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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I:我要當英雄,但英雄不自由

採訪:木村拓周、王小笨

作者:王小笨

口頭禪,你懂我的意思嗎?

這通常是談話者對談話內容自信的表現,思維太快怕你跟不上,但放在GAI身上,這更像是一種確認。

他不希望自己的表達給別人添麻煩,當然別人也別來麻煩他,兩不相欠最好。在過往的採訪中,他有過直接的表達被誤讀成更深刻含義的經歷,“我表達的意思不是為了說這句話,而是為了表達另外一個意思。”

去見GAI的這一天,北京進入了梅雨季,在朝陽區的一個影視產業園裡,我們找到了他的工作室。一進門,地上擺著一個巨大的金色GAI logo,字母G的起筆部分被換成了龍頭,工作人員說這是他的個人專屬logo,錄音室和會議室則被他的巨幅海報包裹住了。

GAI還沒進門,聲音已經先傳進來。一身T恤短褲,白色鴨舌帽不安分地戴在頭上,他和我們熱情地打招呼。傳說中的生人勿近已經很難察覺。

也只有在評價別人或者說到別人評價時,那種謹慎才會短暫消失。

聊著聊著,GAI突然停下來,問我們是什麽媒體,得到答案後,他說了一句,“寫帥點”,然後陷在沙發裡,狡猾地笑了。

GAI有一天點讚了一位演員的微博,內容是說自己作為平頭老百姓,不想成為多了不起的人,“之前想追求個卓越,現在也沒那麽想,老實點能平安變老就可以。”

GAI告訴我們,看到這條微博,他想起了自己,曾經渾身攻擊性的壞孩子是他的底色,但現在不一樣了,“我身邊擁有這麽多的兄弟姐妹,我一定不能失去他們,不要因為其它的事失去他們。”於是他給這條微博點了個讚。

“當然,更真實的原因,是前一天我在住的地方碰到了這個演員,哈哈哈哈。”GAI說。

喊著“勒是霧都”的四川內江人GAI,現在在北京生活了。

他住在公司安排的星級酒店裡,離朝陽大悅城不遠。有時候他和妻子短袖短褲就殺過去大悅城吃飯,也沒覺得有什麽。和一些成名前就相熟的朋友、發小一塊兒去KTV玩兒,他們比GAI自己還緊張。

但是否成為了明星,工作騙不了人。五一的時候四天之內他飛了四個城市跑活動,一年之內飛上百個班機更是家常便飯。

又比如,他剛剛發布了一首和黃子韜合作的新歌,《不勞不獲》。

這兩個人的合作很有意思。GAI覺得自己和黃子韜有很相似的地方:他們都在自己所處的圈子裡受到了一些攻擊,他們想把這種負能量轉化成正能量。以no pain no gain這句諺語為題,也許是最合適的。

對於這次讓很多人感到意外的合作,GAI有自己的解釋,“韜,其實就是一個大男孩,而且是特別調皮的大男孩。但他對Hip-hop其實是那種很嚮往,很敏感的,他每天不停地問我,有沒有新的伴奏,歌都錄好了,他還問我有沒有哪裡可以再改一下。”

不僅合作了,GAI還成為了黃子韜微博僅有的五個關注中的一個,剩下的除了黃子韜的工作室和超話,只有鹿晗和吳亦凡。

倆人的相似經歷帶來的情感上的共鳴,用GAI的話總結,就叫“倔強”:你看不慣我,那你還是得繼續看。

前段時間有朋友給GAI發了一張截圖,那是他五六年前發的一條朋友圈。那個時候他還在重慶的一家夜場當MC,主要負責調動氣氛,偶爾唱唱歌,每天固定拿500塊錢。在參加節目之前,他一共在夜場裡唱了13年。

那條朋友圈的內容是,“老天,你千萬別讓周延有光芒耀眼的一天,好多人臉上會掛不住”。

過去很多年,GAI都留一個寸頭。他覺得寸頭讓他顯得夠爺們,但這也帶來一個問題,寸頭讓他自帶一種“別來沾邊”的氣場。這和他目前想要做的事情氣質不符。GAI說他給自己最新的定義,是一個“娛樂工作者”,僅此而已。

於是GAI決定換個造型,蓄起了頭髮。

和頭髮一起長出來的,還有他對自己筆下創作的自我審視意識。現在每當寫了一首新歌,他都會自己審視一下,歌詞合不合適,會不會太主觀。至於氣焰囂張、diss來diss去那些事情,GAI覺得那是小孩子乾的。

