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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繡:指尖有天地 經緯藏乾坤

導讀

山水能分遠近之趣,樓閣具現深邃之體,人物可生瞻眺之情,花鳥皆報綽約之姿……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國四大名繡之一的蘇繡,千百年來以巧奪天工的藝術風格聞名於世。

半月談記者近期走訪蘇繡發源地——地處太湖之濱的蘇州高新區鎮湖街道發現,一代代蘇繡技藝傳承者們,在飛針走線間堅守匠心,以開放視野助力古老技藝推陳出新。

“刺繡是一項有溫度的勞作,是‘工’與‘藝’的結合。”52歲的國家級非遺項目蘇繡代表性傳承人姚建萍告訴記者,讓她尤感欣慰的是,如今越來越多年輕人投身蘇繡,讓“工匠精神”煥發青春。

那年挑燈夜繡時

“八千繡娘,四百繡莊”,是民間對蘇繡小鎮鎮湖的普遍印象。鎮湖刺繡協會秘書長裘星介紹,最新普查結果顯示,鎮湖2.3萬人口中,刺繡從業者超過9000人。

漫步小鎮,繡莊隨處可見,推門而入,輕挑慢撚的繡娘躍然眼前,仿佛時光停止了流淌。

走進梁雪芳刺繡工作室,80歲高齡的馬惠雲端坐在繃架前,一絲不苟地穿針引線。馬惠雲是研究員級高級工藝美術師梁雪芳的母親,也是梁雪芳刺繡手藝的啟蒙老師。她說:“從小做慣了,刺繡就是生活。”

蘇繡是蘇州地區刺繡產品的總稱,明代王鏊主編的《姑蘇志》記載,“精細雅潔,稱蘇州繡”。“蘇繡已有2000余年歷史,到了宋代,蘇州興起刺繡集市,稱作錦繡坊。”裘星介紹,清代是蘇繡的全盛時期,流派繁衍,名家競秀。

鎮湖自古栽桑養蠶,繅絲刺繡是傳統技藝。閨閣家家架繡繃,婦姑人人習針巧。改革開放初期,對鎮湖姑娘來說,刺繡是人生的必修課,也是每天雷打不動的“夜生活”(蘇州話中稱夜裡做工為“夜生活”)。

“童年印象中,最深的就是和媽媽一起做‘夜生活’。”年過五旬的梁雪芳說,兒時夜晚在煤油燈前穿針,留海被煤油燈燒得劈裡啪啦響,那聲音如今還在耳邊回蕩。

鎮湖的“夜生活”,讓一批繡娘脫穎而出。1994年,師承蘇繡大師顧文霞的梁雪芳創辦鎮湖首家個人獨資的鎮湖工藝美術繡品廠。同年,繡娘盧福英創辦盧福英製作中心。1998年,周恩來總理百年誕辰,姚建萍描繪周總理的作品《沉思》摘得全國大獎……當古老刺繡與現代經營衍生發展,一批繡娘登上藝術高峰,“鎮湖蘇繡”越來越響。

2006年,蘇繡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10年,“鎮湖蘇繡”實施地理標誌保護;2014年,蘇州鎮湖刺繡藝術館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生產性保護示範基地。

如今的鎮湖,已成為全國最大的蘇繡生產和銷售中心。在四大名繡中,蘇繡產值佔比80%左右,而蘇繡的八成又來自鎮湖。此外,小鎮上還集聚了兩位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兩位國家級工藝美術大師及近百位省市級工藝美術大師等。

漫漫守正創新路

與一些瀕危非遺不同,蘇繡傳承注重生產性保護,在日常生活中綿延文脈,精進工藝。

走進蘇繡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姚惠芬的繡莊,一幅幅攝影、水墨、油畫、人物作品,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哪像繡出來的,明明是畫兒嘛。”

要達到“以假亂真”效果,不得不提姚惠芬的獨門“秘技”——“簡針繡”。

20世紀60年代出生於鎮湖的姚惠芬,10多歲時便在刺繡界小有名氣。因為不喜歡重複自己,她孜孜不倦地學習、吸收新技法。“先跟隨‘蘇繡皇后’沈壽的第三代傳人牟志紅學習‘仿真繡’,6年後拜在‘現代針神’任嘒閑門下學習‘亂針繡’。”姚惠芬說,熟練掌握各項技藝後,2006年她遠赴法國裡昂取經,嘗試把蘇繡針法與西洋素描融合,開創“簡針繡”技法。2013年,姚惠芬的“簡針繡”作品《四美圖》參展英國“世界纖維藝術展中國周”,成為被大英博物館收藏的首件當代中國刺繡作品。

