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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體檢,我發現自己得了甲狀腺癌

文 | Shelly Peng

編輯 | 萬千

本文由

短故事學院

輔導完成

“根據統計有超過40%的人這一生中會得癌症。如果注定要得癌症的話,最好的選擇就是甲狀腺癌。”當我坐在杭州浙醫二院病理科門口的長凳上,看著手上剛剛自助列印出來的穿刺病理報告時,還不知道上面這段略帶調侃的話。病理報告上赫然寫著:甲狀腺癌。

老劉接過我的報告,愣了一會,“我們還是要找醫生看一下報告吧?”

我想他也不相信這個結果。結婚近十年,我一直是家裡比較強壯的那一個。跑過馬拉松,泡過健身房,卻未想到竟是先染上重病的那一個。

兩個月前我參加公司體檢,在照超音波的時候,醫生說我的甲狀腺上有結節,需要到正規醫院複查。我沒有太在意,因為當時除了結節之外,我還有另外兩項也需要複查。於是,我和其他體檢不太好的同事們吐槽了一下公司的工作強度,就把複查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兩周前做我對面工位的同事,唏噓地告訴我有一個親戚在上海的腫瘤醫院做了甲狀腺切除手術,又指了指旁邊的同事說,“曉璐甲狀腺也不好,正準備去複查呢”,邊說邊搖頭,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我忽然想起來那個滿臉嚴肅交代我去複查的醫生,心裡開始不安。於是和曉璐約在一起第二天去離公司最近的三甲醫院。

預約、開單、排隊、抽血、再照超音波、等報告,拿著幾張寫滿代碼的報告單回到醫生辦公室時,已經過去四五個小時。

醫生看了看我的報告單,說我這個情況需要做穿刺檢查。“穿刺”這個詞我當時自己的理解,就是看看結節是否良性。然而一點都沒意識到,醫生建議穿刺的原因,是她在超音波檢查單上已經能看出癌變的征兆了。

穿刺檢查安排在周一,當周的周五下午出結果。這期間我該吃的吃,該加班照樣加班,直到拿到報告的那一刻才意識到嚴重性。

我和老劉拿著報告急急忙忙想找個醫生看看,滿心期待有人告訴我們這並不是最終的診斷結果。可當時已經很晚,分診台的護士幫我們看了看醫生排班,建議掛第二天早上王醫生的專家號。“根據報告情況你不需要再看普通醫生了。現在就到門口的機器上看還能不能掛得到王主任的號,讓他幫你安排。”

十月底,氣象已經開始轉涼。從醫院出來,老劉一路說:“沒事的,沒事的。肯定沒問題。”

我越聽越氣:“你說的倒是輕鬆,生病的又不是你!”

說完,眼淚和擔心抑製不住開始往上湧,我悶頭走到旁邊的停車場,想找個無人的地方撲到老劉懷裡大哭一場。可是他沒及時跟過來,等他走近的時候,我已經硬生生的把眼淚又逼了回去。

“公司還有點事情沒辦完,我先回公司了。”我沒看他,轉頭開始向外走。

“那你一會兒回來吃飯吧?”他問道

“不知道,一會兒給你電話。”說完,我就計程車走了。

甲狀腺癌(thyroid carcinoma)是最常見的甲狀腺惡性腫瘤,約佔全身惡性腫瘤的1%,包括乳頭狀癌、濾泡狀癌、未分化癌和髓樣癌四種病理類型。以惡性度較低、預後較好的乳頭狀癌最常見,除髓樣癌外,絕大部分甲狀腺癌起源於濾泡上皮細胞。發病率與地區、種族、性別有一定關係。女性發病較多,男女發病比例為1﹕(2~4)。任何年齡均可發病,但以青壯年多見。絕大多數甲狀腺癌發生於一側甲狀腺腺葉,常為單個腫瘤。

----百度百科

我所確診的是左甲狀腺乳頭狀癌。按王主任所說,95%以上預後較好。

王主任是一位大約三十多歲,年輕帥氣的副主任醫師。他看了我的病理報告:左側長有兩個結節,是多發症狀。去年體檢沒有發現結節,今年出現兩個,說明生長得很快速,需要盡快做手術切除。他現在手上有好幾例類似的病例,也接診過很多甲狀腺癌的病人,手術後總體恢復都還不錯。但是如果發生癌細胞轉移的情況,那就需要再次手術。目前我的超音波結果顯示病情還屬於初期。他說最快的話,下周二就可以做手術。

我稍微想了想,回答說讓我再考慮一下。他留給我一張名片,第一次面診就這樣結束了。雖然最後並沒有回到王主任這裡,這段問診經歷對我的幫助很大,讓我們心裡有一個兜底的方案。他給了我確定性的消息: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病。

