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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韓羽:給雅俗共賞一個理由

韓羽作品

韓羽:給「雅俗共賞」一個理由

文/王東聲

在一些人眼中,韓羽的書畫被認為是「不合時宜」的一個代表。在另一些人限中,韓羽卻被認為「大俗大雅」被人痛切地喜歡。

韓羽,就處於這兩極評價之間。依前者的標準,「不合時宜」就是不按規矩出牌,未免旁門左道,不值一笑;後者則覺得韓羽不與人同,劍走偏鋒,獨樹一幟。

事實上,韓羽的畫是雅俗共賞的。雖然,他的雅俗共賞仍為眾多人所疑惑。

韓羽,1931年出生,山東聊城人,中國著名畫家、評論家、漫畫家。1948年後從事美術創作。新中國成立後,歷任《邯鄲農民報》、河北省美術工作室、《河北畫報》、河北工藝美術學校編輯,河北工藝美術學校教員,河北人民美術出版社總編輯,中國美協第五屆理事和河北分會副主席、名譽主席,河北省文學藝術研究會名譽會長。曾獲中國漫畫金猴獎成就獎,魯迅文學獎,全國封面設計優秀獎,全國插圖優秀獎,布爾諾國際實用美術展銅獎。設計人物造型卡通片《三個和尚》《超級肥皂》獲文化部獎,首屆電影金雞獎,柏林國際電影節銀熊獎,丹麥國際兒童電影節銀獎等。

人類文明史上,創造了太多五花八門的詞匯。所謂的支派縱橫,所謂的學說流布等等都是各自的說法而已。而每一種流派,或者每一種說法,都會鼓搗出花樣迭出的名目,以旗幟鮮明地宣告自己出場。回望先秦、魏晉,回望文藝複興,回望後印象主義之後的各種大大小小的各色主義流派,無不風起雲湧,花紅柳綠。詞匯也在不斷變幻中,日益豐富多彩。

中國人關於審美高下的判斷,也分門別類。

所以,宋玉為了說明「曲高和寡」之意,用「陽春白雪」和「下裡巴人」喻之。黃休複分析畫有「四格」,曰「逸、神、妙、能」者,分析其間層次有大不同。所謂雅俗共賞顯然是造詞者為了照顧大多數的審美品位而選擇具有「折中」意味的一種說法就如儒家講道德,講修行,要不偏不倚,不逾矩的中庸之道在黃皮膚黑眼球的中國人審美意象中具有普遍性認知。

當然,具有普遍性只能說擁有太大面積的閱聽人群體,卻並不一定代表著絕對高度。

韓羽作品

齊白石的畫,充滿詩情畫意,屬於雅俗共賞的一類。作為自學成才的農民畫家他明白詩境在自己繪畫中應有的分量,他何等希望漂洗或者掩飾自己的出身與經驗,希望改頭換面向著「正宗文人」的審美趣味靠攏,於是37歲還要拜師學詩詞。在近現代以來的畫家筆下,齊白石也算是少有的能詩並不無趣味的一位,但其詩文老師王闓運卻在私下裡評價他這位弟子的詩是《紅樓夢》裡呆霸王薛蟠的一體。

再看傅雷的評價,在自己所處的時代裡,除了齊白石、黃賓虹外,「余者皆欺世盜名」,而齊白石卻「讀書太少,接觸傳統不夠」,唯一能夠綜合前人又構成自己面目的,「石濤以後,賓翁一人而已」。齊白石這位被廣泛認同的「人民藝術家」,在眼界高卓的傅雷那裡不過輕描淡寫。

在韓羽的詞典裡,雅俗共賞是一個難以企及卻又必須攀登的高台。

韓羽作品

在韓羽的概念裡,寫作與畫畫,形同腳步,一左一右,相互伴隨,甚至於,寫作就是另外一種畫畫,畫畫也是另外一種寫作,畫余而有所思則記錄之,寫後偶生畫興而塗抹之,二者是不分家的。

於文藝諸事,於文學、書畫之外的其他品位偏好,及其諸多趣談,無不豐富著「韓羽」這個名字的形象張力。其創作,始終追尋一種巧奪天工的效果。其書,天真爛漫,既拙又巧。其短小精悍的雜文、小畫,透辟世事的文人思維方式,也可謂是具有「綠色」而「生態」品質的一種體現。而其以小見大,四兩撥千斤,以柔克剛的文風與畫風,正是東方陰性哲學的一種典型聞釋。

韓羽作品

十年前曾做一短文,日《啟功與韓羽》,拙評韓羽,其中一段為:

