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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版《三國演義》何以經典,老前輩們獻箴言

94版84集電視連續劇《三國演義》,共分為《群雄逐鹿》(1-23集)、《赤壁鏖戰》(24-47集)、《三足鼎立》(48-64集)、《南征北戰》(65-77集)、《三分歸一》(78-84集)五大部分。由任大惠擔任製片人,王扶林擔任總導演,蔡曉晴、張紹林、孫光明、張中一、沈好放任分部導演。新京報記者日前專訪任大惠、蔡曉晴、張紹林、張中一及部分演員。他們回憶起過去自己兢兢業業導戲、演戲的故事,也對今天影視圈的狀況提出了自己的思考。>>>【延伸閱讀新京報專題】《三國演義》重聚,英雄“穿越”解密

製片人:都圍著明星轉,拍不好戲

任大惠曾經擔任過央視版《紅樓夢》《三國演義》(以下簡稱《三國》)《水滸傳》的製片人。由於《紅樓夢》的成功,到《三國演義》的時候經費情況好了很多,花了7950萬元拍了80多集。任大惠說,《三國》分了兩個組五個導演,但那時候大家一條心都在戲上,互相容忍、互相幫襯。回憶當年,任大惠說,可能是因為老了,所以挺感慨的,“這一輩子也算是我運氣好,能趕上這幾部大戲,用現在的一句話來說真是滿滿正能量,這是一種很開心的感覺。”

任大惠也曾化過關羽的妝

《三國》拍得好,很大程度上也因為演員選得合適。據任大惠介紹,“劉關張”是定得最早的,因為第一個鏡頭拍的就是“桃園三結義”。關羽是《三國演義》中最英武的人物,書中對他的描寫是“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若重棗,唇若塗脂,丹鳳眼、臥蠶眉”。關羽一開始的人選不是陸樹銘,說他像關羽也不是很像,說不像又有一點味道,很猶豫。當時有人開玩笑說,任大惠看著像是關羽。任大惠還真化上關羽的妝看過,“自己覺得好玩嘛,就拍了一張關羽的照片,但是真的太老了。”最後定了陸樹銘,化上關羽的妝之後特別棒。

《三國演義》劉關張。圖片來自網絡

諸葛亮最開始定的是濮存昕

諸葛亮本來想的是讓濮存昕演,後來他要去幫他父親拍一個戲,諸葛亮就落空了。唐國強最初來試鏡選的角色是周瑜,“因為唐國強當時還是‘奶油小生’,沒那麽大輩分,相對而言周瑜的戲比較少。”試完周瑜之後,大家看唐國強的扮相漂亮,有一位導演說給他粘上鬍子再看看,大家都明白是什麽意思了,就按照諸葛亮的造型給他化好妝,唐國強的眉宇之間確實有諸葛亮的感覺,王扶林導演就讓唐國強把《隆中對》諸葛亮自白的這段戲練一下,最後順利通過。

《三國》當時選的主要演員大部分是戲曲演員出身,年齡普遍偏大。任大惠說,《三國》和《紅樓夢》不一樣,拍《紅樓夢》的時候有一個很明確的概念,曹雪芹的原作都是十二三歲的小孩,所以,《紅樓夢》選的演員也只有十幾歲。當時有的小演員父母不放心,每個星期至少有兩三天,父母就在拍攝現場邊上坐著等,看著自己的閨女拍戲。到《三國》就沒有年齡這個界限了,好像也沒人研究三國中的人物到底多大。“大家覺得看著差不多就行了,偏大一點也行。”

《三國》經常一個角色由幾個演員扮演。任大惠坦言,像魯肅有三個演員確實有點多,主要原因是演員調度不過來。

《三國》是邁出國門第一炮

《三國》播出之後反響很好,美國大使館給任大惠打來電話說,“任先生,我是美國大使館,您能抽時間來一趟嗎?我們以好萊塢和美國演員工會兩個部門的名義邀請你們去美國。”在上世紀90年代出國還很不容易,就這樣,任大惠和王扶林等幾位主創一起去了美國交流學習,那也是任大惠第一次去美國。

