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抑鬱還有好處？

在現在的社會中，「抑鬱」一詞被汙名了，似乎成了嚴重問題的代名詞。

例如，有一個學生，曾經有過抑鬱情緒來就診，經過幾次心理乾預後癥狀改善，準備回學校上學，這時，學校要求其到醫院開具康復證明，作者的同事在其病歷上詳細記錄該同學的情況及建議，表示可以繼續上學，門診隨訪。可是，學校老師要求另開「可以正常上學」的證明（有醫院蓋章的），這時醫生在心裡嘀咕：「這老師不是在推託責任嗎？」「抑鬱情緒有那麼可怕嗎？」

類似的情況在心理衛生科經常會遇到。許多時候，情緒差、不想上學並非是醫療上的問題，而是社會環境、學業、人際關係等問題所致。而且，抑鬱情緒並沒有那麼可怕，如果從人類學以及進化的角度來說，它還是有一定好處的。

例如，在電影《頭腦特工隊》中，本來快快樂樂的小姑娘，在隨著爸爸媽媽離開家鄉前往舊金山之後。陳舊的公寓，裡面沒有任何傢具，沒有朋友，爸爸媽媽很忙，初來乍到，一切都是陌生的。快樂的小姑娘開始覺得無所適從、情緒低落。而此時，一向閑得發慌的小sadness覺得該自己出馬了。但是joy覺得不，我們的小姑娘就是有點不適應，樂觀地笑一笑就過去了。Joy和小sad吵了起來，一不小心，兩個小人帶著能改變人性格的核心記憶球，隨著管道飄向腦海深處……在最後的一個重要記憶裡，一向認為自己最重要的joy開始意識到了團隊的力量，甚至知道一直被自己所忽略的小sad也是小主人必不可少的一抹情緒。在某些時刻，joy毫無辦法，而sad卻幫助小姑娘順利度過難關，回到了父母的身邊。

作者在「禪療四部曲」之《做自己的監視者》的前言中曾經寫道：「那些抑鬱症患者們，他們感觸到了這個社會沒有出路的負罪感、實在的壓迫感和絕望感，而我們這些「健康人」卻在懸崖上翩翩起舞，對所有真正重要的問題視而不見，還以為這是正常的。」

在該書的第17頁還寫道：「那些患有輕微或較輕微抑鬱症的人，尤其是那些曾經患抑鬱症但後來康復了的人，往往傾向於對生活抱著更現實的態度、對智力和文化的多樣性懷著更多的寬容之心；相對於那些幸福的人來說，他們表現出更卓越的心靈成長能力。」

為什麼會這樣呢？理由如下。

自達爾文觀察到「猩猩和黑猩猩也有沮喪的表情」之後，行為科學家就提出了一堆理論來解釋抑鬱情緒的適應意義。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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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理論認為，鑒於衝突是一種普遍而危險的競爭結果，情緒低落有助於緩解矛盾。它使失敗者認輸，做出讓步，從而能有朝一日捲土重來。

■另有理論強調，情緒低落起著「終止」作用，這是一種減少努力的措施，在堅持某個目標會導致浪費或危險的情況下使用。

■還有理論認為，情緒低落這一狀態使得個體對「社交風險」變得敏感，幫助他們在可能被群體排斥時再度融入，繼續留在圈子裡。

■此外，還有觀點認為，情緒低落有適應性是因為它讓人有能力更好地分析自身的處境，這在他們遭遇困難時格外有幫助。

我們暫且不論這些觀點是否全部正確。至少有一種觀點已經得到了研究者的反覆驗證，即情緒低落能讓人更好地分析自身的處境。例如，心理學家林恩·艾布拉姆森和勞拉·阿洛伊做了一項經典研究，把焦點放在人們對自己控制事件的精準知覺上。他們設計的測試情境能系統地改變人們真實控制的程度。在不同條件下，被試的反應（按或不按某個鍵鈕）在不同程度上控制某種環境結果（綠燈點亮）。結果表明，跟普通人相比，焦慮者（心緒消極，還表現出其他抑鬱跡象）的成績更好；處於正常心境下的被試，更容易高估或低估他們對亮燈的控制感。此後的其他研究者把實驗設計得更加複雜，從多個角度證實了：「情緒低落的確讓人的思維更有效、更清晰。」

2007年澳大利亞心理學家約瑟夫·佛格斯發現短暫的心境誘導足以影響人們的論辯表現，悲傷的人更善於說服，他們的論辯細節更豐富；悲傷情緒能提高記憶成績，減少判斷失誤，使人更善於探測他人是否在說謊，使人產生更有效的交往策略，在向人提要求時更禮貌。

綜合上述研究結果可以看出，情緒抑鬱讓人在處理外界信息時更仔細、更慎重，更有懷疑精神，甚至可能提高認知功能。有研究表明，在正常心境下，人們更容易出現積極幻覺，過分自信，對錯誤視而不見。

從心理科臨床不時可以遇到，許多從抑鬱中康復的人，他們的心靈的確獲得了成長。下面是一位抑鬱症來訪者在康復後的日記中所寫：

抑鬱使我知道了自己是誰，讓我忠於自己，不再會為自己的缺點感到羞愧，現在的我有勇氣面對那些不喜歡我的人以及我以前不喜歡的人。沒有誰的意見可以左右我，我也不會再活在別人的讚美中和評價中了。

我明白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是脆弱的，我們得接納這種自然現象。現在，我比以前容易原諒別人，接受別人，也不輕易評判他們了……

當然，如果抑鬱情緒嚴重，我們也是需要付出如認知缺陷、經濟損失等代價的。但是，只要我們妥善處理、認真對待，大部分抑鬱不僅可以完全康復，而且會使患抑鬱之個體比病前變得更強大。正如弗雷裡克·弗拉赫所提出：「抑鬱具有潛在的變革力量。」

總之，雖然抑鬱的痛苦不會受到歡迎，但抑鬱的情緒會為我們提供有意義的信息，只要我們學會「傾聽」，它會讓我們明白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地位和前景。正如詩歌《野天鵝》所唱：

你不必做得很好。

你不必跪行在綿延千里的沙漠之中，不停地懺悔。

你只需讓你柔軟的身軀感受身邊的一切。

告訴我你的絕望，

我也會告訴你我的絕望。

與此同時，世界運轉不息。

與此同時，太陽和雨中的鵝卵石

都向著新的風景移動，過草原和幽深的樹林，

還有山峰和河流。

與此同時，那些野天鵝，高飛在清澈蔚藍的天空，

又一次向著家的方向。

無論你是誰，有著怎樣的孤獨，

世界都向你展示著它自己，

呼喚你，就像野天鵝的聲音，

粗糙刺耳也令人振奮---

一遍又一遍，宣唱著你在萬物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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