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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貧之後 鄉村振興是怎樣的畫面?

白岩松:本周四,存在了34年的國務院扶貧辦正式更名,新的國家鄉村振興局因此掛牌成立。在這個動作的背後,是一個漫長的老故事,當然也注定會是一個新故事的開篇。這個老故事就是脫貧,隨著去年年底脫貧攻堅工作圓滿結束,近一億中國貧困人口實現脫貧,絕對貧困問題得到了歷史性解決。一個問題的解決,往往伴隨著一個新的目標的誕生,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就成了新的關鍵詞。在新的國家鄉村振興局的背後,新的目標將如何去面對和實現?鄉村的全面振興,該是一幅怎樣的畫面?

從扶貧辦到鄉村振興局

國家鄉村振興局,來了!本周四下午,存在了34年的國務院扶貧辦,更換了新的門牌。這距離我國宣告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消除絕對貧困,剛剛過去不到幾個小時。新的名字,新的起點,更意味著邁向新的使命。

中國人民大學中國扶貧研究院院長 汪三貴:成立國家鄉村振興局,表明了我們下一階段農村工作的重點,全面轉向鄉村振興,並且也表明我們鄉村振興是一項非常艱巨的任務,需要動員很多力量,各個部門都要參加,這也需要一個專門的機構,來協調組織相關的工作。之所以對這個局,有這麽高的關注,因為涉及到好幾億農民的根本利益。我們國家現在主要差距是農村跟發達國家農村差距,那是相當大的,你要國家要全面現代化,主要的瓶頸就是在農村。

與脫貧攻堅相比,鄉村振興的任務範圍,從貧困地區、貧困人口,拓展到了所有農村,全體農民。未來,國家鄉村振興局的職能,也將因此進一步拓展。但現階段,擺在眼前最為重要的任務,仍是鞏固脫貧攻堅成果,防止出現大規模返貧。而這,由原扶貧辦整建制轉換而來的隊伍銜接,自然也就更為順暢。

中國人民大學中國扶貧研究院院長 汪三貴:我們鄉村振興,某種程度上就是照搬脫貧攻堅的體制機制,比如說我們中央統籌,省負總責,市縣落實,這是脫貧攻堅提出來的,鄉村振興現在也是這樣的工作機制,那麽五級書記一起抓,這也是脫貧攻堅提出來的,鄉村振興也是一樣的。未來也有東西協作的問題,駐村工作隊,第一書記可能也需要類似的隊伍,那麽在具體的政策方面,也有很多延續性。

為了推動“三農”工作的重點,從脫貧攻堅平穩地向鄉村振興銜接,今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對擺脫貧困的縣,從脫貧之日起設立五年過渡期。期間,不摘責任、不摘政策、不摘幫扶、不摘監管,幫扶力量保持總體穩定。“衝鋒式”的脫貧攻堅,解決的是“不愁吃、不愁穿”等基本需求。而要全力推進鄉村振興,就要以持續增收為落腳點,使農民自身具備向上提升的能力。保持農村的產業振興,成了至關重要的課題。

中國人民大學中國扶貧研究院院長 汪三貴:產業發展是個持續過程,不像危房改造,把房子給你修好了,多年不用管了,那產業可不是這樣。你必須要不斷去提高他的技術水準,適當擴大規模,培養新型經營主體,這樣才能夠穩定增收,或持續脫貧,這些方面,需要持續的扶持政策。你不能說有些貧困戶,自己搞產業,能力不夠,可能通過能人大戶,正在帶的過程中間,突然脫貧攻堅完了,我不管你了,這樣可能就會出現問題。

四年前,通過上海企業的對口幫扶,貴州省望謨縣洛郎村,原本廣種薄收的板栗,成為某航空公司的固定餐食。憑借這筆收入,洛郎村當年就實現了貧困村出列。但宣告脫貧後,當地沒有停止相關政策的幫扶。相反,為將板栗真正發展成產業,他們持續追加了近1000萬扶貧資金,修路、鋪設灌溉設施;同時,省裡下派農技人員,將近7000畝低產板栗林,進行了改造。

如今,相關的扶持政策仍在持續,該村也已發展成為種植面積達1.7萬畝的,板栗高產示範園。他們的板栗,憑借出眾的質量,闖出了自己的品牌,除了供應飛機,更暢銷全國。當地還在板栗林下,追加引進了林下養蜂、林下養雞等產業,特別是林下栽培食用菌,更讓參與的村民,額外掌握了一門技術,追加了一份收入。