還有一件讓任大惠印象深刻的事,看過《三國》之後,泰國王的叔叔特意要接見《三國》劇組,那時候他已經70多歲了,坐在輪椅上,他說:“我跟《三國演義》是有緣的,我從7歲開始看泰文版的《三國演義》,10歲開始看中文版的《三國演義》,我此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其中,我最喜歡趙雲。”當時劇組演員都化好妝,穿好衣服跟他照相。泰國王的叔叔說,“你們都從書裡飛出來了,我真的太高興了,今天是我最高興的一天。”“他說的這句話非常感人”,任大惠說,直到20多年過去他依然記得很清楚。“所以《三國演義》對我們來說,是邁出國門的第一炮。”

【專訪任大惠】

關老爺演員陸樹銘選得特好

新京報:如果再拍一版“新三國”,你對主要人物有沒有合適的演員設想?

任大惠:現在的演員我知道得不多。找到一個像關羽這樣的很難。曹操、諸葛亮還比較容易找到,因為他們的形象特徵不是很明顯,只要化妝就行。關羽被我們樹立了這樣一個形象,大家都認為關老爺選得特好。

陸樹銘的關羽。圖片來自網絡

新京報:當年《紅樓夢》也是選了很久才敲定的角色,每個演員都花了很長時間熟悉環境。現在的演員好像都不太有這個傳統了?

任大惠:我認為這事兒極不正常。《紅樓夢》拍攝的時候有一項規定,副導演必須把超過半個月沒戲的演員報給製片部門,有統一的管理。到《三國》慢慢就開放了,但是不許演員跨戲,那時候也沒人敢跨戲。那時候拍戲大家還是一個創作的氛圍,現在全圍著演員轉。拍《三國》的時候兩個人住一屋,鮑國安算當時的大演員,給他分的室友都很崇拜他,天天嚷嚷著說鮑老師我好崇拜你,弄得鮑國安沒辦法背戲,也沒做到給他一人一個單間。

新京報:拍攝電視劇的資金越來越充足,但能成為經典的越來越少。你認為主要原因是什麽?

任大惠: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有幾個原因。其一是現在的人都比較浮躁,從導演到演員。其二,他們把拍電視劇看成一件很簡單的事,對它的艱苦認識得還不夠。當時拍一集《紅樓夢》需要20天,一個月拍一集半,22個月拍36集。《三國演義》5個隊,有時候2個隊一塊拍,平均下來11天半拍一集。現在電視劇3天拍一集,因為大明星下一個戲還等著呢。拍戲得琢磨,表情的東西一遍不行就兩遍。那時演員也聽話,一個鏡頭可以拍兩三個小時,堅決不湊合,畫面不真實觀眾也不想看。現在電視劇那麽多,大家也看不過來。我在拍完《紅樓夢》的時候,騎自行車回家,看到胡同裡全在看,這是我一生中最高興的事兒。現在哪還有這樣的事兒?現在孩子都是刷手機,看小視頻。

【專訪導演組】

為了不辜負三國城,只能往“好”裡拍

無錫三國城。圖片來自網絡

蔡曉晴:為拍黃巾起義跑遍北京郊區

蔡曉晴在拍《三國演義》之前,拍過《三家親》《蹉跎歲月》《中國姑娘》等現實題材劇,從沒拍過歷史劇。“如果說從沒做過的事就不做了,那就會無所作為,什麽也乾不成。”蔡曉晴做了大量案頭工作,“首先把作品讀透,理解《三國演義》的故事、主要人物、各方面的人文風俗,腦子裡裝的東西多了,才能把小說、劇本的內容變成影像化的形式。”

美術化妝都是反覆琢磨才出來的

蔡曉晴負責拍攝的部分是第一集《桃園三結義》到第七集《鳳儀亭》、第24集《躍馬檀溪》至第44集《回荊州》,共計28集,“哪位導演拍哪一部分,都是領導小組來安排的。”

由於1994年前的影視作品拍清代的比較多,“當時我們對東漢三國的氛圍不是很了解,從皇宮到百姓的生活場景,美術做了大量工作。”

《三國演義》裡人物形象的誕生,除了演員本身的表演塑造之外,化妝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比如關羽,他的鬍子比別人的費勁很多,因為小說上描寫得太具體了,他的外號就叫美髯公,他的鬍子、頭套、眉毛都是化妝師勾出來的,工作量很大,勾多少?多稀多密?多長多短?修成個什麽樣的形式的?都反覆琢磨,才呈現出觀眾看到的形象。”

