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及公元5至6世紀的歐亞大陸局勢，人們大多會聚焦於東亞南北朝之間的紛爭，或是歐洲拜佔庭帝國的崛起，而少有關注中亞大地發生的事情。
然而此時中亞地區的風雲變幻，其複雜和激烈的程度絲毫不亞於東亞和歐洲。因為有一股來自東亞草原的白匈奴人，曾在此建立了強大無匹的遊牧帝國，逼得旁邊的兩大強國聯手起來擊敗了它。這是怎樣的一個驚心動魄的過程呢？
圖1 嚈噠王朝銅幣4枚
一．白匈奴的強大讓你難以想象
白匈奴只是西方史學家給這個部族起的名字，其正式名稱叫嚈噠人。他們是中亞的塞種人部落同大月氏人融合的產物，原居住地在長城以北，中國史籍將其稱為“滑國”。這個部族是真的“滑”，於公元4世紀末從塞北翻越阿爾泰山，一路滑到西域粟特人所集中的吐火羅，位置大約在今天的哈薩克南部到阿富汗的巴爾赫地區。
筆者不得不說，嚈噠部落是真的落後。據史料記載，他們不會建造城鎮，也沒有自己的文字，這就決定了他們的社會制度不能夠向前跨越。他們和漢代的匈奴人可以說連遠方表親都算不上，但對弱小的民族和部落燒殺搶掠的習慣是一樣的，是實實在在的遊牧蠻族。
但筆者又不得不說，他們實在是勇猛善戰。從公元5世紀開始，嚈噠人輪番攻擊周邊各國。向東，他們多次侵佔西域，同當時的西域大國高車爭奪塔裡木盆地等地，向漠北草原的柔然和中原的北魏，甚至南朝都派遣過使節。向南，他們吞並了原來貴霜帝國的殘余勢力，並進一步拓展到印度河流域，同印度笈多王朝發生戰爭。
圖2 薩珊王朝或薩桑王朝，也稱波斯第二帝國
而嚈噠人揍得最厲害的就是薩珊波斯帝國。從5世紀20年代開始，嚈噠人如潮水一般的入侵薩珊波斯。先是與波斯國王巴赫拉姆五世作戰被暫時擊退，過了二十多年後反過來擊敗了繼任國王雅茲底格德二世，奪取了阿姆河南部地區。最生猛的一次是在484年的赫拉特戰役中，直接斬國王俾路支一世於馬下，進而奪取了東伊朗高原的呼羅珊等大片土地，大有攻入波斯腹地之勢。
薩珊波斯原本也是西亞霸主，但是自己國家的內部分裂問題嚴重，中亞地區還有很多投向白匈奴的貴族帶路黨。現在在這股牛逼的嚈噠人面前，波斯也只得俯首稱臣。《魏書》曾記載嚈噠汗國“西域康居、於闐、沙勒、安息及諸小國三十許皆役屬之,號為大國”。它在6世紀初疆域極盛之時的面積，同當時的北魏和南朝加起來差不多大，可見其勢力大到了何種地步。
圖3 突厥汗國、薩珊王朝、嚈噠
二．突厥汗國的崛起，給波斯人帶來了希望
被嚈噠人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波斯人，無時不刻不在盼望著另一股勢力能夠解救他們於水火，順便報當年俾路支一世戰死之仇。終於，他們等到了機會。
公元6世紀50年代開始，漠北草原上崛起了一股新的強大勢力。這幫被稱為突厥人的部族很快便將柔然人掃出了草原，隨後馬上向西進入西域大地，而嚈噠人便是擋在前方的最大障礙。
當時的突厥木杆可汗已有聯合波斯人之意，派遣使團前往薩珊波斯，不料嚈噠人已經發現了突厥的意圖，在途中派遣嚈噠騎兵將其阻擋和殺戮。風頭正盛的木杆可汗哪能咽得下這口氣？馬上派室點密可汗大軍同嚈噠人戰在一起。
圖4 拜火教（古代宗教）一般指瑣羅亞斯德教
其實兩國在早期就有過交流，本土宗教沃教（拜火教）就曾經傳到突厥的地界。現在突厥人主動派遣使者來聯絡波斯，波斯人眼前一亮：這不就是我們尋覓已久的強大盟友嗎？在555年，薩珊波斯的代表同突厥的代表簽訂了共同對付嚈噠人的盟約，東西夾攻嚈噠之勢將成。為了集中精力對付嚈噠人，波斯國王甚至與宿敵拜佔庭帝國簽訂了和平協議，穩固了自己的大後方，將敘利亞方向久經戰陣的精銳部隊調至東線以應對即將到來的戰事。
這時的嚈噠汗國雖然仍舊凶悍善戰，但國勢已然衰落，內部也起分裂。面對東西兩大強國的夾攻，嚈噠可汗加法爾慌了手腳，只得親自率領數萬騎兵在首都布哈拉城外圍阻擋突厥的兵鋒，在後方則只能留下不到3萬人的軍隊以應對波斯軍隊的來襲。
圖5 突厥騎兵
三．在布哈拉終結的榮耀
突厥騎兵轉進如風，很快便突破了錫爾河防線，兵進布哈拉城的外圍地區。而波斯軍隊也已經進入了呼羅珊地區，準備與突厥騎兵一起合圍布哈拉城。
可能朋友們要問了，你不是在上文中說嚈噠人不會築城嗎？怎麽又有一個布哈拉城了呢？筆者在此想說兩點：第一，嚈噠人雖然落後但不是傻子，在5世紀地盤小的時候不會築城很正常，但在6世紀統轄了那麽多土地和部族後，完全可以向別的民族學會或者征調其築城，布哈拉城也正是這時候建起來的。第二，當時中亞地區築城的水準也不見得就有多高，和中國的城池就不能比。