他現在的殺手鐧是“中國味兒”。尤其是他創作的那些旋律,他甚至說不出那些旋律為什麽很中國。他覺得這種風格來源於小時候看過的功夫電影,方世玉、霍元甲、黃飛鴻是他的英雄,直到現在男兒當自強的音樂一響起,GAI還是會起雞皮疙瘩。

旋律之外,他試著讓歌詞內容也變得更接地氣。GAI說,他要開辟一條新的道路,讓不聽說唱的人來聽。方法就是中和,簡單來說,說唱本來有的藝術程度降低一點,偏向大眾的部分提高一點,“中國的聽眾,審美是有一些延遲的,這個很難彌補。”

至少現在來看,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4月20日晚上,共青團中央的官方微博發布了GAI唱《華夏》的演出視頻,配文“看華夏文明,萬代千秋”。

團隊的工作人員看到了,轉發給他。GAI很開心,覺得很自豪,他給出了一個比喻,說這就像得到長輩一樣的人,比如自己的爺爺或者爸爸的肯定,“我很開心的是這一點。”

他把這事寫進了還沒發表的新歌裡。他提高了聲音跟我們展示歌詞,大意是我的粉絲不只是有你的粉絲,我的粉絲裡有你的父母,還有你父母的親戚。

通過這些充滿“中國味兒”、面向普羅大眾的作品,得到大眾的認可,是GAI現在更看重的事情。在他眼裡,那些把Hip-hop態度當作走不起來的理由的rapper其實就是沒本事,他說,“just keep underground,那是你為自己找懶惰的理由。”

“那你怎麽看待你自己以前的作品呢?”我們問他。

“就一個字,屌。”GAI說。

以前的很多歌寫出來,GAI 會和自己的兄弟們關起門來自我陶醉一番,但現在他不會了。現階段,他也好,GOSH的兄弟們也好,他們的音樂更重要的屬性是商品,不能帶來回報的商品就沒有價值,必須嚴格而精確地計算。

從穩定掙到錢開始,這就是他給自己提出的要求。掙錢很重要,因為錢能讓他想不一樣的事,看不一樣的層面。他說如果以前他只是一個水手,現在他想當船長。

船長的職責是,觀察環境,決定航向,肩負起帶著大家往前走的責任。過去兩年,說唱從地下一步邁到地上,成為炙手可熱的青年文化品類,很快又因為一些負面新聞受到嚴厲監管,猶如過山車般。

GAI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做說唱音樂的人沒有形成一種責任感,沒有把Hip-hop文化往正面的方向去引領,所以他決定做走在前面的人,所以才有了他在歌曲內容和風格上的變化。

只是短短兩年,從口無遮攔的社會底層符號和形象,到今天的所謂“精氣神”,變化幅度之大令人震驚。與此相伴的,就是過去兩年,網絡上無休止的有關“GAI變了”的爭議和討論。

而一旦在媒體面前聊起這件事情,GAI總是會很直接,他毫不掩飾這兩年快速上升的財富曲線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GAI說他從來沒針對誰,只是一些發言被外界放大,說他又膨脹了,“跟那些人解釋也沒用,你說膨脹了就膨脹了,沒什麽。我也總得有一個出口來表達自己。”

未能免俗,我們也問了他怎麽看待人們討論“GAI變了”。他再次給出了如出一轍的答案:

“我是變了,變有錢了,但你沒變嗎?”說完他直勾勾地盯著我們,好幾秒鐘沒說話。

賺錢養家對每一個人來說都很重要,但好像對GAI來說,格外重要。關於他在成名以前,因為貧窮所吃的苦頭,他在很多採訪中敞開心扉地聊過。這些苦頭他一直記得,甚至成名後,也會經常回想起當初不如意的日子。

他把之前有關他的所有報導都存在手機裡,經常翻出來看,看的時候他就會想,“如果我今天不是這樣,那我在幹嘛?”這對他來說,是一種保持清醒和饑餓感、讓自己不迷失的方式。

