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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才子袁枚,領文壇一代風騷

袁枚(1716—1798)字子才,號簡齋,一號存齋,世稱隨園先生,晚年自號倉山居士、隨園老人、倉山叟等。祖籍浙江慈溪,生於杭州一貧士之家。清雍正五年(1727)補秀才,乾隆三年(1738)中舉,次年中進士,選庶吉士,入翰林院。乾隆七年外放江南任縣令,十三年辭官,居於江寧小倉山隨園。此後近五十年馳騁於文苑詩壇,直至生命結束。袁枚乃性靈派主將,舒位《乾嘉詩壇點將錄》奉之為“及時雨”宋江,可見其一代騷壇主的地位。

袁枚素有“奇才”“才子”之目。乾隆元年(1736)袁枚與胡天遊同薦鴻詞於京師,二人初晤,胡氏即讚袁枚雲:“美才多,奇才少;子奇才也。”(袁枚《稚威哀詞》引)趙翼讀罷袁枚詩,亦譽其“不拘格律破空行,絕世奇才語必驚”(《偶閱小倉山房詩再題》),“子才果是真才子,我要分他一鬥來!”(《隨園詩話》卷一0引)史籍稱袁枚“幼有異稟”(《清史稿》本傳)、“幼聰穎絕”(《鶴征後錄》),意謂絕頂聰明,非同凡俗,這固然是其成為“才子”的天賦條件,但如果沒有後天的良好教育與個人的刻苦學習,亦怕要落個少年神童而成年“泯然眾人矣”(王安石《傷仲永》)的結局。

袁枚年甫五歲,孀姑沈夫人就對他授經說史,教他朗讀佶屈聱牙的《尚書》,給他講述史書、筆記中的故事。袁枚乃略知漢魏唐宋國號與人物,粗通文史。七歲正式投師杭州史玉瓚先生讀《論語》《大學》,又打下古文根底。由於家貧書少,袁枚九歲前隻知四書五經,不知詩為何物。直到九歲偶然看到一部《古詩選》,才如獲至寶,吟詠而摹仿之,竟無師自通。此年曾隨人遊杭州吳山,口佔五律一首,晚年仍記得“眼前兩三級,足下萬千家”一聯,並感歎“童語終是真語”(《隨園詩話補遺》卷六)。其詩才既有天分,更有苦功。袁枚自幼“愛書如愛命。每過書肆中,兩腳先立定。苦無買書錢,夢中猶買歸。至今所摘記,多半兒時為”(《對書歎》)。不是如此發憤讀書,怎能才氣日增,學業漸進?

袁枚的才氣在十四歲時就初露鋒芒。此年他秉姑訓作《郭巨論》抨擊封建禮教,膽識不凡。當十九歲受業杭州楊繩武先生時,袁枚曾將《郭巨論》與《高帝論》呈上求教。楊氏批曰:“文如項羽用兵,所過無不殘滅。汝未弱冠,英勇乃爾!”評價不可謂不高。

乾隆元年(1736)袁枚二十一歲,赴桂林廣西巡撫金鉷幕中探望叔父袁鴻先生。在金氏幕中袁枚鋒芒畢露,大顯奇才。金氏見年青袁枚相貌不俗,欲試其才,乃命作《銅鼓賦》。袁枚提筆立就,文詞瑰麗,才氣橫溢。金氏大為驚奇,於是力薦袁枚應博學鴻詞之試。當時海內征士二百餘人,袁枚年最少。儘管此試落選,但其“奇才”之名聲已鵲起京師。三年後終於金榜題名,脫穎而出。

袁枚在其《隨園詩話》及詩論文章中倡導性靈說,主真情,重個性,尚才氣。性靈說之所以特別重視詩人的才氣,詩人的“靈性”、“靈機”,甚至說“詩文之道,全關天分,聰穎之人,一指便悟”(《隨園詩話》卷一四),因他本人正是有靈性,憑才氣寫詩的人。所以,人評他“以才運情,使筆如舌”(《聽松廬詩話》)。