我在年初接到某互聯網大廠的offer,從上海義無反顧地來到杭州。之前十年,我在外企過著朝九晚六的生活,每日兩杯咖啡,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四處與人聊天。來杭州大半年,像一條鮮活的小魚被忽然扔進滾燙的油鍋,即使工作時間“996”,但仍然摸不清業務,經常躺著床上睜眼到2-3點,每天如同陰屍路般的生活。

在今年的體檢報告中,異常指標從去年的4項暴漲至11項。我曾多次詢問醫生患病的原因,飲食?作息?還是壓力?也在網上尋找各種線索,可沒有任何一條有科學道理的證明,能讓我把這個鍋全部蓋到工作身上。

與相處十年的閨蜜吃飯,她安慰我,也許這次患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件好事:讓我不再過多糾結工作的得失,提醒自己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這條最樸素的生活哲理,總是要到失去時才有切膚的體會。

由於社保在上海,我和老劉商量著手術最好也能在上海,經濟壓力可以小一點,同時醫生素質應該也會更高。找了三四個互聯網掛號問診平台,我們決定掛一家知名醫院的一位專家特需門診。除了他是一位網上評價較高的醫生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是每周一坐診。在得知自己的病情之後,我一刻都不想再等。

周一在醫生診室門口從早上8點無聊地等到10點,看著病人的名字一個一個閃現在門口螢幕上,卻一直看不到我的名字。直到最後一個名字叫完,我們疑惑地走進去,才發現自己繳費後漏了在護士台登記的動作。

這是一位中年大夫,臉上已經開始有些許斑點。頭髮在男性中偏長,夾雜著白發飄在半空中,仿佛和主人一樣焦躁。

我把杭州醫院的診斷報告給他看,解釋了一下我的病情。沒等我說明具體問題,他就說:“你們在網上找半天,大老遠跑過來,肯定是希望找一個好醫生做手術。”我趕緊點點頭。“你們在不在意醫保?如果不在意醫保的話,周五就可以做手術了。”我有點愣住了。來這裡就是為了能用醫保,怎麽會說不在意醫保呢?

他繼續解釋,“如果不在意醫保就去國際醫療中心。那邊是私立的,環境很不錯。我周五在那邊剛好有一台手術,你去的話現在就給你安排。費用稍微貴一點,大概5-6萬。”

我問如果用醫保的話,大概什麽時候手術。他說,這個不一定,至少要等一個月。“醫院有多少病人你們也知道,我手上每天好幾台手術,本來現在這個時間點我應該已經在手術間了。”邊說,好像怕我不相信一樣,他把手機螢幕遞到我面前。“如果你們早一點過來,還可以在門口商量一下。但你是最後一個,必須現在做決定。”

我當時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

老劉在旁邊對我說,“要不就去國際醫院看吧?”我沒說話。

看我表情不對,醫生改口說,“你也別怪我逼你。看你老公的樣子也是願意給你花錢的。”

我問,“能不能留個電話,晚點我們再給您確定的消息?”

他說不行,現在他必須要離開了。“這樣吧,我給你先開一些檢查的單據。你之前的檢查都是在外院做的。如果在我們這裡手術,肯定要在自己醫院重新檢查一下。我給你再約一個下周一的特需號。到時候你拿檢查結果回來複查,再告訴我你的決定。”然後打出來一堆單據,遞給我就把我們趕了出來。

就這樣,我們花600元掛的特需號,前後買來不過這位專家的5分鐘,還不包括我們兩人來回路費和住宿費。

坐在醫生辦公室門口,我那不爭氣的眼淚又掉下來。內心憤憤不平,如果我有錢的話,還用受你這氣?

上海專家的話,讓我有點猶豫,反覆定不下來是不是要花這個錢去私立醫院。周末的時候,也詢問了一些朋友,我的病情並非疑難雜症,在許多正規醫院屬於常規手術。如果在私立醫院手術,加上老劉和母親在醫院附近的酒店,以及上海杭州來回路途折騰,實在得不償失。可是如果讓我再等未知的一個月,我無法想象帶著癌細胞去拚年底大量的工作。即使大家都知道我的身體情況,如果身邊的人都在全力以赴,我也無法毫無愧疚地提前下班。

王醫生的臉又出現在我腦子裡。我把顧慮告訴老劉,問他要不我們回杭州做手術?我公司有商業保險可以覆蓋醫保定點醫院的普通科室的住院費。而且上海和杭州的醫保聽說已經可以互通,說不定醫保也能報銷。

他聽了之後馬上點頭,好像早有此意。

我最後還是在李主任的安排下,住進了杭州的私立醫院。李主任是我們輾轉了解多方資訊之後,根據一位保險業內朋友推薦聯繫的專家,也是王主任科室裡的長官。李主任普通病床的號碼也需要排長隊,幸好對應的私立醫院是醫保定點醫院,除了專家診費和住院費,其他都可以醫保和商業保險覆蓋,我毫不猶豫的預約了最早周五的手術時間。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交接和醫保轉移的手續,周四一早我住進了醫院。一邊做著術前檢查,一邊等著母親的到來。