帶路黨的特點就是牆頭草兩邊倒，見到薩珊波斯這邊的軍隊勢力更大，便又投靠了波斯一方。波斯軍隊此時已經有了精銳的敘利亞、高加索和亞美尼亞部隊，又通過這幫中亞貴族召集了德拉米山地步兵參戰，攻城的工兵部隊也是波斯的優勢，嚈噠軍隊的實力已經完全不佔優勢了。
圖6 薩珊王朝金幣
嚈噠可汗加法爾見前方戰事不利，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將前方部隊全部收縮至布拉哈城附近以拱衛京師。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將大片的土地和人民都丟給了波斯和突厥人。而布拉哈城的城牆長達百裡，中亞地區稀疏的人口使得可汗根本召集不了足夠的兵源，善於野戰的騎兵也並不善於守城，形式對嚈噠人已然非常不利。
波斯和突厥兩軍共同發起了總攻。波斯國王庫薩和一世這時展現了其高超的軍事指揮才能。他事先布置好了軍陣以防禦嚈噠騎兵的騎射戰術，將強大的主力騎兵放在中路，使得嚈噠人無法攻破波斯軍的陣型。而室點密可汗的突厥騎兵也在這時全線殺出，與嚈噠騎兵進行鏖戰。
新興的突厥騎兵無論是裝備還是戰術都要強於嚈噠騎兵，加法爾的軍事才能也不如室點密可汗，經過了整整八天的鏖戰，嚈噠人大敗虧輸。波斯的工兵部隊開始攻城，很快便攻入了這座巨大但孱弱的城堡。嚈噠可汗加法爾一溜煙逃了新都把汗那城。
圖7 薩珊王朝重騎兵
四．進一步瓜分，卻埋下了隱患
經過布哈拉一戰，嚈噠人已經徹底沒戲唱了，成了任波斯和突厥人屠宰的羔羊。按波斯與突厥人事先的協定，突厥人可以吞下整個河中地區，而薩珊波斯則佔領阿姆河以南的所有嚈噠地區。但是室點密可汗心懷鬼胎，利用中亞粟特貴族的支持，搶先攻入把汗那城宰了嚈噠可汗，佔領了阿姆河以南的部分地區，而且將部分嚈噠殘部收為自己的附屬，並沒有對其趕盡殺絕。
見識了突厥騎兵之強悍戰鬥力的波斯人，在心裡已經有了一種對突厥人的恐懼之情，也想到如果突厥人將來打自己該怎麽辦。但是庫薩和一世沒想到突厥人背盟這麽快，對其行為也是非常憤怒，也決定同剩下的嚈噠勢力進行聯合。
圖8 波斯騎兵
室點密可汗在之前的戰役中兵力受損，考慮到現在還不是同波斯翻臉的時候，於是派公主與波斯王室聯姻，暫時鞏固了二者的同盟關係。波斯軍北上佔領了鹹海南部地區，向東也收復了印度河流域的大部地區，疆域一度達到整個王朝的最大水準。而嚈噠汗國這個曾雄霸中亞的大國，到此時已被徹底的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了。
這種聯盟並不是牢固的，在共同的敵人消滅後，薩珊波斯與這個新崛起的遊牧帝國，在不久之後就爆發了戰爭，不過那已不是本文要講述的話題了。
圖9 薩珊王朝鍍銀馬首
五、後話：“前門驅虎，後門進狼”的歷史總在上演
看薩珊波斯和突厥汗國的聯盟過程，筆者聯想到了一個異曲同工的例子：北宋的聯金滅遼。
當年北宋也是想要扳倒遼國這座壓在頭上的大山，見到新崛起的金國造遼國的反，就與金國簽訂海上之盟夾攻遼國。結果遼國被攻滅之後，金國騎兵的強大實力也引起了宋人的恐懼，開始提防金人。結果雙方很快就起了新的衝突，金國大軍大舉南下，將北宋揍得那叫一個慘，這個過程與波斯同突厥的故事是何其相似乃爾啊。
不過也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波斯的軍隊還是不弱，能夠在圍城戰中攻下布哈拉，在之後與突厥騎兵的戰爭中也沒有慘到被滅國的地步。相比之下，北宋兩次進攻被遼軍打退，之後又被金軍打下了國都，真是高下立判啊。
圖10 金遼戰爭
筆者認為，在國與國之間的交往中，戰略和策略固然重要。站在我們的上帝視角看，無論是波斯聯合突厥，還是北宋聯合金人，都是出於現實的戰略需要，至於後面會導致什麽，歸根結底還是取決於自己本身夠不夠強。如果當時統治中原的是漢唐帝國，那麽金軍只能充當一個厲害一點的幫手，而絕無可能南下破都。同樣薩珊波斯要是軍力夠強，也不會在突厥人面前吃大虧。
無論是國家還是我們個人，打鐵還需自身硬，此話誠不欺我也。
文：鐵騎如風
文字由歷史大學堂團隊創作，配圖源於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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