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集團孫丕恕：“跟跑”之艱與“領跑”之道

■本報記者 趙彬彬 桂小筍

改革開放40年，我國的IT產業由無到有，由小到大，如今在全球已舉足輕重。40年來，浪潮見證了中國IT產業的艱難坎坷、起起伏伏，正奔向民族IT產業的榮光和夢想。

近日，浪潮集團董事長孫丕恕在接受《證券日報》記者採訪時回憶說，“我1983年工作第一年月薪是45元，第二年轉正後是54元，而當時一台國外電腦的價格是5萬元。”

按這個價差計算，購買一台電腦的價格和當時的工資對比是1：925，也就是說，當時要想買台電腦，按轉正後的工資，孫丕恕得攢上925個月，相當於77年。

然而，資訊時代已初顯端倪，PC機的需求量是顯而易見的，1983年，剛參加工作的孫丕恕被分到一個科技突破小組，主要任務就是參與中國第一代PC機的研發。

沒想到的是，這拉開了浪潮在中國資訊潮頭屹立40年的序幕。從PC機領頭羊到伺服器行業的頭雁，浪潮近40年的發展史，也是中國資訊產業發展的見證者。

起步

1984年是中國社會和經濟生活的轉捩點。這一年，國務院明確指出電子工業的發展要轉移到以電腦和通信裝備為主體的軌道上來；也是在這一年，鄧小平在上海說出了那句影響深遠的話：“電腦普及要從娃娃抓起。”

然而在當時，電腦是屬於IBM、蘋果們的，如果有人對他們說“你們市場的未來在中國，”估計是要被恥笑的。然而，孫丕恕認為，資訊的未來在中國。

“那時我每天都在弄電路圖，怎麽設計，怎麽來做，不停在想。”孫丕恕對記者表示，他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度過。幾個月之後，浪潮0520A微機在濟南誕生，產品投放市場後，被多家科研院所採購，第一年銷量50台，到1983年底，浪潮實現產值248萬元，利潤8萬元，扭虧為盈。

中國PC製造業的序幕由此開啟。

此後數年，中國PC行業風起雲湧，國產PC進入快速發展的歷史階段。當時國內形成了浪潮、長城、東海三足鼎立的局面。1989年，憑借在德國獲勝的286微機以及從深圳引進的100萬塊主機板生產線，聯想後來居上，並由此拉開以聯想PC為核心的業務板塊。

研發“浪潮牌”微型電腦一戰成名，不到30歲的孫丕恕就已經是一位才華出眾的工程師。後來，他又長官開發了浪潮0530微機，獲國家電腦行業最高品質獎。他的團隊成功開發0540D微機，這在當時屬國內首創，甚至在國際上也屬於為數不多的推出此型號產品的廠家之一。這一重大突破，標誌著國產PC的開發由簡單模仿開始向獨立研發轉變。

30歲時，孫丕恕獲得了“科技先進工作者”的榮耀。當時去領獎的孫丕恕發現，除了他一個年輕人之外，其他被表彰的，都是科技界的老專家。

令他更加想不到的是，省裡獎勵了他們每人一台奧迪100轎車、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和15萬元的現金。

不過獎金與奧迪車，孫丕恕都沒有要，而是交給了公司。今天，這輛奧迪100轎車仍然在浪潮科技園當中展示，成為浪潮與孫丕恕在那個時代獲得殊榮的一個見證。

這也是浪潮PC最好的時間段。1988年浪潮PC已經佔到全國20%，到1990年，浪潮成為國內少數幾個PC機銷量過萬台的企業。

然而市場環境卻變化突起。1990年代，中國開始討論加入WTO，前奏之一便是大幅降低了關稅、取消了電腦產品進出口許可證、開放了國內微機市場。一時間，國外的286、386電腦如潮水般湧入，國產PC潰不成軍。再加上英特爾和AMD掀起的“黑色降價風暴”，讓積壓了高價芯片的中國廠商不堪重負，一時間國內整機廠商不是嘗試轉型，就是悲壯地倒在了上個世紀90年代初的血雨腥風之中。

