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價越高，付款越少：揭秘拍賣行真實心態

藝術拍賣從表面上看起來十分簡單。買家委託一幅畫，而想買這幅畫的人競相出價，價高者得。這是無論在拍賣現場或者在線觀看都會有的印象。

但這並不是現實情況。在市場的頂端，藝術拍賣逐漸變得複雜和不透明。想一想Steve Wynn本月在拍賣會上拍的三幅作品，總估價達到1.35億美元。其中一幅畫因為失誤被損壞而撤拍；另一幅作品最終以3350萬美元落槌，加上費用本該以3800萬美元售出，最終卻僅僅賣了3700萬美元；三幅中的另外一幅作品在基於第三方擔保的協定依舊被撤回，這份擔保也涵蓋了那幅損壞的作品。

如果你不明白上一段文字描述了什麽，那麽這正是佳士得和藝術圈所希望的。藝術市場是建立在不透明的基礎上的，人們對事情了解得越少，那麽獲得利潤和套利太空的機會就越大。當你仔細觀察這一季的大型拍賣會時，會看出一個很明顯的趨勢：拍賣越來越不像一種匿名的價格發現機制，反而越來越像經過粉飾的私洽交易。

通常，在失去了通過煙霧彈引誘一些最終不願意或不能出價的買家後，賣家最後會把作品賣給藝術經紀人或者投機商人。

這次拍賣活動中的一些漂亮數字可以被破譯，其中一些，要理解起來的話還是比較容易的。如果佳士得損壞了一幅作品，把作品從拍賣中撤出是十分正常的。但是，Wynn的另外兩幅委託作品發生了什麽？其中一幅安迪·沃霍爾的《兩個貓王（Ferus Type）》（1963）收到了一些出價。在一個較低出價人給出3300萬美元之後，這幅作品最後以3350萬美元出售給了一位更高出價者。

然而，落槌價格並不是買家最終支付的價格：佳士得有一個“買家傭金表”，詳細描述了成功競拍的人應該為何種拍品去支付何種價格。當較低出價人出價3300萬美元的時候，她（不過更有可能是他）知道最終包含所有費用的價格（雖然最後沒有拍得作品）是3743.75萬美元。

這個包含落槌價和買家傭金的數字，是佳士得和媒體報導的成交價格：畢竟，這是買家支付的總金額（而銷售稅並沒有包括報導的數字中，因為大部分的買家都盡量避免將他們所買的作品運出作品所在州）。

但這並不是佳士得網站上公布的最終價格，因為競標並沒有止步於3300萬美金。

最終的成交競價是3350萬美元，這比較低出價者高出了50萬美元。根據現存的公式計算，這意味著拍賣最後的贏家應該要支付總價格為3800萬美元。

拍賣本意味著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你出價越高，你支付的金額也越高。但是在這次的情況中出現了例外，買家並沒有支付3800萬美元：根據佳士得的資訊，她（更可能是他）僅僅支付了3700萬美元的金額。如果你能成功完成交易，那麽這肯定是一個很好的訣竅：出價越高，付款越少。最終報導的價格至少比別人的價格低了43.75萬美元，這可不是一個拍賣行正常運作的方式。

一個私下協定

最終出價人能夠獲得100萬美元折扣的原因是，她和佳士得有一個私下協定。佳士得保證了Wynn上拍作品的特定價格，這是為了說服他一開始把作品交給佳士得來拍賣的一種策略。這樣給拍賣行帶來了一定的風險：如果這幅作品沒有售出，那麽它將面臨3000萬美元左右的支出，所能展示的只有一幅在拍賣會上“被毀掉”的作品（藝術世界裡未能在拍賣會上售出的作品等同於“紅字”（指傷疤），該作品會變得更難銷售）。

為了避免這樣的結果，在拍賣開始前，佳士得會找一名願意擔保所謂“不可撤售價”的競拍人。即使沒有其他人願意對這幅作品出價，這個不可撤銷的出價會一直存在，這就意味著佳士得知道這件作品最終肯定能夠售出。

為什麽一個出價人願意在拍賣會前，對佳士得表示他們願意承擔一個不可撤銷的價格？這對他們來說有什麽好處？回答顯而易見，是金錢使然。作為不可撤銷出價的回報，佳士得承諾將於這些出價人共享這幅作品上的部分收益，即超過一定數額的買家傭金部分。

具體來說，如果該擔保出價人最終拍得了這幅作品，那麽佳士得將會支付給她100萬美元的“費用”。雖然這個數字並未公開，但是它很容易被計算出來：這個保價人出價3350萬美元，這個價格加上買家傭金後是3800萬美元，這是一個典型的最終價格。然而，在扣除100萬的費用後，這個價格就變為了3700萬美元。

這個擔保出價人“戰勝”了另一名願意支付3744萬美元的競標者，用3700萬美元帶走了這幅作品。

可以肯定的是，我們還可以通過其它方式來看待這筆交易。你可以說，出價人支付了3800萬美元，而保價交易是一筆另外單獨的交易，又或者是，如果讓較低出價者（以3700萬美元出價）勝出的話，這個保價出價人最終還是要支付將近3800萬美元，這個金額還是賺的。這兩種情況都是成立的。但最終的官方成交價格是3700萬美元，往前一步來看，每個人都會認為這是一幅3700萬美元的作品，而不是3800萬美元的。

一個被操縱的系統？

從拍賣會上其他人的角度來看，這樣的“遊戲規則”讓整個系統看起來是被操縱的。那麽為什麽要在遊戲不平衡，且其他人可以在表面拍得作品，卻實際用低價購買的情況下，仍要競標一個已被保證的拍品？畢竟，雖然在拍賣圖錄中會顯示拍品是否被保證的記錄（但令人討厭的是，這不會在網上出現），但就像向賣家保證價錢一樣，保證人的身份是被完全保密的。只有一個競標人知道這兩個非常關鍵的資訊。