貴州省望謨縣平洞街道辦洛郎村村民 岑洪發:以前沒有發展食用菌,我們就出去浙江打工。現在這兩年,我們洛朗發展了,我直接在家裡面做事,這個工資也是高的,普遍工資3000多,還要加上一年板栗收入8000至10000左右,現在我就不出去打工了,在家裡面得照顧老人,得照顧小孩。

據統計,發展板栗產業前,洛郎村的有效勞動力中,有912人外出,到江浙、廣東等地打工;如今,通過板栗等產業帶動,全村產生了致富帶頭人50餘位。看到錢包漸漸鼓了起來,近400人選擇不再外出,就近在產業園工作。人留下來,空心村慢慢恢復成實心村,縣域經濟發展所需的人氣,也一點點充實了起來。

中國人民大學中國扶貧研究院院長 汪三貴:我們現在回去很多,也不是回到村裡去了,有些回去,回到縣城,回到鎮上面,工業區裡面就業,是這樣一個過程。未來鄉村振興跟新型城鎮化,同步推進,協調發展,縣城今後是一個很重要的中心,多數縣城會形成幾十萬的規模。有專家預測到,到2050年,全面現代化的時候,80%的人都生活在城鎮裡面,以農業為生的,人口10%都不到。全面現代化基本的特點,城市和農村沒有根本性生活質量差距,收入應該是差不多的,公共服務水準應該是差不多的,只是生活方式不一樣。農村不可能搞得城市那麽熱鬧,農村更加宜居,更加生態,更加自然,田園風光,所以就看你喜歡什麽樣的生活。

岩松:

去年年底,中國完成了脫貧攻堅的任務,這可不意味著從此人們都過上了不再貧困的生活,這屬於童話的結尾,但不屬於現實。因病返貧、自然災害導致的貧窮挑戰等,依然會不時地來串擾。因此,未來“十四五”的這五年將是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的銜接階段。對擺脫貧困的縣來說,這五年是過渡期,要做到扶上馬送一程。這五年的時間看著長,但其實依然很有挑戰性,因為從脫貧到振興,有太多的工作要做。比如說:農民想要生活更好一些,有的就需要金融的扶持,但銀行往往不願意給小農戶發放貸款,未來這個問題能更好地解決嗎?

誰給農民貸款?

柴永峰生於曾是國家深度貧困與脫貧攻堅重點解決地三區三州,是我們跟拍將近三年的扶貧工作者,就職於屬地監管下的小額信貸公司。他不找等、靠、要的人,邁開腿掃街,找那些想通過小額貸款撬動美好生活的貧困群眾。

甘肅天祝小額信貸機構客戶經理 柴永峰:輕易的、白給的東西,它的作用不大,就跟我們吃苦的人一樣,你沒有吃過苦,你就不知道甜的滋味。我們的貸款也是這樣,給你貸了,還得不多,但是你每天把老百姓的惰性給改變過來,第三個月就開始還錢了,時間比較急,一天都不能拖,必須按時按點還,要講信譽。

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研究員 農村金融研究室主任 孫同全:農村金融當中普遍問題,主要就是說農民缺少抵押物,那麽銀行的不能提供貸款,那麽信用貸款就是不需要抵押物,它就憑著農戶的信譽就放貸款。但是農戶的信用是哪來?有行為軌跡的可以在線上收集,沒有線上軌跡的可以在線下收集,傳統的我們的農村金融機構,去在農村走村串戶收集信息,就是為了建立這個農戶的這個信用評價體系。

孫同全長期研究扶貧中的小額信貸問題,他所在部門於本周四獲得全國脫貧攻堅先進集體。他注意到,柴永峰現在所在機構70%左右的客戶,因無抵押無擔保更無征信,依然無法獲得傳統銀行貸款。他認為,此次一號文件強調,用3年基本建成較完善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信用體系,切中群眾獲取金融服務痛點,正需要像柴永峰這樣的人。貧困程度越深,柴永峰貸款越謹慎,放貸前要做家訪、進行第三方詢查,即便是老同學,若無實體規劃絕不放貸。

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研究員 農村金融研究室主任 孫同全:信貸當中掌握的技術要求有三個C。第一個是這個Capacity,就是能力,他們家的金融狀況,他們家的經濟實力;第二個是叫Character,就是人的品性,是不是講信用,為人怎麽樣;第三個C是叫Collector,就是擔保物,現在因為農民沒有擔保物,所以第三個C是非常弱的。信用貸款更注重的是第二個C,是人的品性,品質是否講信用。

甘肅天祝小額信貸機構客戶經理 柴永峰:每個人都有貪心,假如說你現在人家給你抽煙,下次貸款的時候,不是額度也提高了嗎?我說我們貸款不是為這兩盒煙來,我們貸款就是讓你發展。

