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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粉佗佗與愛玉冰

涼粉佗佗是我家鄉的叫法,有的地方叫涼粉果,是一種藤蔓植物上結出的野生果子。高大的樹木或倒塌的牆壁上,涼粉藤攀緣而上。灰黑色的藤條,碧綠的橢圓的葉子,葉子的質感厚而硬,果實也是碧綠的,摸起來中空而軟,掰開來,黏稠的汁液粘滿手上。從小到大,村裡人就叫那些碧綠的果子為涼粉佗佗。涼粉佗佗不太受重視,孩子們摘下它當玩具玩,但是很快就玩膩了。加上涼粉佗佗長得高,摘下它們並不容易,孩子們更對它們少了興趣。有一種和涼粉佗佗非常相似的植物,藤、葉和果實都非常像,孿生兄弟一般。這種野生植物更多,更容易采摘。孩子們常常興衝衝地采了,高高興興地拿給大人看,大人一句“不是涼粉佗佗”,孩子們便敗了興,怏怏地將果實扔了。其實,就算是涼粉佗佗,又有什麽區別呢?它們很少派上用場。涼粉是零食,費時費工費料,沒幾個大人肯花心思與精力去做。

有一年,小姨回外婆家小住,見到正成熟的涼粉佗佗攀爬在村子裡的一棵大樹上,碩果累累,她就手搭涼棚,觀察一陣,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做涼粉吃吧。”她囑咐幾個半大男孩打下涼粉佗佗,像搓洗衣服一樣,用布包著一包涼粉佗佗在井水裡使勁搓。搓一陣休息一陣,直搓得氣喘籲籲。小姨把這個過程叫作揉涼粉。搓出的汁混在井水裡,靜置一會就凝固成半透明的果凍狀。涼粉在井水裡靜置並冰鎮著,小姨又著手做薄荷汁。河邊溪邊田埂上,野生薄荷到處都是,少有人問津。終於,涼粉切成小方塊,倒上冰涼的紅糖水,點上薄荷汁,一碗涼粉才算圓滿。

我至今仍然無法分辨真假涼粉佗佗,不知道它們的區別在哪裡。在我眼裡,它們就是一對雙胞胎,可習性卻相差十萬八千里。有年夏天下鄉,在一戶村民家門口,有人指著高高爬在樹上的一種綠色果子說:“涼粉佗佗,涼粉佗佗。”我抬頭看,果然是我非常熟悉的果子,碧綠的色彩,光溜溜的皮。我一再問人家:“是涼粉佗佗嗎?別是另外一種。”那人肯定地回答:“是涼粉佗佗。”我躍躍欲試,想摘些回家。人家告訴我尚未成熟,不能摘。我想罷了,就算摘回家,我也不會做。

現在,涼粉已成了一種非常普通廉價的街頭小吃。一張小桌,兩隻暖壺,一隻裝冰水,一隻裝紅糖水,還有一隻碗裝著白糖,一隻盆盛著涼粉,往街邊一擺就可以開張做生意,聽說利潤很大。對衛生條件不放心的,可以自己在家裡做。現在做涼粉非常方便,有現成的粉末,調適量的水,煮沸,冷卻,入冰箱。放自製的紅糖水,加薄荷粉。沒錯,連薄荷粉也一並配好了。曾經有一段時間我非常喜歡吃涼粉,冰涼涼,滑溜溜,微脆微彈牙,幾口下肚,暑氣盡消,通體舒泰,便經常在家裡做。有時候在街上走,渴了也會買一碗來吃。

愛玉冰是我從書本中看到的。很多年來,愛玉冰是我心目中的陽春白雪,是可望不可即的念想,而涼粉卻是我平凡生活的點綴,唾手可得。有時候,我一邊吃涼粉,一邊看書,看到愛玉冰,會情不自禁地停下來想想,卻想不出它是什麽模樣。我從來沒有把涼粉佗佗和愛玉冰聯繫在一起。直到看了《本草中國》,其中一集是台灣高山族人進深山采摘野生的愛玉果。看到那些碧綠的果子,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湧上心頭:咦,這不是涼粉佗佗嗎?查閱資料,才知人家的學名叫愛玉,別名玉枳、愛玉子。《台灣通史》的農業志中記載其名來自妙齡女子,難怪朗朗上口,溫潤可人。

如今,超市裡一盒盒成品或半成品涼粉堆積如山,快捷了,也方便了。但我不知道那些粉末的源頭是不是涼粉佗佗,就算是,它們當中又添加了什麽?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還是非常懷念小時候。那時時光慢,涼粉佗佗慢慢長大、成熟,吃個涼粉要先勞動半天,那是真正的涼粉的味道,有草木的清香和勞動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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