韓羽是一個明知規則但不願按規則辦事的人。雖然未參加世界杯,但其「奇怪」的腳法卻令場下的巨星們驚歎不已。雖然提到韓羽,很多人都說,其書法無非「野狐禪」,繪畫多是小品,戲劇人物的題材也來自關良。然而,這或許正是韓羽的精明處。不為我法,哪得異法,不為異法,哪得至法。固然可以說,韓羽的畫題材上同於關良(畢竟關良畫得早),但這並不影響韓羽的特色。關良的線條凝重中見空靈,韓羽筆下灑脫而不失蘊藉,二人各有佳處。

比較二位長者:

同樣起點,啟功是從大路上走的,韓羽開始就往了深山的方向;一個偏執地走向規則,一個閑散地漫步遊戲。同樣「狡點」啟功是一而往之的堅持,韓羽則何樂不為的任性。啟功得益於古文字語言與對書畫鑒定的研究,是一個正兒八經的「老學究」;韓羽則因了漫畫的起手,因了對傳統文化的認知,就有了詼諧和諷喻的文字讓人讀,是個道行深厚的「老頑童」。一個陽剛品格,堅硬得有些滯重;一個陰柔氣質,清迷中偶見潦草。啟功叮囑道:「好好走路哇,孩子們」,韓羽卻說「別聽他的,這邊風景獨好,我剛剛看過。」走進先賢的廳堂,啟功充滿了敬重禮教地一揖到地;韓羽則是徑直走進去,東瞧瞧,西看看,並指著牆上的一幀立軸,歪頭問那座椅上的老者,這是你畫的?我不信。

韓羽作品

可以說,大俗與大雅,本身就是一種看似分別,實則曖昧的關係。二者對立統互補相生,不可分離。天上人間,雲泥有別,清濁自現,如何放下,無非俯仰之間。物極必反,拙極奇生,極盡燦爛而後或許空悲,化運腐朽而後或許神奇。韓羽不是故意去選擇形貌上的「醜」「拙」「怪」,而是天性使然。那種「不假修飾,任其醜樸」(皎然語)的美可能不夠完善,「但見性情」但見藝術無限的豐富性,但見精神之美的深層闡釋。隻不過,總結起來,韓羽的方式與諸如「用拙存吾道,幽居近物情」的杜工部同屬一個系列,其理念合乎諸如「大巧若拙」「大象無形」的老聃理論而已。

韓羽作品的特色,主要在於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戲曲」之題材。

關於戲曲,韓羽曾有一段描述,或可見其定位的初衷,「戲曲是稗官野史,娛人之目,益人以智,最為人們喜聞樂見。」「讓戲曲人物現身說法,指驢說馬,借古喻今豈不是最為便當?」他自小在戲台子底下竄來竄去,後又曾一板一眼地咿呀學唱,還有過一段粉墨登場的經歷。與戲結緣使他受益終身。

近世專繪戲曲人物者,有稱「南關良,北韓羽」,其實還有高馬得。以風格論,三人作品各具千秋。關拙樸,高清揚,韓則洗練。

韓羽作品

其次,漫畫之「性」。

據稱,韓羽早年曾信誓旦旦地要成為「終生漫畫家」。但後來卻改弦易張,成為了純粹水墨方式創作的國畫家。但不難看出,漫畫中思考問題的角度、觀察事物的方式及其誇張、幽默的形式語法,自然而然地潛流於他的國畫創作中。

又及,以奇趣為宗。

東坡論詩雲:「詩以奇趣為宗,反常道為趣。」或以此評價韓羽的文風與畫風再恰當不過。以「奇趣」為宗,是韓羽的風格,也是韓羽的理路。你讀著他的文字,就如被牽引著,便望見一道門,只要你站到了門邊,張望院裡,你就會不由自主地進去。

韓羽作品

試舉例

其一,如其於書法的認識,也有不合時宜之論,如「臨帖如入虎穴,入得愈深,愈能得其三昧,直探驪珠。然穴中還有老虎,雖說可得虎子,卻也有可能被老虎吃掉.。嗚呼,這是哪檔子邏輯?對於習書者,臨習古代碑帖,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在韓羽看來,那碑帖則成了可能要吃掉自己的「老虎」。

其二,韓羽有一幅畫,畫的是一束瓶中的梅花,畫題名日「畫林太太」,並副題:「林和靖自謂梅妻鶴子」。——你不僅啞然失笑!古往今來,畫美女者、畫梅花者無數,可將這二者會於一處者,絕無僅有。

韓羽作品

其三,為自己的散文《夜路》畫「大霧天插圖」結果一張白紙,只在上面畫了一個方框,邊框外寫了一句話:「漫天大霧什麽都瞧不見」。可不是,夜霧茫茫,能見度超低,還能見到什麽呢?