在服裝設計上,服裝設計師也做了大量的考證,“根據人物出現的不同場合有不同的服裝,比如劉備、關羽、張飛一開始全部都是草民,到後來劉備是主公,關羽、張飛則是將軍,服裝都是有變化的。”

關羽的服裝顏色很有講究。圖片來自網絡

王允貂蟬密室謀劃為選址拍了兩遍

王允和貂蟬在密室謀劃,要離間呂布和董卓父子。據蔡曉晴回憶,這場戲原本在一間小屋子裡拍,當作王允府裡的密室,基本演員的身後就是牆,結果拍出來的效果就是人貼在牆上,沒有景深,效果不佳,“那場戲拍完之後,包括貂蟬的發飾和王允的服裝,怎麽看怎麽別扭,於是申請了重拍。”

這場戲蔡曉晴跟領導小組申請了重新拍,後來貂蟬和王允在王允府的亭子裡商議,亭子下面是水,“這個環境就有縱深和透視的關係,另外水的反射會有光影,光影在貂蟬的臉上晃動,襯托了人物的心情,演員不用去多演,就可以表現人物內心的動蕩。另外這場戲人物的妝發也重新做了,後來改了之後才覺得這個路子是對的。”

呂布和貂蟬。圖片來自網絡

“虎牢關三英戰呂布”也是臨時搭的景,在延慶官廳水庫邊上的康西草原,“在空地上搭的虎牢關,拍完之後一兩年時間,風吹雨曬的,那個景就沒有了。”

此外,黃巾起義的畫面選在了延慶的天漠,“這場戲的選景也費了很長時間,我們幾乎跑遍了北京郊區。因為拍這種戲,首先必須在荒郊野地,其次不能有電線杆子,否則就穿幫了,再次從畫面的意境來講也要符合,不是說看著一個荒地就可以了。”

後來在無錫建了三國影視城,受蘇聯電影影響很深的蔡曉晴表示,“我當時看《戰爭與和平》,羨慕人家可以拍出那麽宏大的場景,後來看到我們能為拍一部電視劇專門建這麽大的景,所以當時就覺得為了對得起那麽好的景,也只能往好裡拍。”

張紹林:技術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激情

張紹林是94版《三國演義》的分集導演之一,“空城計”“六出祁山”“七擒孟獲”“秋風五丈原”等觀眾非常熟悉的故事,都是出自張紹林之手。

大家要休息,我伸出腫老粗的腿

在張紹林正式加入分集導演的隊伍之後,工作人員帶著張紹林到三國城外景地參觀,其硬體設施令張紹林無比激動,“我拍《楊家將》的時候,一集才投資10萬塊錢,等到了《三國演義》劇組,我發現拍一集戲就花100多萬元;我拍《楊家將》都是借的景,借座廟,借個公園,沒想到拍《三國演義》專門建了一個三國城。當時把我給激動的,到劇組報到後一個星期都睡不好覺,有一種創作的衝動,感覺機會來了。”

張紹林的激動不光停留在嘴上,更體現在行動上。乾起活兒來非常拚命且有激情,他用河北話“恨活”形容自己,就是指乾活恨不得一下子乾完,“我都是攝影、導演、攝影一肩挑。”

“技術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激情。”這是張紹林在採訪中不斷強調的一點。“技術活兒讓人感覺不到作品的感染力。我們是用畫面來敘述故事,用心和不用心,用幾份熱情,都能在畫面中體現出來。”

為了拍《三國》,張紹林跑遍了半個中國,“在北京拍、在延慶拍、在涿州拍、在青海拍、在雲貴川三省交界拍,至少拍了兩三個月,春節都是在雲南貴州廣西交界的地方過的。”張紹林不但自己在片場拚命,而且帶著全組人一起拚。“有一次我蹲在那兒拍司馬懿的戲,一位副導演跑到我身邊,說導演,大家累得不行了,能不能休息休息。我把我的腿伸出來,腳脖子腫得老粗,一按就是一個大坑。他看了以後沒再說要休息,默默地走了。”

