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行業專項整治｜雙鴨山小煤礦踏訪錄

8月16日，雙鴨山。涼爽的氣象給人增添了幾分精神。

頭天晚上熬到後半夜的雙鴨山市煤管局監察支隊第三大隊的寇建國一早就跟隨記者出發了。

幾個月來，寇建國和他的隊友們就沒怎麼休息好，每天「不是在下礦，就是在下礦的路上」。

今天的任務，寇建國是配合記者在被列入淘汰關閉的40處煤礦和6個列入引導退出的煤礦中隨機抽查幾個，看看這些煤礦有無違規行為。

需要強調的是，上述46處煤礦尚未到淘汰關閉大限，其中40處關閉大限到2018年年底；6處大限到2020年年底。

長期停產型：

秀山煤礦、安利煤礦，開採條件太差、停產數年，被列入淘汰關閉名單

秀山煤礦位於四方台區，是該區10個地方煤礦之一。

秀山煤礦位於雙當（雙鴨山到當壁鎮）公路旁。由於常年遭受重載運煤車輛碾壓，顛簸難行，正處於大修擴建中。在雙鴨山市，通往礦區和煤礦的路大多都是這個樣子。

秀山煤礦院內蒿草老高，礦車等設備銹跡斑斑。偌大的廠區除了一個打更司機，還有5條狗。

王司機說，礦上的動力電早就被地方政府給掐了，看電視的電是他從400米外臨時接的民用電，吃的水是從6公里外四方台運來的。

秀山煤礦年產能力6萬噸，是一個典型的小煤礦，已經常年停產。剩餘煤炭儲量102萬噸。

這類長期停產的小煤礦被稱作「殭屍礦」。

打更的王學堂已經65歲，他在這個礦工作了13年，這個小煤礦的興衰王司機都經歷了。

秀山煤礦成立於2010年，資源條件不好，煤層厚度在50厘米左右，開採條件極差。

王司機說，「有的煤層僅有40厘米厚，好一點的煤層厚度能有60厘米，工人在井下採煤得半臥甚至躺著。」

王司機的話被寇建國這樣解釋：煤層上、下層是堅硬的岩石層，中間40厘米至60厘米是煤層，就像漢堡包一樣。礦工在這樣的條件下作業勞動強度和危險程度都很大，「兩塊石頭夾著一塊肉」，就是對礦工工作環境危險程度最形象的比喻。

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下，秀山煤礦礦主還承受著巨額資金投入和安全生產的雙層壓力。

由於投入產出不成正比，安全壓力大，正趕上煤炭行業形勢不好，2014年，堅持了14年的秀山煤礦終於堅持不下去，停產了。

本想休養生息等待東山再起的時機，但國家對於小煤礦的礦井規模、技術標準、安全標準要求越來越高，礦主張曉波最終選擇了放棄。

嶺東區的安利煤礦與秀山煤礦的境遇相同，不同的是這家煤礦停產已經7年。

礦區院落沒有大門，但房舍建設得有模有樣。記者的到來，驚動了院內的一條大狗，犬吠聲又驚動了打更的劉司機。

劉司機說不出他看守著的這家煤礦的基本情況，甚至不知道礦主的電話號碼。他只知道這個礦停了7年，「通風、抽水啥的，僅電費每個月就高達十多萬元。」三年前，礦主放棄了對礦井的投入，不再維護。斷開了電，撤走了一些值錢的設備。「這下省錢了，就剩下我一個人需要開銷了。」

相關資料顯示，安利煤礦產能4萬噸，目前剩餘煤炭儲量48.2萬噸。

在雙鴨山擬淘汰關閉的40處煤礦中4至6萬噸佔絕大多數，有38個；6處引導退出的煤礦均為年產15萬噸的煤礦，雙鴨山市政府淘汰落後產能化解過剩產能方案規定，長期停工停產，不履行社會責任；達不到安全、環保、品質、技術等強製性標準，逾期不整改或整改不到位的礦井；採煤方法、工藝落後且無法實施技術改造的礦井均被列入淘汰關閉範圍內。

秀山煤礦、安利煤礦與我省眾多小煤礦一樣，為礦區經濟社會發展貢獻過光與熱。如今它們已經完成了使命，被時代淘汰。

主動關閉型：

嘉和煤礦、雙軍煤礦，無力投入，資金壓力大，礦主自動放棄

「唉！資源不夠了！」礦長孫洪友一聲嘆息。

四方台區嘉和煤礦建於1998年，2000年投產，核定資源304萬噸，年產4萬噸。18年來已經累計生產252萬噸，剩餘52萬噸。

2018年5月20日，發生在嶺東區富山煤礦的事故導致包括嘉和煤礦在內的全市86處地方煤礦全部停產進行整改。

不利消息不止一個。整改期間，嘉和煤礦和全省地方煤礦迎來全省淘汰落後產能化解過剩產能專項整治行動，擺在礦長孫洪友面前兩條路：一個更新改造；另一個淘汰關閉。

在經過激烈的內心掙扎之後，礦主終於做出痛苦的抉擇：放棄更新改造，關閉煤礦。

孫洪友說，決定關閉煤礦，表面看是資源不足，實際是無力投入資金。按照省裡要求，生產能力15萬噸/年且不具備提能改造到30萬噸/年及以上的礦井2018年底前一律淘汰、關閉退出。雖然嘉和煤礦可以進行改造更新，可是無論是採取哪種形式提能更新，都將面臨巨大的資金投入，「資金是最大的問題！」

「我們粗略核算一下，目前我們煤礦要提能擴儲到年產30萬噸，需要投入3億元左右。」孫洪友說，「3億元扔進地底下風險多大呀！一起大事故就全沒了。」

孫礦長說，2008年至今，嘉和煤礦一直在整合資源、提能擴儲，已經累計投入3000多萬元。過去目標是年產15萬噸，還沒等達到，又提高到30萬噸。「門檻越來越高，這會兒實在乾不動了。」