GAI說當初吃苦的時候,生活裡總有很多給他製造麻煩的人。從做歌的第一天起,他就憋著一口氣,要掙脫那個環境,那個員工可以毫無來由就被老闆開除的環境。

但對那個環境,他也充滿感激。在他最難的時候,重慶夜店的老闆給了他一份工作,一個住的地方,15000的月薪——更重要的是,讓他有機會認識現在的妻子。

GAI很怕欠別人。節目結束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到那裡當一個MC了。他免費給老闆辦了一個專場,那家店從來沒有來過那麽多的人,據GAI的說法,那一天就賣了100 來萬。

像是完成了某種儀式,從第二天起GAI再也沒有回過那家店,沒過多久場子也撐不下去,倒閉了。

什麽都在變,只有那句“勒是霧都”他永遠掛在嘴邊。

其實嚴格來說,GAI不是重慶人。他的老家在四川內江,距離重慶有180公里,但現在他對自己的身份認同是一個重慶人。

當年在VICE中國的紀錄片《川渝陷阱》的結尾,GAI在鏡頭前哭了,他說,“我不是重慶人,但我愛重慶,我比誰都愛重慶。”

那種歸屬感一直都在。在他的設想裡,一個所謂的港灣有兩個必備條件:家庭和一幫玩在一起的兄弟。有任何一個都可以,如果兩個都有了,那就是完美。重慶都給他了。

說到這些事,GAI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溫柔,他靠在沙發裡,慢慢地說了一句,“夠了,人生足矣”。那為什麽還要繼續奮鬥?GAI先是說因為簽了約,然後哈哈大笑起來,說開玩笑,主要還是因為責任。

邁進30歲和結婚這兩件事情,讓GAI開始意識到自己需要一些變化。年齡這件事不需要數字去提醒,演出的時候就有感覺。以前演出,GAI能連續燥十首歌,但現在五六首歌就能讓他喘個不停。至於結婚證,他說以前真沒覺得那一張證這麽重要。

責任甚至讓他變得隨遇而安。兩年前他和Bridge一起從重慶飛來北京參加比賽,剛下飛機他就覺得北京哪哪都不對,那時候他一心想著回重慶,“GOSH那個工作室再破,我也想住。”

現在如果在重慶呆久了,他反而會問妻子王斯然,“我怎麽有點想北京了?”兩三個月不回重慶,他也覺得沒什麽了。

但GOSH是他最不能割捨的。無論經紀約簽在哪裡,Represent GOSH永遠是不會變的,他會把自己公司合適的工作分給GOSH的兄弟,也會提醒Bridge他們記得要帶帶年輕人。GOSH的兄弟找他做歌,他也不會拒絕,當然前提是歌詞合適。

“周延光芒耀眼的一天”真的來臨了,但他已經不像五六年前發朋友圈時那麽咬牙切齒了。他不像當初那麽憤怒了,反倒是追問他為什麽不憤怒這件事,會讓他有點憤怒。他連續反問我們,“我為什麽要憤怒呢?我為什麽要憤怒?你先告訴我一個點,我為什麽要憤怒?”

GAI說現在自己的狀態很舒服,但他不會放棄成為一個藝術家。現在他最欣賞的rapper是去年拿到普立茲音樂獎的Kendrick Lamar。GAI說他想成為那樣的說唱藝術家,但是得一步一步來。

這時候他又忍不住炫耀了新歌的歌詞,大意是“我是有雙重人格的人”。他說,他有一種特別的敏銳度,能一眼就分辨出面對他的人,是敵意的還是善意的,並據此來調整他的面孔。

這個“雙重人格”能保證他來去自由。只是現在他想給大家看的,是他更能被大眾接受的那一面。

“你們想看的那一面,還在。只不過換了一種方式,一種更文明的方式。”GAI說。海口已經誇下了,他的新的MV是world star級別的。他要用他今年的這張專輯提醒所有人,那個GAI還在。

前段時間在音樂節現場,GAI遇到了江小白的小白哥。小白哥拉著他說,“GAI別,你現在眼睛裡沒有那種欲望,就是想去獲得一個東西(的感覺)”。

GAI心裡不認同,但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反駁小白哥,隻笑笑說,“我找找,哥,我找找”。

換作過去,當場反駁是一定的,但現在的他會稍微變通一下。他說這是他從高曉松這些人身上學到的,“你可以一邊圓滑聰明,一邊保持態度。”在他看來,很多輿論場上的憤怒,不過是表演和人設的一部分,是一種憤怒的姿態。

或者其實也有更簡單的辦法,“只要我剃掉頭髮,你就看得到”,GAI 對我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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