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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裡對話P2P創始人:我是這樣騙走投資者30個億

  兩年非法募金30多億!崩盤P2P公司創始人這樣騙走他們的錢

  新民晚報首席記者 潘高峰

  摘要:

  想象中,他的偶像是馬斯克;現實裡,他是已“崩盤”P2P公司的董事長。而在警方眼裡,他只是一個賭徒、一個拆東牆補西牆的騙子……

P2P公司“靈鳥”(化名)已經崩盤。警方供圖P2P公司“靈鳥”(化名)已經崩盤。警方供圖

  坐在看守所的提審間,雖然戴著手銬,隔著鐵欄,張磊(化名)依然面無表情。剃了板寸的他,不開口時顯得有些低落。

  張磊說,自己的偶像是特斯拉的馬斯克,自己的夢想是用互聯網的便捷,改變人們的金融生活。現實裡,作為已“崩盤”P2P公司“靈鳥”(化名)的董事長,張磊的所作所為卻與“夢想”不沾邊。

  “他只是一個賭徒,用花言巧語騙來的錢,拆東牆補西牆,去填補自己另一個私募基金公司巨額虧損的窟窿。”

  當提審民警一次次戳穿謊言,張磊少見地露出些許尷尬。

  被他“洗腦”的,有4萬多普通人,其中不少是張磊的朋友和朋友的家人。當這個非法募集資金30多億元的騙局崩塌時,他們中不少人不得不賣房向親朋還債。

  P2P所謂“高額回報”背後,究竟是怎樣的騙局?

  5.15打擊防範經濟犯罪宣傳日來臨之際,本報記者近日對話張磊及其財務總監、銷售總監,解剖麻雀,警醒世人。

  對話董事長張磊——

  “很後悔,逾越了法律的邊界”

  記者:能否介紹一下你的教育背景?

  張磊:我是浙江工商大學讀經濟學的。家裡是做地產生意的,所以我也比較偏科,一直對經濟比較感興趣。大學畢業前,2008年底去“嘉實基金”實習,2009年去了“興業全球”,後來又去了“小牛資本”。2013年底回老家寧波,2014年自己創業,搞了一個私募基金。2015年去美國斯坦福大學遊學,大量接觸了互聯網公司。

  記者:怎麽會做P2P的?

  張磊:在美國遊學時接觸到P2P和移動互聯,就想在這方面創業。最開始選擇的是二手房尾款的墊資業務,因為銀行貸款有周期,所以有很大需求。我們估算過,高峰期,上海“過橋貸”一個月的需求量有3到5千億。而且這種方式短平快,上海周期一般40天,小城市20天。

  提審民警:做這個和你的私募基金有關吧?講一下你的私募基金虧損的情況。

  張磊:嗯,也有一定關係,我的私募資金是2014年年末開始搞的,但股市起伏很大,最開始情況好,到2015年下半年就面臨很大的虧損,到2015年底,已經浮虧6千萬了。

  記者:所以你成立了P2P公司?用投資人的錢來填窟窿?

  張磊:的確是一直在用新公司的錢來填補虧空。

  記者:後來為什麽會崩盤,與不斷填補另一個公司的虧空有關嗎?

  張磊:P2P公司2016年1月15日上線,6個月之後出現第一次風險。貸款這個事情,除了基本的風險控制外,還有道德風險,比如騙貸;內部員工風險,交易過程不夠謹慎等;市場風險,比如房市火爆,銀行收緊貸款,房屋交易擱置,投資周期拉長等等。

  記者:你當時碰到了什麽問題?

  張磊:主要是壞账,一個月放出去三四千萬,可能隻收回1千萬,不僅是本金的虧損,同時這部分本金的收益也無法實現,但公司的運營成本還在,出現了“收不抵支“的情況。

  提審民警:那你說一下,你吸收進來的錢,有多少用來填補虧空了?

  張磊:早期不多,後期大概七成以上吧。到了2017年下半年接近九成了,每天都要填進去500多萬。

  記者:這樣的代價是什麽?

  張磊:每個月的現金流大量流失,收入降低,成本高企,需要不斷的新账填舊账,惡性循環。

  記者:這些情況有沒有告知投資人?

  張磊:無法對投資人披露,因為出現壞账損失由誰來承擔?而且一旦說了,就難以吸引更多的投資了,難以為繼。

  記者:說一說你們是怎麽包裝你的P2P產品的?