四方台區煤管局塔鶴等4名駐礦監督員已經在嘉和礦駐紮了兩個月，他們對嘉和煤礦的情況已經十分了解。

塔鶴說，嘉和煤礦還有剩餘資源52萬噸，如果按照嘉和煤礦年產15萬噸的目標實現達產，按政策也只能生產到2020年。也就是說，兩年後，如果沒有擴充到產能30萬噸，嘉和煤礦還將難逃淘汰關閉的命運。

「長痛不如短痛！」

嶺東區的雙軍煤礦與嘉和煤礦的情況完全相同。

寇建國告訴記者，雙軍煤礦年產6萬噸，剩餘煤炭儲量310.5萬噸。現在已經完成整改，等待驗收復工。「復工驗收要經過嚴苛的程式，僅僅簽字就需要四十多人簽字。」與嘉和煤礦一樣，礦主在經歷長時間的思想鬥爭之後，還是決定放棄了。

目前，雙鴨山市86個煤礦已經有12個煤礦通過驗收復工，嘉和煤礦已經完成整改任務，正在等待驗收復工。如果嘉和煤礦和雙軍煤礦能夠順利通過驗收，從現在開始計算，還能生產3個多月，到2018年8月31日，嘉和將與雙鴨山市其他地方小煤礦一起被淘汰出局。

事故關閉型：

富山煤礦，一個「富礦」被安全欠帳壓垮了

嶺東區富山煤礦看起來項目像模像樣。鑲嵌在紫色大理石上的四個燙金大字「富山煤礦」光澤依舊。牆上「安全生產才是硬道理」、「安全為天，教育為本」的口號現在看頗有諷刺意味。

在當地，這個有著42年歷史的老牌煤礦赫赫有名。煤礦證照齊全、設施完備，「兩堂一舍」、電教室，一應俱全。如今，偌大個礦區內一片沉寂。

記者在富山煤礦看到，富山煤礦礦井口被水泥、土石砌築封堵，礦井裡的電源、主扇、絞車已經撤除。大量的房舍門窗被嶺東區人民法院剛剛貼上封條，封條的日期是2018年8月14日。留守的吳司機告訴記者，礦上的大部分固定資產已經被法院履行了財產保全程式。

毫無異議！嶺東區富山煤礦是此次雙鴨山市煤礦專項整治中必須關閉退出的煤礦。一切皆因三個月前那起3死1傷的安全責任事故。

2018年5月20日，嶺東區富山煤礦發生井下運輸事故，造成3死1傷。事故發生後，嶺東區政府決定關閉富山煤礦。因為這起事故，至今，雙鴨山市全市地方煤礦全面停產整頓仍在進行中。

忽視安全、礦工安全教育培訓不到位是釀成這起事故的內在原因。「這是一起典型的責任事故。」寇建國說，事故是因為礦工違規蹬車時遇絞車失控釀成悲劇。

按照專項整治方案規定，產能30萬噸/年以下且發生重大及以上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礦井，產能15萬噸/年及以下且發生過較大及以上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礦井要立即關閉退出。

富山煤礦始建於1976年，核定生產能力為年產6萬噸，事故發生時，尚有儲量58萬噸。

富山煤礦留守的吳司機告訴記者，他是礦主的遠房親戚，在礦上已經工作了9年，這個礦目前外欠3000多萬元。事故發生前，煤礦投入1000多萬元進行改造，剛剛通過整改驗收。在出事兒前一天，礦上才進了火藥準備第二天開工……

「好好一個礦，白瞎啦！」老吳說，「一場事故把老闆的身家全交代在這啦！」

引導退出型：

豐源煤礦，有資源也不乾了

「事故是最大的成本，安全是最大的效益」。紅底白字的條幅掛在豐源煤礦的顯眼處，詮釋著礦主經營煤礦的深刻感悟。

豐源煤礦顯得很有生氣，風機作響，絞車轉動，橋頭架上飄著彩旗。就在8月4日，豐源煤礦通過了嚴苛的復產驗收程式，成為雙鴨山市首批通過整改後復工的煤礦之一。

已經被列入引導退出之列的豐源煤礦礦長蔡曉華並沒有看出他有多鬱悶，感覺他臉上釋放出的是放鬆和自信的表情。

「現在工人還沒有全部招齊，不過已經開始生產了，每天四五十人下井，百十來噸的產量。」

「全省都壯士斷腕了，我們必須響應號召。」礦主老陳說話的嗓門挺大，言語中充滿了著自信和坦誠，「我們準備退了，響應政府號召！」

按照雙鴨山市政府淘汰落後產能化解過剩產能方案要求，年產15萬噸且無力改造更新為年產30萬噸的煤礦，要在2020年年底前退出。目前，豐源煤礦剩餘儲量還有221.93萬噸，通過提能擴儲完全能夠達到新的生產標準。

可是，陳老闆不打算乾了，原因是除了資金投入大、技術標高、安全壓力大之外，機械化、資訊化是大勢所趨。「靠人海戰術已經不適應了，要想達到標準任重道遠啊。」

陳老闆說，現在在煤礦工作的礦工40歲以下的工人幾乎沒有，能招上來的有經驗的礦工也多數是國礦失業的工人。

將來的發展趨勢就像國外先進國家那樣，人工會大幅減少，機械化、自動化程度會越來越高。

雙鴨山市確定的引導退出煤礦有6家，均為年產15萬噸以上的礦井，豐源煤礦是其中優質的煤礦之一。

陳老闆表示，「不乾了！給自己減少點壓力，也給政府減輕些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