愛用“煙霧”,增加歷史感、厚重感

煙霧渲染了戰爭氣氛。圖片來自網絡

拍攝的時候,張紹林愛用“煙霧”,為的是增加歷史感、厚重感,在氣氛上烘托故事。“現在有些歷史劇拍攝得太‘乾淨’了。煙霧的增加,使古代戰爭的煙火畫面增強了戰爭的慘烈。”張紹林自豪地說,“每次樣片送回去,王扶林一看就會表揚,沒想到張紹林能拍出這種氣氛。”

著名的空城計,在小說中很誇張,似乎諸葛亮天生就隻帶要彈琴來應對,但張紹林把它變成一個人在無奈下的冒險,“面對司馬懿大軍壓境,在想不出來點子的情況下,一丟扇子,正好砸在琴上,這種無意之舉讓他產生了彈琴的想法。而在城樓上彈著彈著琴,突然一根弦斷了,諸葛亮的汗都出來了,旁邊的童子也很緊張。這些細節都讓諸葛亮的人物形象更合理。”

《空城計》圖片來自網絡

這種處理,避免了魯迅批評的“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張紹林也一直在把諸葛亮被神化的地方人性化。例如“諸葛亮禳星”,小說裡是魏延進屋把燈踢翻,諸葛亮覺得是魏延破壞了他的事。張紹林覺得這是諸葛亮辦了一件錯事,要修複回來。於是張紹林將情景設計為:諸葛亮禳星那天刮大風。魏延來報告軍情,闖入帳篷,風一刮就把燈吹滅了。這個處理減輕了魏延的過錯,也批判了諸葛亮的主觀臆斷,塑造了諸葛亮的複雜性。

張中一:把諸葛亮和薑維拍得感人

張中一是94版《三國演義》的分集導演之一,拍攝了“臥龍吊孝”“薑維之死”以及大結局“三分歸晉”等經典片段。古人說“文以載道”,在張中一看來,《三國演義》最終的結果就是兩句話——“探古今成敗之理,究天人盛衰之變”。

諸葛亮哭周瑜,真哭還是假哭?

“臥龍吊孝”是《三國演義》的經典片段之一。早在94版《三國演義》開拍之前,“臥龍吊孝”就已經有了戲曲、評書、電視劇等多種表現形式。但這段故事一直以來爭議頗多,有人認為諸葛亮是假哭,他去吊孝是為了鞏固孫劉聯盟;有人認為諸葛亮是真哭,因為他有政治氣度,吊唁周瑜是出於惜才。如何讓這段熟悉的故事感動觀眾,對導演張中一和諸葛亮的飾演者唐國強來說都是個不小的挑戰。經過慎重的考慮,張中一讓唐國強記住四個字——真心憑吊。

據張中一介紹,“第一,諸葛亮想要鞏固孫劉聯盟,必須打消東吳將士認為他‘氣死周瑜’的想法,他只有真心憑吊才能感動東吳的將士們,才能真正完成政治目的。第二,從人性的角度出發,他和周瑜其實是惺惺相惜。”

周瑜、諸葛亮、魯肅的飾演者戲外逗趣。圖片來自網絡

吊唁紙錢,劇組女同志剪了一天一夜

這場戲正式開拍的時候,張中一設計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諸葛亮在周瑜的靈堂外高喊“公瑾,我來遲也”,隨後才是諸葛亮帶著侍從素服出現。這個開場採用了古代戲曲中“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手法,張中一叫它“第一聲雷”。為了營造氛圍,諸葛亮的四個侍從舉著四根大杆,杆頭挑著大串的紙錢。諸葛亮哭訴道:“公瑾,你慢走啊”,四根大杆一掄,滿天都飛舞著紙錢。據張中一回憶,那個時候使用鼓風機不方便,於是他想到利用鞭子的原理,把杆子上系上繩子,再把紙錢都串到繩子上,像甩鞭子一樣讓紙錢飛舞起來。這四杆子的紙錢,劇組裡的女同志剪了一天一夜。