  張磊:其實就兩方面,一是低風險,二是投資回報可觀。宣傳文字上會有暗示和引導,最早都會說“年化多少”,後面規定只能說“預期年化”,我們定的大概在8%到11%左右,給人的一個預期是保本保息的。其實投資應該是有賺有賠,但現在幾乎所有網絡借貸平台都是“暗示保本保息”的宣傳方式,就是為了突出“低風險、高收益”。我們還會跟同期的銀行利率作比較,以吸引更多人投資。

  為了擴大宣傳效果,我們還會通過跟流量網站合作等方式,在線上進行品牌包裝,吸引投資人。線下就是搞一些活動,比如通過廣場舞推廣、發傳單等等,還有送理財券,送手機、金條等禮品。還有就是找一些財經媒體背書,增加曝光度,花錢進一些協會。

  記者:P2P公司實際上已經聲名狼藉了,你們是怎麽取信於人的?

  張磊:主要是用公司實力來背書,展示團隊實力。比如我們挖了很多阿里、騰訊的技術人員,負責投資的從業人員也都是從銀行和金融業挖的。

  記者:高薪挖來的?

  張磊:最高的月薪5萬,還有離職補貼,最高的給了幾十萬。一些從業背景比較好的,還要求股權。其實,很多人是降薪過來的,他們希望通過創業,能有更高的預期收入。

  記者:講一下你們是怎麽崩盤的吧。

  張磊:就是經營不下去了。每天進來的錢連運營成本都不夠。後期我以個人名義借款用於公司經營的,就有3000萬左右,其中有一筆700萬的高利貸,一個月要五六十萬的利息。後期我還投資了一個酒店式公寓,花了六七千萬,用了最後的籌碼的一半。希望能通過公寓項目帶來一些穩定優質的用戶。不過對外宣稱資金是來自風投。不能跟投資人解釋,否則會加速滅亡。

  記者:崩盤那天你做了些什麽?

  張磊:今年1月22日,我把公司的實際狀況告訴CEO,他建議我“當斷則斷”。22號晚上我在公司附近酒店開了一間房,買了一打啤酒,喝酒、抽煙、發呆。感覺之前做的事情就像一次“賭博”,賭輸了。後來第二天我就申請了清盤。

張磊通過成立P2P公司,用投資人的錢來填補私募基金公司的窟窿。警方供圖張磊通過成立P2P公司,用投資人的錢來填補私募基金公司的窟窿。警方供圖

  提審民警:你賭的是自己的錢嗎?那是人家的血汗錢。你覺得你為什麽會在這裡?

  張磊:我很後悔,逾越了法律的邊界吧。沒有把投資人的錢真正用於投資。在明知壞账率比較高、出現較大風險的時候,也隱瞞了真實經營狀況,誤導投資人。在宣傳方式上有過度包裝、虛假宣傳。

  記者:公司的錢進你個人账戶的有多少?

  張磊:2000多萬吧。

  記者:我們之前看到很多被收繳的豪車,都是你給自己買的?

  張磊:一輛奔馳AMGS65是我的。

  記者:花了多少?

  張磊:300多萬吧。

  記者:其他的瑪薩拉蒂那些車是誰的?

  張磊:是公司的。

  記者:平時是誰使用?

  張磊:嗯,是我在用。

  記者:從你的角度看,有什麽可以提醒大家的?

  張磊:投資是一個理性的行為,不是誰綁著你去做的,國家也不會幫你兜底。需要掌握一定的專業知識,不要被表象所迷惑,不是他說好就好的。有一些高收益的投資平台,我覺得很多投資人是知道底細的,但總覺得自己不會是最後一批被收割的人,這種心態絕不能有。

被收繳的豪車。警方供圖被收繳的豪車。警方供圖

  對話財務和銷售總監——

  “我很想當面質問他,為什麽連我們都騙!”

  靈鳥公司的財務總監仲紅(化名),是一位30出頭的中年女子,梳著馬尾,顯得很幹練。出人意料的是,剛剛講起之前的職業經歷,她竟泣不成聲。

  “我很想當面質問他,為什麽連我們都騙!”