姚惠芬的創新之路並非個例。70後蘇繡大師鄒英姿首創“滴滴針”,棄用傳統長針腳,改用短針腳與細線,在點狀或短線狀針腳間,以相隔、相疊、相接、相交4種形式中的至少一種構成繡跡,產生宛如炭筆畫一樣的特殊效果。“滴滴針”由此成為首個獲得國家發明專利的刺繡針法。

除刺繡技藝迭代演進,蘇繡還在題材和理念上吐故納新。“過去蘇繡多關注國畫、書法題材,眼下一些蘇繡藝人嘗試‘極簡風’,在淡雅、清新、飄逸中大量留白。”高級工藝美術師、蘇州刺繡協會會員鬱勤說,傳統蘇繡製品以擺件、掛件為主,如今的鎮湖,小到手錶、耳機、手機殼,大到服裝、家具、茶具,蘇繡跨界漸成時尚。

最近,梁雪芳的刺繡作品用上了最時髦的新材料科技。一件看似普通的繡品《荷韻》,經納米技術處理後,表面猶如荷葉般“滴水不漏”,在保證色澤、手感等品質不降的前提下,解決了防塵、防潮等難題。梁雪芳說,非遺是一個民族文化傳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於民族精神的承續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在你追我趕的創新競爭中,傳統產業不能掉隊。

匠心延續有來人

文化從來不是流水線能夠打造出來的,要靠一代代人接力積澱,用時間和心靈悉心釀造。漸入暮年的姚惠芬、姚建萍、梁雪芳等蘇繡大師,在推動蘇繡複興的同時,也清楚地看到產業發展面臨的學習周期長、人才供給不足等突出挑戰。

姚建萍說,蘇繡有上繃、畫樣、配線、劈線、刺繡、落繃、成合等諸多步驟,以工藝最細膩的劈線為例,目的是將一根花線分成若乾份。“一根線,可以分為兩根絨,一根絨可再分為八絲,熟練的繡娘還能將絲再逐層分細,直到抽出一根線的1/128,可謂經緯之間顯功夫,毫厘之中見乾坤。”

“越是漂亮精致的蘇繡,絲線越細,針腳越密,比如繡金魚,只有極細的絲線才能栩栩如生地描摹出金魚輕薄柔軟的尾擺,個中手藝,不經苦行僧般的歷練不能成。”梁雪芳說,培養一個初級蘇繡學徒,往往需要投入3年甚至更多時間,高端人才更是“數十年磨一針”。

與物質文化遺產相比,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和延續堪稱“易碎品”,更容易出現傳承鏈中斷,某些領域或項目往往不經意就會消失於歷史的煙塵之中。這一嚴酷現實,讓更多年輕的蘇繡匠人深感責任之重。

目前鎮湖共有80後刺繡從業人員1397人,90後刺繡從業人員906人。

80後張雪是研究員級高級工藝美術師、蘇繡大師薛金娣的兒子。2011年,他放棄大城市優渥的生活,回到家鄉鎮湖,成為一名為數不多的姑蘇“繡郎”。如今,他主導的“冷淡風”蘇繡作品得到大批年輕人追捧。

目前,張雪的蘇繡創業項目已經取得兩項國家發明專利,30多個外觀專利,擁有300多項版權作品。他和團隊還開設個性化定製產品與體驗課程,讓更多“新新人類”親身感受蘇繡的獨特魅力。“蘇繡可以很簡單、很唯美。”張雪說。

1989年出生的陸曉琳,是蘇州第一位“海歸”研究生繡娘。2013年,從荷蘭伊拉斯姆斯大學市場行銷學研究生畢業回國後,她跟隨母親——江蘇省工藝美術大師、研究員級高級工藝美術師周海雲鑽研刺繡技藝。陸曉琳說,蘇繡不僅是可以掛在牆上、擺在桌上的“無用”藝術,還可以帶著藝術標準回歸日常生活,讓人們拿在手上、穿在身上。近期,陸曉琳同多位設計師合作,將國畫的留白、水彩畫的留空賦予繡稿,創作出蘇繡“輕時尚”系列作品。“每幅僅160平方厘米的小尺寸繡面,大幅降低了創作成本,售價基本上可以控制在數千元。”陸曉琳說,更親民的價格有助於讓更多人關注蘇繡藝術。

“因為熱愛,所以絕不敷衍。”張雪說,為古老蘇繡藝術插上時代審美的翅膀,讓走過千年的美好在未來歲月裡散發新的榮光,“後來者”們要走的路仍然很長。

來源:《半月談內部版》2019年第7期

半月談記者:劉巍巍

主編:孫愛東

編輯:鄭雪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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