在這樣的情況下，競標變得沒有那麽有吸引力：當對手無論是資訊上還是經濟上都略勝一籌時，進入一場戰鬥顯然是不合理的。因此，雖然第三方的保證有利於最大限度地降低拍賣行的下行風險，但也會同時降低其他競標者的投標數量。

可以在本季度拍賣的兩幅最昂貴的油畫中看出：蘇富比拍賣的價格為1.572億美元的莫迪利亞尼的《側臥的裸女》（1917年）以及售價為1.11億美元的畢加索的《拿花籃的女孩》（1905年）最終都被出售給各自的保證人，且沒有其他出價。

當這種情況發生時, 委託人會猶豫到底值不值得把賣品放到拍賣場上去。莫迪利亞尼的作品最終落槌價為1.39億美元，意味著蘇富比和保證人之間將分攤買家超過1800萬美元的溢價。即使賣家同意“提高落槌價格”並且收到了比落槌價格更多的金額，也可以假設賣家最終支付了蘇富比超過1000萬美元的傭金來拍賣作品，而且該作品基本上在任何競標人進入拍賣之前就已經以最終價格被預售給了最終買家。

蘇富比有一個私人洽購部門，專門負責聯繫買家和賣家。並且該部門基本可以保證以相當低的手續費完成相同的交易（蘇富比沒有回復評論請求）。雖然私人洽購的傭金沒有公開（部分原因是因為此價格可以協商），佳士得私人洽購主管曾表示他們的費用“通常比拍賣費用更低，且不會高於拍賣費用”。

即使拍賣行對賣家的作品有受託責任，但某些時候，雙方的利益並不完全一致。一般來說，作品可以被定期、可預見地賣給保證人的情況意味著，一旦獲得一定金額的保證，就可以簡單地以同樣的價格進行私下交易且不用支付任何涉及拍賣的額外費用。如果發生拍賣競標戰，賣方的出售就會失去作品價格潛在的上行太空，但如果是通過傭金較低的中介機構，那麽賣方就會獲益。

與此同時，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出拍賣行想讓“冠軍藝術品”出現在哪裡。在過去的幾年中，拍賣銷售一直都很火爆，而拍賣行中的私人洽購部門的銷售自2013至2015年達到頂峰後，並沒有跡象回到當時的銷售水準。

那麽現在似乎發生的是，“保證”成為了新的私人洽購方式。只是其中有個最大的不同：在“保證人”的圈子中除了大部分的專業藝術品代理人，偶爾也會出現“業餘”的專業人士。

為什麽要獲得保證？

理論上，對於一個真正想要購買某件作品的藝術愛好者而言，讓其在拍賣開始前提交不可撤銷的競標價格是更加合理的。這樣，她不會因為拍賣場上的競標過程而改變購買的主意，並且如果最終出局，她還可以得到相應的補償。然而實際上，第三方保證人基本上都是專業或半專業的藝術品代理人。他們購買和售出藝術品的頻率基本一致，且將第三方保證看作是獲利機會而不是購買垂涎已久的畫作的機會。

如果這些人越來越多地在拍賣會上購買重要作品，那麽在某種程度上這種行為打破了從一開始就雇傭拍賣行的目的。你也可以直接將作品賣給藝術經紀保證人。即使拍賣行有一種可以接觸到大量富裕的藝術收藏家的特殊能力，但任何擁有1.15億美元的畢加索或1.55億美元的莫迪利亞尼畫作的人都知道這個領域中的大牌藝術代理人是誰，並且也有能力和他們取得直接聯繫。

那麽在某種意義上說，真正拍賣的意義越來越多的只是為了剝削保險公司。你可以直接把你的畢加索畫作以1.15億美金的價格賣給代理人，但是怎麽能知道代理人沒有虛報價格呢？答案是：通過第三方保證，讓代理人在拍賣中購買。如果畫作的真實價格比1.15億美元高，那麽有人可能在拍賣中出現並支付更高的金額。如果沒有，那麽代理人就可以成功獲得畫作。

另一方面，這並不能解釋為什麽這些自稱是藝術代理的人會委託拍賣作品。Steve Wynn的作品看起來是被Sierra Fine Art LLC（該公司聲稱是一家高端在線畫廊）代理出售的，但其網站非常不專業。如果Wynn對真的想做一個藝術經紀，他不應該依靠佳士得來認可他的作品的價值。

Wynn上拍的第三幅畫作——畢加索1964年創作的《Femme au chat assise dans unfauteuil》也是一個謎。這幅畫沒有破損，但是與另一幅破損畫作同時被撤回。根據Bloomberg新聞所說：“因為這兩幅畫作都處於同一個第三方保證人的擔保之下”。

第三方保證人是如何擔保兩幅不同畫作的？或許這只是兩個不同的不可撤回的出價，前提是保證人只能在保證其中一幅作品的基礎上才可以保證另一幅作品，也許情況比這個要更加複雜。同樣，細節仍然保持高度機密。（佳士得發言人表明拍賣行不會對與客戶相關的財務細節進行評論）。

無論如何，就像他不能售出損壞的另一幅畫作一樣，Wynn最終沒能售出他並未損壞的畢加索畫作。幾乎沒有人真正理解這其中的緣由，而且那些知道人的也閉口不談。因為整個過程可以基本讓你了解的當今拍賣市場的真實透明度。

文：Felix Salmon

譯：Qingting Yu & Jin Y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