袁枚的性靈詩重在抒寫真性靈,或寫骨肉之情,或寫伉儷之愛;或寫思鄉之哀,或寫天倫之樂;或直抒胸襟,或表現個性;皆以真情至性為創作前提與詩歌內涵。但其藝術表現,既不似沈德潛格調派注重形式,亦不似翁方綱肌理派憑借學問,而是以才情取勝。即在創作靈感的驅使下,展開大膽的想象,捕捉活生生的意象,運用輕靈的筆觸,表現詩情。如乾隆四年冬,袁枚中進士後衣錦還鄉,在一日黃昏時來到祖母墓前祭奠。他憶昔思今,欲報答祖母的養育之恩而不可得,不禁悲從中來,淚如泉湧,《隴上作》詩歎曰:“反哺心雖急,含飴夢已捐;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宿草翻殘照,秋山泣杜鵲。今宵華表月,莫向隴頭圓!”詩人選取冷寂的意象,渲染出墓旁淒涼的氛圍;展開神思的翅膀,表達內心深切的懷念;語言毫不雕琢,“從肺腑流出,詩家講性靈者無以過之”(《浙西六家詩鈔》李西台評袁詩語)。又如乾隆十四年(1749)袁枚辭官後又返鄉省親,有《歸家即事》詩雲:“一妾抱女至,牙牙拜爺旁。佯怒告訴爺:索乳頗強梁。一妾作低語:外婦宿庚桑。君莫忘營蒯,專心戀姬薑。老妻笑啞啞,打開雙青箱:謂當獲金珠,而乃空文章!阿母欲我息,吹去蠟燭光。明日大母墳,長跪奠肴觴。……”詩人筆下不同身份的親人都神情畢肖,心態口吻各異,語言口語化,有“一味白描神活現”(《仿元遺山論詩》)之妙;親人久別重逢的喜悅之情描摹得極富情趣,生動有味。而袁枚逍遙性情的詩如《子才子歌示莊念農》亦才氣過人,不論是回憶少年氣盛時的經濟之志,還是表白自己的個性膽識,乃至誇耀自己的“歌詩”,都充溢著一種獨往獨來、與古人抗衡的挑戰精神。全詩以文為詩,參差錯落,跌宕有致,更顯得自由灑脫、無所拘束,正所謂“以天資使其才力,往往倜儻不自矜練”(徐世昌《晚晴簃詩匯》卷七六)。

袁枚一生遍遊名山大川,頗得江山之助,有大量山水景物詩。詩人對山水景物有獨自的審美感受,並以空靈活脫、富於生氣的形象,新鮮風趣的語言,再現出自然美的千姿百態,傳達出別致脫俗的審美情趣。其古體山水詩神思飛越,筆墨放縱,“軼群之才,騰空之筆,落想不凡,新奇眩目”(《浙西六家詩鈔》評袁詩語)。袁枚於乾隆元年赴桂林時寫的《同金十一沛恩遊棲霞寺望桂林諸山》,抓住桂林眾山“奇形詭狀”這一特徵,浮想聯翩,盡力描摹:“疑是盤古死後不肯化,頭目手足關節相鉤連;又疑女媧氏一日七十有二變,青紅隱現隨雲煙。蚩龍噴妖霧,屍羅袒右肩,猛士植竿發,鬼母戲青蓮。……”詩人以奇幻的構思驅遣古代神話傳說與佛道典籍中的奇人異事,再灌注以飛動的氣勢,使眾山具有了非同尋常的靈性,亦顯示了年青詩人壯闊的胸襟。此外如《登華山》《觀大龍湫作歌》等,都傳神地刻畫出名山巨瀑的審美特徵,而想象的奇特,感受的新鮮,使山水都獲得了永恆的生命力。近體山水詩,無論是寫南方景物的《興安》、《卓筆峰》,還是寫北國風光的《沙溝》《山泥》,都體現出“隨園詩處處虛靈活潑”(《浙西六家詩鈔》)的妙處,形象精警而靈活。而類似“幾條金線忽搖曳,楊柳比人先覺風”(《春日雜詩》),“青苔問紅葉,何物是夕陽”(《苔》),“梧桐知秋來,葉葉自相語”(《夜立階下》)之句,頗得宋人楊誠齋詩之真髓。

袁枚還寫了不少詠史詩、詠物詩,都能寄托自己之懷抱;寫了如《苦災行》《捕蝗謠》等諷諭詩,與白居易的《賣炭翁》《紅線毯》等一脈相傳。袁枚並非終日遊山玩水,咀嚼一己之悲歡,“蒼生我輩憂”(《寄梅岑》)是他的另一方面。