孫同全注意到,按最高法規定,目前民間借貸利率的司法保護上限為15.4%,柴永峰所在機構也嚴格按照該利率放貸,實際上,作為屬地監管機構,它不屬於民間借貸範疇,可根據人吃馬喂等成本實際,決定自己的利率線,保持微利。

通過實體物質推斷經濟能力,熟人社會搜集品性等軟信息,對農戶信用進行畫像,識別出迫切想改變命運的人,進行放貸。柴永峰總是說,大多數客戶淳樸可信,但這種品性更需要後續維護。放完款,才剛剛是他扶貧路上第一步。他要按規回訪,調查客戶是否把錢用在實處而非濫用,還會告知一些經驗改善經營。若到了還款期還未到账,他又得跑去催逾期,頻繁見面溝通給客戶帶來正向的催款壓力。

甘肅天祝小額信貸機構客戶經理 柴永峰:有的時候它不是做慈善,貸款不是在人情的圈子裡面跑的。我們如果貸款了以後,我們信貸員就成了一個管理者了,每一個客戶都需要你去考慮,都需要你去監督,都需要你去催促,不能在一顆樹上吊死,得想別的辦法。

這些年柴永峰跟我們訴了不少苦,更多挑戰來自平台數字化更新,這也是今年一號文件的要求,他不僅要自己學會,還要趕在逾期影響客戶征信前,開車去教客戶快速還款,每個客戶常常來回教幾次。

甘肅天祝小額信貸機構客戶經理 柴永峰:我跟他就說了,轉账的時候,就跟那水管裡的水一樣,從我這邊輸到你那邊去,那邊堵住了以後,錢退回來了,不會沒的,你放心點的就行,沒事。他就慢慢敢拿起手機點了,不然不敢點。

事實上,即便能從傳統銀行貸款,但因脫貧對交易成本和時間成本的極度敏感,讓人傾向投靠親戚朋友的私人貸款。在我們拍攝期間,孫同全做了一個統計,中國農村的私人借貸,佔整個農村借貸總量的60%左右。這讓他更加堅定推廣小額信貸的決心。

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研究員 農村金融研究室主任 孫同全:致貧的原因可能會有很多,整個資金缺乏往往是最大的一塊短板。中國現在大機構是不缺的,最缺的就是能夠為這些小微的,這個信貸需求提供服務的機構。我們一直也在呼籲政府,就是給這樣的一些機構,能夠解決這樣一個法律地位上的問題,明確一個合法的地位,讓小額信貸機構能夠放手去幹。

天祝縣去年二月份脫貧摘帽,一號文件強調,像這樣曾經的深度貧困區,從脫貧之日起設立5年過渡期,保持現有主要幫扶政策總體穩定,防止規模性返貧。小額信貸以及已實施的農機具和大棚設施抵押貸款等業務,將在今後鄉村振興中大有可為。但放眼全國,雖然天祝脫貧了,其與發達地區仍存巨大鴻溝,還需要金融扶貧之外的更多支援。

甘肅天祝藏族自治縣扶貧辦原副主任 趙生成:比如說資金的問題,技術的問題,產業發展的問題,還有教育、醫療、衛生、住房這些問題,一方面需要政府推動,一方面也需要社會上的技術人才力量的支持。

接觸柴永峰的時間大多在車上,他常常來回幾百公里,從早跑到晚。但看到客戶完成信用畢業、借到款、生活步入正軌,所有的苦都成了幸福。脫貧摘帽後的鄉村振興,他選擇初心不改,奮鬥在路上。

岩松:

從現在看,我國絕對貧困問題得到了歷史性地解決,但請注意,強調的是絕對貧困。但是相對的貧困,在未來依然會存在,更何況水漲船高,人們對美好生活總會有更高的期待。而另一方面,脫貧攻堅從某種角度來說,是硬扶貧問題的解決,而軟扶貧依然在路上,這個軟就包括著文化,教育,智力等等很多層面,在這些方面,中國絕大多數的鄉村依然是貧困的。比如中國90%建檔立卡的貧困人口為初中以下學歷,其中小學文化、文盲或半文盲的比例超過50%,遠高於平均水準,接下來我們該繼續做些什麽?