再者,文人畫、寫意性及其題跋。

寫意性,就是抓其梗概,剔除雜質,刪繁就簡。表現在中國畫、書法、戲曲、中醫等領域,都體現了中國文化的內在相通性。詩、書、畫、印融匯為一,是文人畫的最大特色。而「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優質體現,無疑是文人畫中畫面與題跋的相映成趣。

韓羽作品

這一點,也是韓羽作品的最大特色。他的畫:秉承著文人畫形神兼備的寫意傳統,尤其於畫上長長短短的題跋更是匠心獨運。——這,也是其分明有別於關、高之處。韓羽曾做過比較:「關良、馬得先生是就戲畫戲,我是逢場作戲。」「我畫戲畫,興趣所在是借戲曲表達思想認識。」

由此,依古人之法「就近取譬」也好「皮裡陽秋」也罷,韓羽認為只有用人們耳熟能詳的事物來打比方,才能「以其所知,諭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

總體而言,韓羽仍保持著一種老派文人的姿態,過得自娛自樂。在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其所包含的大雅大俗這個命題,或者被淡忘,或者被忽略。

韓羽作品

他的藝術,貌似怪誕,實則俚俗,在俚俗裡又蘊含了文人雅趣。他的方式,疏離於意識形態之外,逍遙於市井與阡陌之間。他分明站在我們普通人習以為常的另一端,與今天的美術陣營以及形似「陣營中的美術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為從藝者提供了一個坐標,成為一份以「自性寧薄劣,獨步乃幽偏」的識見與實踐探照我們內心的參照:人生而自由,心存高遠,然「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平靜舒展的紙墨書頁,湯湯水水的日常卜居,新茶老酒,在看似凡常瑣碎之外,卻可以別構一份靈奇。

當然,韓羽之意義,並不在於他能夠創生出那麽多令人解頤不已的畫作與文章而是因為他能恰當地從對古典的閱讀中跳脫出來,清風明月一般,以古喻今,以戲劇映照現實,以切近生活的角度讀解古往今來之人、事、物。你說「野調無腔」也好「一超直入如來地」也罷,他那看似信手塗鴉的闡釋,更像一面鏡子,照見的或是我們這個時代,或是我們自己。

韓羽作品

看似輕描淡寫一揮而就,其實背後往往充滿艱辛。

因為有著「務去陳言」的信條,注定了韓羽對創作的要求是絕不能隨隨便便應付了事。因為「務去陳言」,無疑是要對庸俗進行堅決的對抗。看得出來,韓羽是在「榨汁」一樣一點點「壓榨」自己的思想行文遣句,大到一個創意,小到一個用字,乃至一個標點,錙銖必較,毫不含糊。個中滋味,惟身臨其境者所能體會。以至於其文、畫始終堅守「小品」之作,所著筆墨可謂「吝嗇」有加。

韓羽作品

韓羽對自己的畫曾有一段自述:「小時畫畫,覺著人不如我;而今畫畫,覺著我不如人。畫了大半輩子,只是將倆字顛了個過兒。」

這不禁讓人想起宋代禪門青原大師提出的參禪三重境界:參禪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禪有悟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禪中徹悟,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捫心自問:我們此時,或者我們一生能夠悟到哪一重?

韓羽作品

王東聲,別署可廬。先後修業於河北師范學院美術系、中央美術學院國畫系、北京大學哲學系等。曾任河北師范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教授。2012年調入北京理工大學。現為北京理工大學設計與藝術學院教授、藝術研究部主任、碩士生導師。

從事中國畫創作、教學、藝文評論與美學研究。出版著述《本來沒有藝術》、《不以為然——關於現當代藝術的一些批評與品讀》、《非常書寫》、《中國當代書畫名家精品系列·王東聲卷》、《當代逸品·王東聲卷》、《花繪歷程·王東聲水墨作品》、《藝概叢書·王東聲卷》、《當代書法十家·王東聲卷》、《名畫家刻紫砂壺叢書·王東聲卷》、《名畫深讀?苦鐵道人梅知己:吳昌碩藝術人生》、《意象油畫研究》、《虛室生白?董其昌心中的畫與禪》、《中國繪畫大師精品系列?董其昌》、《當代名家藝術觀·尚揚:創作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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