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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人王露:尋得失琴,謝良田十畝。

《魯東賸稿》所收《王露傳》康生批注

文︱嚴曉星

1961年,夏蓮居編訂《渠園外編》十種,付諸油印,其中第一種《魯東賸稿》第一篇,是作於甲寅(1914)的千字文《王露傳》。王露(心葵,1878-1921)堪稱近代琴史上最重要的琴人之一,卻在四十四歲的盛年忽然辭世,留下的生平材料並不太多。夏氏曾與之交往密切,這篇傳記又作於王露身前,系“既允序其所著書,輒先為之傳”,理所當然是研究王露的第一手材料。不過,其時古琴遠非顯學,王露亦非主流名人,夏氏冠之卷首,更可能是自信此文之佳,足當開篇之重任。據其親家翁張志(寂園)雲:“南海康先生論文少所許可,獨於渠園所作《王露傳》備極稱讚,嘗語余曰:唐以前文簡而腴,唐以後文簡而枯。穠鬱華秀之旨,自唐以後漸不多睹,唯此《傳》豐神猶存唐前遺矩。”若所記康有為之語屬實,品評可謂極高。

沒多久,油印本《魯東賸稿》流傳到王露的諸城老鄉康生手裡,康生讀畢此傳,以朱筆批了一條,密密麻麻地從書眉寫到行間:

此公對王露似非深知者。露之為人,豪放奇特,絕不類隱者。其怒時如虎,喜時如童。興來則撫琴終日,興去則終年不彈。喜豪華,厭山林,愛青年,惡紳宦,好歌唱,拒女色,終身不與夫人同居。疏狂高傲,與人交,愛之欲加諸膝,惡之欲之(按:“欲之”二字衍)欲投諸淵,奇人也。露與予家為親眷,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時極力支持我等之新文化運動。我與孟超弟所組織之明星戲劇社,推露為名譽社長。

目前所見王露材料,未有及此百餘字極盡其性情的。章太炎、蔡元培分別向北洋政府、北大學生推薦王露,無不鄭重其事;周作人看王露彈琴,回憶時帶著些許調侃的意味;只有王統照作詩紀念這位同鄉兼同族,提了一句“人極怪癖”——如何怪癖,也不曾細說。康生的這個記載,大約就是“怪癖”的具體化。王露的學生詹澂秋寫過一篇《琅琊王心葵先生略傳》,記民初兵亂,王氏失其宋琴,“事後先生懸千金賞,以探琴之消息,數月不得,食寢幾廢。一日有鄉童見,言琴之所在,先生偕往,得之山寺高閣上……遂割腴田十畝以酧之”。這大約就是“愛之欲加諸膝”的體現。作為一位品行極其方正的學生,詹澂秋不便也不會毫無顧忌地記下老師的其他言行,獨獨記此,難怪“同調播為佳話焉”。

諸城琴家王露先生

康生強調“露之為人,豪放奇特,絕不類隱者”,自然有所針對。夏氏在寫王露“悵然載琴東歸,益徜徉於廬山、九仙(按指諸城境內的兩座山)之間不複遊”時,“露生長其間,塵囂不接於耳目,日玩夫流泉落木之淙琤,蟲鳥自然之鳴,崖谷風雨之奇響,閑觀默會,博涉而厚蘊,固宜其藝之夐絕,行不類乎俗之人也”,很容易看出,這是在模擬伯牙海上移情的典故橋段。又如:“吾聞諸城人雲,九仙多幽峻不可窮,當天空氣肅,時聞琴聲發巗壑,清泠蕭屑,靜聽轉遠,卒莫跡其處。意果有東坡所謂仙者歟?若露者倘一遇之耶?”的確將王露塑造為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士。

兩相對比,自然是康生信手寫下的批語更接近真相,倒不能因為他後來落得一身臭名,便認準了全不足憑;只是他將夏氏的記述歸之為“對王露似非深知者”,則恐未必。夏蓮居乃至詹澂秋的兩篇傳記,至少體現出兩點傳統觀念:其一,傳記,首先是歷史,還是文學?對相當一部分文人而言,文學先行。因此,首先需要考慮的,是人物形象之鮮明,文章結構之巧妙,立意之高遠,文辭之優美,超出預設之外的,一概刪落不表。其二,道德先行,而且是以個別歷史階段的道德為基準,完全忽視人物的豐富經歷,複雜人性,超出作者所能認可、理解的道德之外的,同樣一概刪落不表。書寫者隻管就著現成材料,按套路製造出無數雷同的形象來;被寫者、旁觀者也欣然接受,認同彼此的標簽。千百年之人如一人,千百人之面如一面,以今天的眼光來看,就難免端莊以供奉則有餘,生動而親切則不足。此外,在傳統觀念裡,碑銘、行述、行狀、哀啟、事略等文體也都屬於傳記範疇,分散功能,各有側重,最給作者以發揮太空的,似乎只有“傳”。夏、詹對王露的所感所知,未必少於康生,只是提筆輒自覺歸於傳統一途,也就為改天換日的參與者康生所不饜足了。