在我印象裡,我與母親很少坐在一起說過女人之間的體己話。母親在家中是長姐,下面跟著四個弟弟,幾乎經歷了建國後的所有波瀾。我親生父親在小學二年級去世,母親獨自把我養大,一路艱辛自然不必言說。自小她有任何看不慣的問題,會大聲地指責我,卻無法給我正確的指導。養成了多年我自己做決定的習慣,幸好每個決定她都不會過多干涉。讀大學時,我選擇了一個離老家最遠的985大學,畢業後也來到上海,與母親的溝通演變成固定每周甚至每月一次。

剛搬來杭州時,母親每次晚上給我打電話,發現我都在公司,有時周末也不例外。她曾多次生氣地在電話中要求我馬上換工作。

上周六王主任那邊確診之後,老劉曾問我什麽時候告訴我母親?我有些糾結。母親正在與她的醫專同學聚會,我不想打擾她。想到電話裡她可能的回答,我內心開始充滿壓力。

可是如果手術之後再告訴她,對她來說太過殘忍。最後,我們決定確定下手術時間再告訴母親,給她安排了從老家來杭州的車票。

下午四點多,母親背著那個跟隨她好幾年的黑色挎包,後面跟著老劉和一個大箱子進來了病房。她先瞪著眼睛看了看我,沒說話就開始查看房間房間四周,說“你這個病房條件還不錯嘛,像賓館一樣。”確實,病房的條件類似四星級酒店的房間。有一個單人沙發可以拉開成為單人床,廁所的馬桶也是自動感應附帶加熱功能的。

母親參觀完房間之後,從箱子裡拿出一遝百元鈔票,“這裡是一萬塊錢給你。”我有些意外,不過沒有過多推辭就把錢收進了包裡。

晚上吃完飯後,母親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我們醫院有一個醫生,也是脖子這裡有一道疤。我問他是怎麽回事,他就說是脖子這裡長了個瘤子。我沒仔細問,不過估計就是和你一樣的病”。然後她又說醫院還有一個女醫生,之前得了乳腺癌,手術十幾年了,到現在一直沒複發。

我想她應該是希望安慰我吧。

晚上8點多,母親又用她的大嗓門說,“別玩手機了!你眼睛本來就不好,玩手機把眼睛都玩壞了。早點睡覺!”我內心翻了個白眼,轉身把手機放去充電,靠在床上閉目養神。從小我就習慣了不和母親爭論。

停了一會兒,又聽到母親說:“麗麗呀,你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我聽了心裡一驚,抬起頭來看著她。“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我前幾天還跟我醫專的同學在聚會。我同學裡面有一些人現在在上海和南昌的大醫院裡當院長,他們可以幫忙問一下情況,是不是一定要手術,或者幫忙聯繫醫生。你禮拜二才告訴我,搞得我什麽都幫不上。”

是啊,我好像選擇性的忘記了母親作為醫生的職業。看著母親一臉嚴肅的樣子,我回答說,“知道了。”

這時母親的電話響起來,是大舅打來的。母親用方言喊了聲舅舅的名字,忽然覺得聲音不對,就轉身出去了。剛走出門,我聽到母親隱忍的控制不住的哭腔,從空蕩蕩的樓道裡鑽進來。我嚇了一跳,和老劉對視一眼,他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他走回來帶著一臉驚訝的表情跟我說,“媽剛剛情緒好像有點激動。”

沒一會兒,母親回來了。我不敢看她。內心想走上去抱著她,就像小時候一樣。但不知是什麽綁住了我。

第二天上午9點,我是第一台手術。護士推過來一個輪椅,我按照要求把病號服前後反過來穿,坐上了輪椅。

出電梯的時候,我讓老劉給我拍了張照。照片裡的我用力地笑著,穿著粉色的病號服,左邊脖子上有一個黑色的小圈,右手伸出兩個指頭擺了個最俗套的勝利造型。

作者後記:

短故事訓練營是我很早就想參加,卻一直沒有勇氣報名的活動。缺乏勇氣的原因,在於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連續的時間和精力完成這樣一個“小工程”。這一次正好有時間,也有故事。可有故事不代表能寫好故事。怎麽確定主題,怎麽表達情緒,怎麽選擇場景,我完全沒有概念。還好有老師一對一的引導,總算把這個故事寫完。假如恰好你能讀完,也是對我莫大的鼓勵,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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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短故事學院輔導完成。寫作是一個儀式,讓自己輕裝上路,迎接新的一年。點擊此處了解2018年最後一期短故事學院,聯繫三明治明仔(ming30s)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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