把貧困地區的孩子培養出來

這是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近期對於貴州畢節七星關區的一次調研,七星關區已於2020年3月退出貧困縣序列,脫貧近一年後,貧困居民的生活狀況和子女教育情況,是本次調研的重點。

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理事長 盧邁:我去過胡家貴那個家多次,他是屬於那種扶貧的重點,能力相對差,這個又不肯去努力。國家已經載幫了他很多了,很早就幫他修了房子,然後又幫助他這個生產方面,種植、養羊、養豬都不太成功,最後給他一個護林員的工作。

43歲的胡家貴只有小學文化,在他家的牆上,保留著他當年用最簡單的計數方式寫下的打工工資,這些數字,記錄著這個家庭曾經的貧窮。如今,護林員的工作讓胡家貴家生活有了基本保障,但盧邁更關心孩子受教育的情況。胡家貴的妻子有智力缺陷,但是兩人養育的子女卻多得驚人。幾年裡,盧邁四次來訪,每次這個家庭都會增加一個孩子,而這次也不例外。

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理事長 盧邁:第六個了,問他為什麽,我從四個的時候我就問還生不生,不生了,結果還接著生,最後說實話,他們在村裡頭是單獨的,他們是從外邊過來的,怕受欺負,所以希望多點孩子,這個在畢節可能特別普遍,因為他們處在(三省)交界處,這個村落的形成,人口的結構,就是這麽一個格局。家裡頭因為奶奶也歲數大了,爸爸媽媽對孩子也缺少照顧。他的大女兒,我們一開始去的時候她已經上小學了,以前看過她做作業,那會兒她五年級,都是中國字,但是一句話都念不懂。

在盧邁和同事們扶助過的貧困家庭裡,像這樣缺少家庭教育和照料的孩子,還不在少數。

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理事長 盧邁:這個家庭就是也是很值得讓人同情的,兩個兒子,一個兒子去世了,還有一個兒子在外頭打工,這兩個兒子有4個孫子。媽媽都是走了,所以一個70歲的老太太帶著4個孩子,我們說那個孩子去醫院,7歲的他現在在幼兒園,是那個5歲半的孩子在帶著他,幹什麽事就他的兄弟,堂兄弟帶著他,照顧他。

畢節七星關區,位於集中連片特困地區烏蒙山區,也是烏蒙山區的貧中之貧。貧困帶來的其它社會問題也較為複雜,使得許多貧困家庭的孩子,一出生就深陷教育的荒漠之中。

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理事長 盧邁:單親、留守、貧困、家暴和我們說的殘疾,我們整個就剛才說的五個因素,有一項的,在貧困地區調查中,大概佔60%,超過60%。那麽這樣的家庭裡頭,孩子他成長的時候,孩子始終處於一種緊張狀態,要注意家庭是什麽情況,而且對外來的任何人都會害怕,都會怕生,而且營養不夠,沒有互動,所以對他的很多功能,語言功能什麽的都發育不好。

在脫貧攻堅之戰中,各地對於教育脫貧的投入主要在義務教育階段,而對於學前教育的重視相對較弱。但在盧邁看來,貧困家庭原本在家庭教育上就比較薄弱,一些村莊又沒有幼兒園導致兒童無法進行學前教育,這使得一些孩子進入小學後也容易面臨困境。

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理事長 盧邁:我們對控輟保學,是花了很多精力的,也很重要,讓所有人都能達到初中畢業的文化水準,這是一個最低的要求。但是他的根源是什麽?為什麽他們在學校裡頭他學習不好,厭學然後輟學了,最重要的還是他沒有做好早期的入學準備,不會國語,然後上來一二三年級的那些東西聽不懂。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越學越困難,那他就輟學了,你要是真的預防為主把學前教育辦好,不要讓他上學的時候就跟不上。

五年時間裡,在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與當地政府的努力下,七星關區偏遠農村孩子入園難的問題已基本解決,而針對0~3歲貧困孩子的養育問題,他們發起的“山村入戶早教計劃”共培訓育嬰輔導員75名,每周一次,為855名困難兒童的家庭提供早期養育指導。但這些努力,對於教育這項長期的事業來說,還僅僅是走出了第一步。

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理事長 盧邁:我們現在可以靠救濟,他們是低保,國家也有救濟,給他一個公益崗位,像護林員,像這個打掃衛生也能夠滿足他每個月最低有個800元、1000元的收入,這樣能夠擺脫絕對貧困。另外一個在收入支持外就是能力建設,治貧先治愚,把貧困地區孩子培養出來,通過教育培養能力,使這個孩子能夠成長起來,在市場經濟中能夠掙到收入,這才是根本之策。

岩松:

一個個體、一個國家向前走,總是需要有目標的,而一個目標完成了,就總需要有新的目標,讓人們知道往哪兒走。對於中國來說,小康任務完成了,接下來就要奔向2035和2050一個現代化國家的建設目標。而面對鄉村,脫貧攻堅任務完成了,接下來就是鄉村的全面振興。因此,此時又是一條新的起跑線,保持冷靜,繼續前行,只要持續地走,目標就會越來越近。

來源:央視新聞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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