康生覺得夏氏筆下的王露形象大異於自己的認識,自有其充足的道理,然而具體到某件事,則似乎不宜太過自信。在《王露傳》“既允序其所著書,輒先為之傳”一句之旁,他還批了這樣一句:

此事可疑,求人作序,恐非露所願為。

王露固然“人極怪癖”,偶爾破例不是沒有可能;人與人的往還有許多微妙之處,為他人寫序作傳,也可能由於種種因緣才能落實下來。據查,《王露傳》在完成之次年(1915),初刊於濟南《大東日報》,因此王露本人很可能看過此文。既然至今未曾發現王露否認其事的材料,也只好姑妄信之了,並不能憑著經驗質疑它。又如原文“金石匏革之屬,笙笛簫管箏琶笳阮世俗之樂,異域遐荒俶形詭狀之器,新故粲列,糜不備舉”,康生改為“金石匏革之屬,琴瑟箏琶之器,新故粲列,靡不備舉”。“異域遐荒俶形詭狀”是謂“新”,“金石匏革”、“笙笛簫管箏琶笳阮”是謂“故”,改後有“故”而無“新”,何來“新故粲列”?據知情者言,康生“對古今中外的一切事情都要發表意見,並用朱筆批他看到的所有文字材料,每天如此,日夜如此”,這般密集的批閱,顧此失彼也不奇怪。

康生曾為《琴曲集成》第一輯上冊(中華書局,1963年10月)題簽,1980年代《琴曲集成》重新出版,易之以陳毅遺墨;又曾藏明萬歷三十九年(1611)刻本《太古正音琴譜》,見載於吳希賢輯匯《歷代珍稀版本經眼圖錄》(中國書店,2003年10月)。他與諸城王氏是親戚關係,之前偶見提及,終不及自己說來得切實。支持新文化運動、出任明星戲劇社名譽社長,也都是過去所未知的王露事跡,但亦不足為奇——他終究是自費留學過日本的,還曾有過率數百同學“突起相應”興中會的壯舉,非止步於戶牖間的腐儒所能比也。

王露先生簡介

王露(1877 一1921 )字心葵,別名雨帆、露白,山東諸城人,諸城琴派的代表人之一,北派琵琶家。他從小喜愛音樂,幼年從父親學習古琴3年,受到了良好的音樂熏陶;以後又學習王雩門先生所傳諸曲,並得金陵名操。15歲起,他又從同邑王心源學習古琴,經過12年的刻苦鑽研、學習,在虞山琴派的基礎上綜合吸收了金陵派的特長,古琴演奏達到了很高的造詣。是我國近代著名的古琴家,他的《斫桐集》是我國近代第一部古琴製造方面的專著。當時古琴界稱他和王雩門、王心源三人為“琅琊三王”。

王露先生使用的古琴名為"玉潤鳴泉",音色非常好,是一張名貴的古琴。此琴的龍池內有墨文記載:上款“宋淳祐二年,歲在甲戌仲春,鄴郡鍾英製”;下款“古莘李氏世輔家藏,永寶用’。王露先生從上世紀末葉到1903年間,先後到河北、山西、陝西、河南、浙江、江蘇、湖南、湖北、江西等地,同這些地區的古琴家共同探討古琴技藝,1904年,受新思想、新文化的影響,為尋求救國之道,他毅然東渡日本,學習西方音樂6年,並取得學位。在日本學習期間,曾隨偉大革命先驅孫中山從事革命宣傳活動.1909年回國,他拒絕了袁世凱“入都正樂”之請,回家鄉諸城督工斫琴,監製古琴數十張(諸城精巧木工劉田斫);有仲尼.蕉葉、月琴、正合、落霞等樣式。同年開始撰寫《斫桐集》一書.l915年.他在山東濟南倡設“音樂傳習會”〔即“德音琴社”) ; 1911 年參加辛亥革命;1915 年10 月完成《斫桐集》。1918 年在章太炎先生的推薦下,我國著名教育家、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先生聘他為北大“音樂研究會”國樂導師,專門教授古琴和琵琶,並參與創辦《音樂雜誌》和“絲竹樂組”“絲竹樂改進會”。他在《音樂雜誌》上發表有關音樂美學、古琴律製等研究論文多篇,如《古琴之道德》、《中西音樂歸一說》、《琴律三準說》 、《琴律六十調及八十四調》等。1921 年在《音樂雜誌》第二卷第五、六、七號上發表其專著《斫桐集》,後抽訂成本(音樂研究所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四川圖書館、廣東中山圖書館均藏此書). 1921 年11 月17 日王露先生病逝於山東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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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關道長:生於湖南,畫家,古琴家,道教全真派道士,藝道院住持。作品涉及書畫、音樂、斫琴等領域;曉音律、幼隨祖父習琴、喜操《幽蘭》《廣陵散》;二零零六年閉關參禪一年,出關後系統研習中觀、唯識學,畫風大變;二零一三年修道,通齋醮科儀;其曾就學於人民大學,宗教哲學碩士。作品多次參加全國美展、被國內外藝術機構及收藏家收藏。現“郭關繪畫全球巡回展”已在台灣、佛光山、英國、加拿大、墨西哥等地圓滿舉行。台灣建立有“郭關藝術館”,長年展示郭關作品數百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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