袁枚之才不僅體現於詩,亦體現於文。他是詩壇驍將,亦是文壇高手,古文、駢體均成績斐然,以致程晉芳有袁枚“古文第一,駢體第二,詩第三”(《上存齋前輩》)之評。袁枚文章議論、銘錄、志傳、碑記、書序、題跋、賦讚、尺牘等,幾無體不備。袁枚自稱“文章幼饒奇氣,喜於議論”(《答程魚門》),此有《郭巨》《高帝》二論為證。其成年後議論文更夥,大多立意精警脫俗,或出新,或翻案,敢於衝決傳統觀念,立一家之言,顯示出過人的膽識。當宋學、漢學盛行之際,其《宋儒論》《清說》《書複性書後》《策秀才文五道》等,極力攻破“道統”之說,批判“尊性而黜情”,論證“情欲”的合理性,勃發出反理學的銳氣。而《答惠定宇書》《答定宇第二書》等則又質疑“六經”,無情動搖考據之學賴以安身立命的基礎,並揭露漢學“箋注之說多附會”的弊端。此類文章皆層層辨駁,氣勢逼人,又具有很強的邏輯力量,誠如“項羽用兵,所過無不殘滅”。

袁枚的志傳碑記文為當代各種人物記事立傳,形象豐滿,性格鮮明。其用材料能如自己所說的“提挈剪裁”,“瑣碎事端,概從刪節”(《答姚小坡書》)。文筆風格多與人物性格相適應。如《書魯亮儕》文記魯亮儕違抗河南總督田文鏡命,保全中牟李令之事,塑造“奇男子”魯亮儕特立獨行的形象,刻畫其公正無私的品格。袁枚重點選取了魯氏微行私訪、面見李令、說服田氏三方面材料,並借助了外貌描繪、心理揭示、環境襯托等手法,使人物形象躍然紙上,令人欽佩。故燕毅評曰:“魯公本是奇男子,而子才文筆之奇適與之相稱,讀之令我目舞神飛。”(《類纂古文雲蒸》)袁枚的抒情文與其性情詩一樣,筆鋒蘸著感情,文辭上不雕琢,去粉飾,真正是以純情至性為文。如其名篇《祭妹文》足可與韓愈《祭十二郎文》媲美:“情之至者,自然流為至文。讀此等文,須想其一面哭一面寫,字字是血,字字是淚。”(《古文觀止》評韓文語)堪稱是“性靈文”。袁枚的山水遊記不僅能寫出各山川風物的特色,傳達出山水之精神,而且把大自然人格化,並寄寓作者的個性,與其山水詩異曲同工。如袁枚六十八歲高齡遊黃山歸來所寫的《遊黃山記》,不僅以靈活風趣的語言,全面展現了黃山之險徑、古松、怪石、奇峰、雲海等富有特徵的景觀風采,而且松、石、雲、海都獨具性靈,構成宇宙生命的一部分。袁枚並不是單純模山范水,在遊記中亦表現出曠達的胸襟與脫俗的情趣。

如果說袁枚的古文學韓、柳,其駢體則追徐、庾,但能自抒胸臆,寫得古峭綿麗,典雅豐博,敲金戛玉;其賦也不拘一體,抒寫性靈,筆調清新,富於情趣;其尺牘短小精悍,論政談古,評文品詩,抒懷記事,無不信手任心,而文詞雅麗簡潔,寸鐵殺人,可與蘇、黃小品並論。即是其《隨園食單》,雖為食譜,但寫得活潑風趣,其間巧譬疊出,妙喻解喻,仍不失袁枚特有的風格。

才子袁枚還是位小說家。其筆記小說《子不語》雖有遊戲筆墨,內容蕪雜;但亦多諷世之文,其中嘲諷偽道學,貶斥考據癖,反映社會不公,都具有現實主義的批判精神。而其筆下的妖狐、仙怪、人物之形象皆以白描手法刻畫,往往呼之欲出。魯迅評為“其文屏去雕飾,反近自然”(《中國小說史略》)。有些篇章故事性頗強,情節曲折有致,引人入勝,得唐人傳奇之妙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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