全國之國民。不然、愚民百萬謂之無民、以與文明諸大國爭衡、雖有英雄、豈能措其手哉。至於農工之業、拘守故轍、商礦之利、見奪外人。以中國人力之勤,物產之博、苟分設各學致富之道、尤可蹺足而待。然興一事必招洋股、創一利適資他族、皆其民無特立之質,故利未興而害乘之矣。由是以觀、則知必養成完備之國民、然後人才為我國之人才、非他國之人才、實業為我國之實業,非異國之實業。日本教育家福澤諭吉嘗以獨立自尊一語為教育最大綱領、其即此意也歟。

中立而不倚、強哉矯義

自古帝王之治、聖賢之道、不外一中。中者、舉天下萬世所宜視為標準者也。然芸芸之眾、率恭然不能自立。而豪傑奇逸之士則又不免矯持太過、而不能以大中為歸。即中矣、而卒不能歷久不渝、貫始終而如一,則物俗為之累也。惟君子能祛物欲之累、介然有以自持、此其所以難能可貴歟。夫子答子路之問強、而複進之於君子有曰、中立而不倚、強哉矯。信哉、其能強也。且吾嘗見天下之變、所以撓吾中立者多矣。凡夫禍亂之萌、必先挾一近是之詞以為煽惑人心之計、一二見微之士或能逆知其妄、耿耿自立而不陷其樊。設於此而複有巨詐雄奸、別樹一幟以相抵抗、其所以攻擊彼黨而發其逆謀者、適與己見若合符節、則不覺沛然從之而無複疑及乎。勢焰已成、徒黨已眾、而陰謀漸露、其狂悖乃更有甚焉。至此雖覺悟、憤悔而已。失身其中、噬臍無及。自古以來忠義慷慨之士、不能卒守中立者、往往如此也。君子則不然、其識足以鑒別天下之是非、灼然如黑白之不可亂。其力足以措拄狂瀾之橫決、屹然如砥柱之不可搖。當舉世昏昧之秋、嘗倡為非常之說、以冀弭百世之患。迨吾謀不用而卒歸於敗、然後天下服其先覺、紛紛並起、竊其緒論、橫議放言。而奇邪詭辯之徒、思乘時以售其奸、乃托君子之言、以保國救時悚動天下。而君子於此反退然中處、若無以異於常人。及其邪說一敗,為世大僇,而君子不與其禍。時勢遷流相激、世變萬端、君予以一身卓立其中、凝然若出於無事。天下方驚駭怪歎以為神奇、而豈知其素所樹立者固如是哉。夫惟有定識以燭於幾、先有定力以持於局外、然後甘言好訶不足以誘之、群疑眾謗不足以動之、權謀詭術不足以誤之、禍福利害不足以亂之。而要其本原、在能取物欲之私而勝之也。故曰自勝之謂強。

狀元殿試卷劉春霖

臣對:臣聞王者不吝改過,故盛世有直言極諫之科;學者義取匡時,故貞士有盡忠竭愚之志。昔漢文帝除誹謗之法,而後賈山、賈誼爭致其忠讜之謨;武帝崇尚儒術,詔舉賢良,而後董仲舒、嚴安、徐樂之徒群集於闕下;宋仁宗複製舉諸科,除越職言事之禁,而後蘇軾、蘇轍對策極言時政闕失。其於任官治兵之要,裕財正俗之方,類能指陳利害,上廣人主聰聽,下系四海安危,非僅在詞章之末也。夫殷憂所以啟聖,多難所以興邦,勢有必然,理無或爽。

欽為皇帝陛下,踐阼以來,勤求治道,惟日孜孜者,三十年矣。然而,治效未彰,外患日亟,意者因時宜之道或有未盡歟?乃者臨軒試士,冀得嘉謨,舉察吏、治軍、理財、勵士諸大政,進臣等於廷而策之。臣愚陋,何能與此。顧自幼學以來,亦嘗究心於治忽之原,考求乎中外之故,懷欲陳之而來有路,茲承大對,諭旨勉以直方無隱,何敢飾辭頌美而不竭其款款之愚?