接下來諸葛亮進入靈堂。“按照原本的故事發展,在諸葛亮出現之後,幾個東吳大將準備刺殺他,之後趙雲上前把劍打掉,戲就打住了。矛盾已經到了頂點,沒法解決。而這個矛盾的解決方式大都是採用外力——魯肅從台階上走下來,請孔明先生進殿。在現在的影視劇裡,許多矛盾也都是這樣通過外力衝散的。”張中一說,他很感激唐國強主動提出建議:在劍掉了後,諸葛亮雙手捧起劍,交還回去。“這個主意太好了!不通過外力,而是通過人物自身的情懷來化解矛盾。這個舉動把這場戲提高了一個層次。”

於是,張中一在現場修改了方案:諸葛亮撥開趙雲,從地下慢慢俯身撿起劍,雙手捧給東吳大將。東吳幾個將領被鎮住了。再拍一個近景,唐國強慢慢抬起頭,眼含淚水,複雜的感情就表現出來了。“這裡還有一個重要的潛台詞就是諸葛亮是誠心來憑吊周公瑾,你們要殺就殺吧!這裡包含著諸葛亮的胸懷、氣度,大智大勇,同時還有一些委屈。這個鏡頭是我們這場戲的核心鏡頭,唐國強理解得很好。這場戲雖然隻修改了幾個鏡頭,但它做到了從人物性格出發,塑造出了諸葛亮大智大勇的真誠情懷。”

第二個階段是諸葛亮哭周瑜。這段台詞很長,如果讓演員一直站在那兒念,就顯得呆板無趣。於是張中一想了一招:在不違背漢代習俗的前提下,用四幅帛畫(類似於西漢墓出土的“緋衣”),分別畫出周瑜剛出山、娶小喬、赤壁之戰、孫劉聯盟的四個人生階段,讓諸葛亮對著畫一邊走動一邊吟誦,這樣拍出來的畫面便好看了起來,觀眾也就不覺得台詞冗長了。

第三個階段是這場戲的高潮。在諸葛亮送完帛畫後,用古琴彈起周瑜創作的《長河吟》,在誦完“魂如有靈,以鑒我心:從此天下,知音何方”後,突然弦斷,眾人痛哭,諸葛亮更是哭得不能自已,一邊喊著“公瑾,慢走”一邊跌跌撞撞地奔向靈台,以頭撞棺,喊道“公瑾,我來也”。這時,鏡頭切到之前想要刺殺諸葛亮的幾個東吳大將,他們早已放棄刺殺,也跟著諸葛亮一起痛哭……

而這段戲之所以能如此打動人心,其實源於張中一的一個大膽突破,“按照漢代的禮節禮儀,人是不能上靈台的。但是當初考慮到這場戲,少了那口氣就頂不起來了。我們還是決定打破這個規矩,讓諸葛亮哭著,跌跌撞撞地上靈台‘哐哐’撞棺,以此達到高潮。”

一聲雷、四幅畫、一個突破。張中一靠這三個設計完成了“臥龍吊孝”,他對這場戲也比較滿意,“這場戲真正地凸顯了諸葛亮的大智大勇,還有他的人文情懷。我就是花了點工夫折騰這事兒。”

從“薑維之死”到“薑維不倒”

薑維之死。圖片來自網絡

除了“臥龍吊孝”,把經典的“薑維之死”設計成“薑維不倒”的,也是張中一。而這也是張中一覺得在94版《三國演義》中最難處理的一場戲。

在小說《三國演義》中,薑維是被亂箭射倒,不幸心痛加劇,自刎而死。薑維死後,魏軍剖開了他的肚子,發現“其膽大如雞卵”。張中一很猶豫要不要這麽拍出來,“我覺得這麽拍太血腥,對於塑造薑維的形象也沒有意義。”

於是在94版《三國演義》中,魏軍把薑維團團圍住,薑維拿起劍慢慢倒退,靠在柱子上,大喝一聲,用劍穿透自己的肚子,把身體牢牢固定在柱子上,雙手張開,雙目圓睜。緊接著電閃雷鳴,大雨傾盆。此時司馬昭身邊的謀士邵悌向前,對著薑維的遺體說道:“蜀國之滅,絕非將軍之罪,實是後主無道而致啊!”又一聲驚雷過後,薑維垂下了腦袋和雙手,閉上了眼睛。

這場“薑維之死”感動了許多觀眾,也讓張中一達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觀眾看完之後一定不會追究‘膽大如雞卵’在哪兒了。”