  另一位銷售總監黃飛(化名),是一直跟隨在張鵬身邊的小兄弟。“他是把我們領進門的人。”

  “他在吹牛,在畫餅,但讓你感覺不到吹牛,這是他的水準。”

  據仲紅介紹,靈鳥公司不少投資客戶是員工和他們的親戚朋友。“不是一個家庭,是整個家族。”所以公司崩盤後,很多員工根本沒臉見人,不少人把房賣掉去還親戚的錢。“因為當初發展客戶曾經定下過任務。每個人要完成50個,完不成要扣錢,可以說是強製性的,不管你用什麽辦法。”

  據仲紅回憶,她是2016年七八月份進公司的,之前一直在進出口公司做會計,對投資並不了解。進了新公司也是做會計。後來才知道公司有1.7億要還,當時也提出過離職。“他就一再向我承諾,我們總要賺回來,你要幫幫我。話說得很好。要關牢成本,不能亂花錢。但實際上什麽都可以報銷,聽說他的別墅,首付款也是公司付的,我問過他,就是沉默。 ”

靈鳥公司已是人去樓空。警方供圖靈鳥公司已是人去樓空。警方供圖

  除了亂花錢,仲紅對公司的經營模式提出過質疑。“我問他國家允許嗎?他說法律還沒有出來,違規不違法,行業公司都是這麽做的。”後期公司投資紅棠公寓,仲紅又提出疑問,張磊告訴她,有了實業才可以做A輪,B輪等等。“他說我能融到資,就可以去還老百姓的錢。但是在虧損的情況下,他們還有分紅,每個股東都分。很荒謬。”

  相比仲紅,令銷售總監黃飛感慨的是張磊的口才。“他的餅越畫越大。2017年4月很多銷售要走,我們留下的原因,是因為他說平台還能賣2個億。”

  據黃飛介紹,剛跟張磊打工時是2013年底。當時是普通業務員,金融銷售一點不懂。“他每天給我們培訓 ,什麽是P2P,什麽是私募。一開始是做變相私募,牛市時候賺到錢了,熊市後沒有響動了,賺的吐出去了。”黃飛回憶,2015年最後一季度,張磊說要做正規的互聯網金融,從騰訊挖了一批人。“正是因為挖了大公司的人,燒錢很厲害,公司的互聯網團隊200多人,150多人是程式員,僅此一項一年財務成本要將近6000萬到一個億。”

  在黃飛看來,張磊很強勢,而且習慣了“說一套做一套”:“投資人的錢進來後,其實根本沒有直接進入對應的投資,張磊設立了一個‘超級账戶’,相當於一個資金池。這裡面的錢,到後期大概有七成以上都用在填補虧空上,還有他所謂的一些其他投資項目。”

  黃飛印象最深的是公司宣布清盤的那天。“之前我們想,高管都不走,總覺得應該沒有問題。到公司出事情的那一天,大家都很震驚,因為我們都問過他,沒問題吧這麽做?他說沒問題,很自信,一切都在他掌握之內。”

  事後才知道,很多都是謊言。“包括那輛奔馳AMG S65,他說是二手車,100多萬,我們很相信,覺得很劃算。”據黃飛回憶,張磊花錢一直大手大腳。“在上海應酬,花錢很厲害,一個晚上吃飯、KTV,跟杭州的富二代輪流買單。”

國內接連崩盤的P2P、財富管理平台,普遍存在資訊不透明的問題。警方供圖國內接連崩盤的P2P、財富管理平台,普遍存在資訊不透明的問題。警方供圖

  警方點評>>

  市警察局經偵總隊一支隊探長曹陽:

  張磊於2016年創立靈鳥網絡借貸平台,並先後開通官方網站、手機APP客戶端等線上投資理財管道,利用網絡宣傳導流、電話銷售等方式,以5%到18%的年化收益為誘餌,對外銷售各類理財產品。不到兩年,靈鳥平台已非法募集資金共計人民幣30多億元。

  一般來說,P2P的經營模式是點到點,平台本身不設立資金池,也不承諾保本付息,投資標的逾期後,由投資人承擔損失風險,平台不能將新募集的投資款挪用於兌付逾期投資款。靈鳥公司除了拿著投資人的錢去還欠账,實際操作也與告知投資人的並不相同,其整個運營模式就是“借新還舊”,將新投資人的錢用以償還此前投資人的本息和舊債。加上公司控制人將大量資金轉入個人账戶用於揮霍,就在發布暫停兌付公告的當天,他的個人账戶裡還轉入了380萬元。

  目前,國內接連崩盤的P2P、財富管理平台,普遍存在這種資訊不透明。投資人不知道借款人拿錢去做什麽項目、如何還錢;投資人也不知道平台有沒有實際把錢借給借款人,容易發生卷款跑路。平台通過鼓吹虛高收益回報吸引投資人投錢,但實際根本找不到這麽高回報的投資項目,進而演變成“借新還舊”的龐氏騙局。很多投資人像賭徒一樣,盲目信任投資理財平台,只看到高回報,不去管背後風險;有些人就算知道風險,還幻想著自己是幸運的那一個。

責任編輯: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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