伏讀製策有曰:君人之道,子育為心,而因求簡賢輔治之法。此誠安民之急務也。臣惟民間疾苦,惟守令知之最真,故欲平治天下,必自重守令始。昔漢以六條察二千石,而以察禽之權寄之於守,此與今製用意相同。然漢代循良之吏,後先相望,而今治效不古若者,豈非粉飾欺蔽之習有所未除乎?欲杜粉飾欺蔽之習,在通上下之情。長官勤求民隱,不敢自尊,則屬吏清慎自持,不敢作偽,自然之理也。且夫今之守令,其任較前世為尤重,其事較古時為更繁,何也?世局日變,萬政待興,舉凡學堂、警察、交涉、工藝諸政,皆非不學之人所能董理。將欲任以繁劇,必先擴其見聞,是在長官加意陶成,,俾鹹具溥通之知識,而後委之以任而不惑,責之以事而不迷,綱舉目張,不勞而理。今各省雖設館課吏,多屬具文,歲月一試,不過較文字之工而已。政績何由而成,循聲何由而著耶?漢製,縣邑丞尉多以本郡人為之,利弊其所夙悉,故治效易彰,此《周官》遺意,其法似可仿行。果能博采公論,慎選賢紳,於治必有裨補,不必過為疑也。皇上澄清吏治,必先通上下之情,此不得不因時製宜者一也。

製策又以三代之製,寓兵於農,因詳究歷代兵製這得失。臣謹案:井田溝洫之法廢,遂專用征兵。漢高祖設輕車騎士、材官樓船,常以秋後講肄課試,各隨其地之所宜。唐初置府兵,中葉以後,專用征兵。宋韓琦之議養兵,蘇軾之言定軍製,練軍實,皆深切著明。今日環球列邦,多以尚武立國,知兵之選遍於士夫,體育之規基童稚。夫兵凶戰危,自古為戒。故孔子以軍旅未學辭;衛靈公誠以窮兵不已,終至於亂。左氏亦言:“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然自有國家以來,必不可一日去兵,此非第羽翼爪牙之說也。如人身然,血肉既具,必有氣力以貫注之,而後足以發揮其精神,以生存於萬類競爭之世。人身之氣力不足,則血肉有壅滯潰敗之憂,而精神亦無所附麗。是以,由唐虞三代以至於宋明數千年來,無不以兵製為急務。乃世之論者,動是古而非今,輒謂人民歲輸千萬之資財,以養此坐食驕惰之兵,固不如古者兵於農之善。不知天下之事,皆日趨於變。況以今日群雄角逐,戰術之變幻,器械之精利,雖日召其兵而教練之,猶未必勝人,而謂集氓隸於行間,驅之以臨佔陣,庸有幸乎!然則,兵者固必教之於平時,而又既精且多,然後可並立於群雄之間,所謂氣力充而精神煥矣。皇上整軍經武,士卒以知學為先,此不得不因時製宜者二也。

製策又曰:《周禮*太宰》以九式均節財用,而因求節流之法。臣謹案:職內掌邦之賦出,此即近世各國所謂之豫算、決算也。昔蘇軾之策理財,謂天下之費,有去之甚易而無損,存之甚難而無益。曾鞏之議經費,謂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約者,必本其所以約之由而從之。皆扼要之論。然臣謂理財於今日,節流不如開源之尤要。蓋之通商以來,利源外溢,雖百計節省,而無救於貧。開源之道,在振興實業。中國神皋沃壤,幅員縱橫廖廓,且地處溫帶之下,百物皆宜,則當講求農事。人民四百兆,善耐勞苦,而且心思聰敏,中外交通以後,閩粵瀕海之人,類能仿選洋貨,果其加意提倡,不難日出新製,則宜振興工藝。歐西以商業之勝衰為國力之強弱,輪帆交錯,以爭海外權利。中國商業不興,漏卮日钜,欲圖抵製之道,則宜擴充商務。如此則野無曠土,市無遊民,精華日呈,然後利權可挽。皇上慎乃儉德,而尤必廣辟利源,此不得不因時製宜者三也。

製策又以士習之邪正,視乎教育之得失,因欲範圍多士,使四海之內邪慝不興。此今日學界之要圖也。臣惟古者司徒修明理教,以選士、俊士、造士為任官之法。漢重明經,複設孝廉、賢良諸科,其時賈、董之徒最稱淵茂。東漢之士以節義相高,而不免清議標榜之病。唐初文字最盛,中葉而後,乾進者至有求知已與溫卷之名,而士習大壞。宋世名儒輩出,各有師承,至於崇廉恥,敦氣節,流風所被,迄有明而未衰。雖其人能自樹立,亦以教學相勉,師道立而善人多也。夫大道載於六經,而倫理先乎百行。今日浮蕩之士未窺西學,己先有毀裂名教之心,故欲正人心,端士習,必以明倫為先。欲明倫理,必以尊經為首。此即國粹保存之義。皇上倡明文教,必以經學正其趨,此不得不因時製宜者四也。