【專訪眾演員】

看不慣如今古裝劇鎧甲油亮布景堂皇

94版《三國演義》主要演員有近兩百人,這其中有早就成名的鮑國安、唐國強等人,也有初出茅廬的蔣愷、薑超、潘粵明、楊立新、濮存昕等。他們彼時演技雖有差別,但無一例外都對角色投入了極大的熱忱。新京報日前專訪了一些演員,再次走近25年前的拍攝現場。

魏宗萬飾演的司馬懿用細微的表情展示了他複雜的內心。

魏宗萬(司馬懿)

為偷取“木牛流馬”情節加戲

在司馬懿的飾演者魏宗萬看來,只有做足功課,表演時心裡才有底,肢體語言、面部表情、語言台詞,都可以從人物內心機甲狂潮出來。在現場,魏宗萬也曾為豐富人物,根據角色性格加戲。而司馬懿偷取“木牛流馬”的戲份中,劇本裡也隻簡單寫著司馬懿問“這是何物?”他人在一旁說到“木牛流馬”,隨後便是命人成批仿造。然而魏宗萬卻給一旁的司馬昭加詞“父親何不上去騎試騎試?”隨後便佯裝生氣,等旁邊的官員溜須拍馬將其扶上木牛流馬後,再設計“拍三下就能行走”的細節。

曾有人評價,這場看似滑稽的戲,卻生動地體現了司馬懿“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並反襯了其“中計”後的大怒。“這樣一來道具就活了。雖然稍微改了一下戲,但也沒有脫離司馬懿的人物。”魏宗萬坦言,拍《三國演義》這樣的經典作品,任何一場戲份大家都不敢懈怠。

當年拍攝《三國演義》,所有主創人員都秉承著“精打細磨”的原則,將其作為一項事業而專注。不在意角色大小,也不懂什麽叫串戲,魏宗萬甚至不記得當年拿了多少片酬,“當時只知道簽了合約,你到這兒來工作,就得把這份工作乾好。哪像現在很多演員一個人跨三四個戲。”

魏宗萬看不慣如今缺乏真實感的歷史古裝劇,鎧甲像擦過油,布景富麗堂皇,“古代哪有這種東西?完全沒有戰爭年代的氣氛。還有很多女演員在戲裡生孩子戲還化著妝。”

但魏宗萬也並不認同外界把年輕一代演員全部否定。他直言,如今年輕演員說台詞像“倒水”一樣快,推崇生活流,與老戲骨習慣一字一句地表達完全不同,“有時感覺他們都沒有上過台詞課。但這並非他們對自己要求不高,只是‘生活’才是他們認為真正的影視表演。”

翟萬臣(徐庶)

台詞在後期一字都不能改

徐庶。圖片來自網絡

雖然94版《三國演義》中徐庶的戲份只有六集,但翟萬臣卻斷斷續續拍攝了近一年。當時翟萬臣並非全程駐組,但一旦有徐庶的戲份,導演打電話通知後,他便馬上放下工作趕去拍攝,第二天就從北京出現在無錫片場。

徐庶是《三國演義》中為數不多擁有多個典故的人物,“方寸大亂”、“一言不發”均出自於他。當時劇組對歷史問題把關非常嚴格,全程安排了文學顧問。拍每場戲的前一天,演員不僅需要提前對詞,也需與文學顧問探討這場戲背後的歷史原由和人物性格。

94版《三國演義》劇本裡大量台詞都是半文半白,資深演員也難逃背台詞的困難。翟萬臣回憶,當年唐國強是劇組裡有一定文學功底的演員之一,但在拍攝前,他也總是在一旁反覆熟背台詞。其中有一段諸葛亮為劉備布置戰役的大段台詞,唐國強就穿著厚厚的劇服,在大太陽底下邊走邊念,時隔一會兒就背給其他演員聽,看看斷句和抑揚頓挫是否得當。

翟萬臣表示,當年拍攝《三國演義》時條件很艱苦,普通演員一集的片酬是150塊錢左右,拍攝日還有些補助。雖然當時市場中已有一集500元左右的價格,但演員們仍為了拍一部好作品,不計較片酬或戲份多少,把小角色都當做主角一樣認真揣摩。

蔣愷(郭嘉)