轉型

曾經的國產PC領先者浪潮，在這個時候也開始嘗試轉型做伺服器。

“當時，民用小型機只有少數歐美國家能夠提供，價格動輒上千萬，只有省級以上銀行等高端客戶才用得起。而當時互聯網時代的呼聲已經出現，伺服器一定會成為21世紀網絡技術發展的關鍵。”孫丕恕回憶道，這也是我們當時做伺服器的動力。

1993年，已經升任浪潮集團技術副總工程師的孫丕恕，又帶領浪潮科研團隊努力突破，成功研發出了中國第一台伺服器——SMP2000。該產品基於開放架構，大量採用標準工業技術，能夠實現大規模工業應用，獲得了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有了產品，還需要賣出去。中國伺服器產業的萌芽階段，洋溢著第一代伺服器人艱苦奮鬥的光輝。“1993年3月伺服器做出來了，直到1993年底，才在德州中行賣出了第一台。”與記者談起第一台伺服器的銷售，孫丕恕如數家珍，“那段時間，我們幾乎天天開著一輛豐田麵包車到德州中行‘軟磨硬泡’。幾個研發人員乾脆吃住都在那兒。客戶白天不敢用國產的機器，那他們就每天晚上用自己的研發系統來代替國外的產品進行測試，最終用產品和服務打動了客戶。”

就這樣，中國伺服器產業開始起步了。

“早期，國內伺服器主要是在銀行等金融領域應用。”有熟悉那段歷史人士告訴記者，一炮打響之後，浪潮伺服器又陸續進入紹興工行、徐州建行，以良好的口碑，搶佔了3%的市場份額，為國內伺服器產業的發展創造了良好的市場開端。1995年，浪潮伺服器更是批量進入中行、建行、工行、農行。

1996年，浪潮入選國家科技部“863計劃”——“國產伺服器推廣和應用”，利用項目資金建成了國內第一條伺服器專業生產線。同年，浪潮與Intel展開全面合作，引入ISO9001及ISO14001國際品質控制體系認證，實現了“大規模標準化”有品質保障的生產。

浪潮一舉拿下國產伺服器銷量第一，初步確立了在通用伺服器市場的長官地位。1999年9月30日，第5萬台浪潮伺服器下線，這一年浪潮伺服器業績與1998年相比翻一番還多。

這一時期，有一個鮮明的特徵，就是中國互聯網創業潮起。1996年，張朝陽創立搜狐；1997年，丁磊的網易成立；1998年，王志東創辦新浪。伴隨著中國互聯網產業的發展，伺服器的客戶迅速突破金融、電信領域，互聯網、製造業、服務業的需求快速增長。

中國伺服器產業發展進入活躍期。除了浪潮、曙光、聯想，還有紫光、方正、長城、寶德等一大批企業，都在這個時期紛紛登場，並迅速形成了規模。

跟跑

儘管國產伺服器實現了由0到1的突破，並且湧現了為數眾多的民族伺服器企業，但當時一個基本格局是，以IBM、惠普、SUN等國際巨頭牢牢佔據伺服器市場主導，國產伺服器廠商只在中低端市場不斷跟跑。

世紀之交，曾經承載了人們對新經濟美好夢想與期望的互聯網業泡沫突然破滅，整個資訊通信產業深陷寒冬。中國的伺服器市場也不例外，隨著互聯網泡沫的破裂，X86伺服器市場上的繁榮景象也被殘酷的事實一掃而空。

此後幾年，國際巨頭在中低端市場進一步擴張，生產入門級伺服器已不是新鮮事。他們同時採用自身高端技術下移、增值服務提供甚或繼續大打價格戰，持續搶食原本屬於國產伺服器廠商的中低端市場。戴爾以一款定價低於6000元的伺服器產品開始發力，IBM則啟動“中小企業騰越計劃”，這些中低端市場的搶食者，出手果斷，攻勢凌厲。