凡此四者,皆保世之閎規,救時之要務。荀子曰:“法後王。”董仲舒曰:“為政不調,甚者更張。”乃可為理,夫使時移勢異,而猶拘守成法,此《呂氏春秋》所譏“病變而藥不變者也”。自古有治人無治法,故孔子曰:“為政在人,取人以身。”臣尤伏願皇上,懋學修身,以為出治之原,然後用人行政,天下可以安坐而理也。故有湯武而後有伊呂之臣,有堯舜而且有勳華之業。由是以課官,而官無不職;以治兵,而兵無不精;以理財,而度支無匱乏之憂;以勵學,而士林作忠貞之氣,則我國家億萬年有道之長基此矣。

臣未學新進,罔識忌諱,乾冒宸嚴,不勝戰慄隕越之至。臣謹對。

劉春霖:(一八七二年——一九四四年),字潤琴;號石雲,清同統十一年(一八七二年)正月初三生於直隸河間府肅寧(今河北省肅寧縣)。北石寶村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光緒十六年(一八九0年)二月考中秀才,入保定蓮池書院學習十載。光緒二十五年(一八九九年)乙酉科拔貢生(即省學政選拔參加朝考者稱拔貢)。光緒二十八年(一九0二年)以優貢生中式順天府鄉試舉人。光緒三十年(一九0四年)三月初九、十二日、十五日在禮部貢院舉行會試。三場會考結束,劉春霖榜上有名,第一名的桂冠被廣東朱汝珍奪得。

五月二十一日殿試在皇宮保和殿舉行,一般僅考策問一場,時間一天,劉春霖與眾貢生清晨入場,黃昏交卷,各房閱卷官經過兩天審閱,“讀卷官”評閱試卷,挑出十份最好的卷子,排定第一至第十名的名次。二十四日晨,由皇帝主持(光緒時由慈禧主持),聽“讀卷官”講讀前十名卷子後,又將試卷呈送慈禧太后,這位獨攬大權的西太后,對殿試文字重尚楷法,尤喜疏淡而惡烏方,她以自己的好惡定優劣。

第一份試卷是朱汝珍的。試卷之字圓潤渾厚、穩重飽滿,只是用筆太重。慈禧看了,連連搖頭,再看姓名,心頭猛震。因為他名字中有個“珍”字,頓時聯想到被害死的“珍妃,而“朱”又是被清朝消滅的王朝統治者的姓,很是厭惡。再看籍貫是廣東,又聯想到洪秀全、康有為、孫中山,攪得大清江山不穩,她決不會再讓一個廣東人做狀元來添亂。

於是,翻開第二份劉春霖的試卷,慈禧一看其字疏淡娟秀,先有幾分喜歡,便仔細端詳起來,並自言自語道:“劉春霖,春霖,春霖。”若有所思。當時正值大旱,舉國焦慮。劉春霖的名字使她想到“春風化雨,普降甘霖”,認為這是吉祥之兆,面露喜色。看到劉春霖的籍貫是直隸肅寧時,連連說道:“肅寧,肅寧,肅靖安寧。”這正符合她剛剛飽嘗八國聯軍之苦後渴盼肅靖安寧的心態。於是,她停止閱卷,拿定了讓此人做狀元的主意。按大清的典製,狀元是要由皇帝禦筆親點的。慈禧為了避免眾議,便下令送光緒皇帝點狀元。光緒當時已被她軟禁瀛台,只能揣摸慈禧意圖辦事,由他點狀元不過是走走過場,便點了放在最上面的試卷——劉春霖。

這樣,劉春霖被欽定甲辰科殿試第一甲第一名,即狀元。就在劉春霖金榜題名後的次年(一九0五年),清廷宣布“停止科考,推廣學校”科舉制度的廢除,使出身農家的劉春霖成為中國歷史上最後一位狀元,他因此戲稱自己為“第一人中最後人”。

中狀元後,劉春霖被授翰林院修撰,次年派到日本東京政法大學留學。歸國後,歷任資政院議員、記名福建提學使、直隸高等學堂提調和直隸女子師范學校監督等職。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二四年,歷任袁世凱、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和曹錕等總統府內使(相當於秘書長),並兼任中央農事試驗場場長等職。一九二0年、一九二一年曾兩次代表大總統徐世昌到山東曲阜,主持孔子“大成節”典禮主祭,名噪一時,一九二八年退隱寓居北平。

一九三四年四月,偽“滿洲國”總理鄭孝胥以溥儀的名義邀請劉春霖前往,許以偽滿教育部部長之職,遭到劉春霖嚴詞拒絕。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之後,日軍佔領北平,大漢奸王揖堂想借劉春霖狀元之名作招牌,邀請他出任北平市市長。劉春霖又拒絕了王輯唐等日偽政權的邀請。保持了崇高的民族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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