試戲穿紅袍,化妝顯老成

郭嘉。圖片來自網絡

郭嘉,是曹操非常重要的謀士,為曹操統一北方立下了汗馬功勞。94版《三國演義》中,蔣愷飾演的郭嘉被網友評論為“史上最帥的郭嘉”,當時的蔣愷,大學剛畢業就接到了人生中第一個重要的角色,當時試戲的時候,導演讓蔣愷穿著一身紅色的袍子,試了一段拜見丞相的戲。

進組之後,蔣愷偏瘦,為了跟郭嘉的形象貼合,他加強鍛煉,讓自己顯得稍微壯一點,“因為我當時太小了,就把我化老成一些。”

因為《三國演義》劇組的演員特別多,演員需要起很早去排隊化妝,“我4點多鍾就起來化妝,要粘頭套和鬍子,然後6點鍾吃飯,吃完飯就出發去拍戲了,當時的確比較艱苦。”

但是由於郭嘉的戲份不是很多,蔣愷準備的時間就相對充裕,他提前一天就把第二天要拍的戲準備好,走好戲,第二天差不多就可以拍了,“當年拍戲時絕對的導演中心製,導演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做,現在就不一樣了,拍戲的節奏也變快了。”

當問及片酬的時候,蔣愷不記得當年拿了多少片酬,“好像只有很少一點,但是完全不在意,能在《三國演義》裡演一個角色,已經是非常榮幸的事情了。”

李建義(陳宮)

待遇平等,幾人擠一間宿舍

陳宮。圖片來自網絡

李建義在《三國演義》中出演青年陳宮。他回憶說,所有人在劇組待遇一律平等,幾個人擠在一間宿舍,吃的夥食也一樣。演員都像親兄弟一樣,每天談劇本、聊表演;偶爾晚上拍夜戲,大家還會調侃是不是能有六毛錢補助。“後來演員們都主動提出來給劉、關、張、曹操這些戲多的演員加點細食,他們太辛苦了。”

此外,話劇演員出身的李建義,也為《三國演義》擔任了後期配音。當年拍攝技術落後,收音嘈雜,必須後期重新配音。但李建義坦言,很多讀音都需要在配音階段矯正。李建義等配音演員不僅需要掌握字音讀法,還得理解詞義和詞性,“動詞和名詞說出來感覺是不同的,不懂意思,配出來就不自然。”

趙越(孫尚香)

騎馬回荊州驚心動魄

孫尚香。圖片來自網絡

在拍《三國演義》之前,趙越一直在各種農村題材劇中演“農村小妞”,1992年在美國讀書的趙越獲得1992年“世界亞裔小姐”和“最上鏡小姐”。

回國之後,趙越受蔡曉晴導演之邀,出演“才捷剛猛”的孫尚香,“蔡導把孫尚香這個角色留給了我,一個電話我就回來了。”

鑒於孫尚香“能文能武,有剛有柔”,趙越進組後就跟著馴馬的師傅練習騎馬,回荊州那場戲最需要騎馬的功夫,趙越回憶稱,“那場戲拍得真是驚心動魄,我和劉備、趙雲一路奔跑,馬狂奔起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千萬別掉下馬。這一場戲拍了無數條,有近景、特寫和我們奔跑的全景,效果是不錯,但是現在想起來還是後怕。”

有一場孫尚香在馬上訓斥東吳武將的戲,趙越拍完之後覺得自己在馬上的情緒不是很準確,就跟導演蔡曉晴申請重拍一條,“特別感謝蔡導給了我一次補拍的機會,我得知能補拍之後在馬上不停地練習,現在看來這一條效果還不錯。”

孫尚香和劉備舞劍的一場戲,趙越和演劉備的孫彥軍一起練習了很久,“舞蹈學院的老師專門為我們編了一套漢代的舞劍,它的伸展方式和出劍方式跟一般的舞劍都不一樣。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一些遺憾,要是能再多拍一些鏡頭,多一些角度可能會更好。”

趙越在《三國演義》劇組斷斷續續呆了一年多的時間,輾轉了很多地方,“甘露寺和在無錫和劉備大婚的那場戲場面特別大,籌備了很久,回荊州又是另一個階段,我就在國內和美國來回跑,樂此不疲。”

新京報記者 劉瑋 徐美琳 張赫 武芝

編輯 佟娜 校對 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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