國產伺服器廠商遭遇嚴峻考驗，不得不面對訂單減少、單價下降的窘境。未來該向何處走？國內伺服器生產廠商又一次站在抉擇的十字路口。

國產伺服器廠商選擇直面競爭，突破高端，並進行了有益的嘗試。比如浪潮實施了“天梭工程”計劃，2003年，浪潮天梭高端商用伺服器研發成功。並且，此後數十次在國際權威測試中創造新的世界紀錄，產品的性能、可用性經過了國際標準的檢驗。聯想國際化戰略整合、曙光高端產品爭先、清華同方以應用為導向的新產品面世。

然而，這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國產伺服器的跟跑角色。截止2009年，三大外商品牌的市場份額近70%，而國產品牌只能由20多家分羹剩餘30%的市場份額。“在國內的高端伺服器市場，IBM、惠普、SUN仍然佔據了超過90%的市場份額，國內的企業也只有浪潮、曙光佔有不足10%的份額。”一位業界資深人士表示。

但是跟跑的過程中，鍛煉了腳力，磨練了意志，堅定了方向，這對未來領跑都至關重要。比如浪潮在關鍵應用主機領域的積澱和突破。

2013年1月，中國第一款具備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高端伺服器——浪潮天梭K1正式發布，使中國成為繼美國、日本後第三個具備關鍵應用主機研製能力的國家。

“我們是在國內毫無經驗可循的情況下，浪潮的400餘位工程師，通過4年不分晝夜的努力，研製出中國第一款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高端容錯伺服器天梭K1。”孫丕恕自豪地對記者表示，“核心技術是國之重器。未來，核心技術的攻堅仍然是我們的努力方向和發展根基。”

所有的努力，都不會白費。持續跟跑，往往會成就超越。

領跑

2013年，華為進軍伺服器領域，迅速成為全球重要伺服器供應商；2014年，聯想收購IBM部分伺服器業務，成功打入世界前三；2015年，浪潮提出“五年躋身全球前三”，並提前三年實現目標。

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長久以來，惠普、戴爾、IBM都是伺服器市場的“老三樣”，但雲計算、AI時代的到來，已經開始顛覆伺服器行業的競爭格局，國產品牌正從跟跑者轉變為領跑者。浪潮、聯想、華為已經成功躋身前六，並在細分領域開始領跑。

據了解，過去7年，浪潮年平均增速超過50%，去年增速翻番。從IDC、Gartner統計數據來看，浪潮均居全球前三。IDC近期剛發布的在AI計算基礎架構領域，中國市場浪潮佔有率57%。

變局，似乎很突然，但也理所當然。

隨著中國互聯網經濟的蓬勃發展，以雲計算為代表的新一代資訊技術普及速度不斷加快，伺服器市場的需求被快速挖掘出來。雲伺服器的發展為中國伺服器產業的轉型更新提供了歷史性契機。

在2007年雲計算概念剛剛出現時，全球五大供應商沒有一家是中國企業，而現在，中國企業佔有中國市場70%以上的份額，並且開始走向全球，全球6大伺服器供應商中有3家是中國企業。過去的幾年中，中國企業抓住了雲計算和AI變革機遇，改變了中國和全球的伺服器產業競爭格局。

據了解，目前在全球市值最高的10家互聯網科技企業中，有5家選擇浪潮作為戰略供應商。浪潮AI解決方案在中國佔有率超過60%，而在BAT等互聯網巨頭企業的佔有率超過70%。

從互聯網市場凝練出來的技術積累也為通信、金融、交通、警察等行業的IT業務發展提供了參考和借鑒。尤其是在工業互聯網新一輪趨勢下，以互聯網的經驗賦能傳統行業，推動傳統行業轉型更新，這將是浪潮未來可見的非常大的增長太空。

在過去的17個季度中，浪潮有11個季度增速全球最高。浪潮也提出五年內要成為伺服器全球第一的戰略目標。

要完成這個目標有相當的壓力，但是顯然，浪潮的自信是有理由的。因為在衝擊全球前三的過程中，浪潮甚至提前了三年就完成計劃。

按照規劃，2022年，浪潮將完成對國際對手的超越，登頂世界第一，徹底改寫全球伺服器的發展版圖。屆時，浪潮會是什麽樣子？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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